秀色可餐[快穿]

　　月上中天，简朴的书房内一灯如豆。窗外竹影婆娑，书案前坐着的少年却无心细赏。
　　他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相貌平平无奇，正埋头奋笔疾书。
　　房门被敲了两声，中年男子端着一碗稀饭走了进来，说道：“先别写了，歇歇吧。”
　　那少年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深深鞠躬接过稀饭，说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他的父亲坐到书案前，正要拈起桌上写得密密麻麻的书稿一看，少年急道：“爹爹且慢，这些文章都还要细改。”
　　男子没有理他，就着闪烁不定的灯光仔细地看了一遍，摇头道：“不行，光是这样根本无法夺魁。”
　　他说的是半个月后书院的文论清谈会，学富五车天下皆知的前宰相张浚会出席。若得他青睐，成为他的弟子，以后的官途必然一路畅通。
　　男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爹爹过两日便要调往山阴，只能留你一人在临安。若是错失这次机会，你便无法挤进那个圈子。往后想在朝中立稳脚跟，没有他们的助力，只会寸步难行！”
　　少年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他不敢违逆，小声道：“儿子知道。”
　　父亲把那墨迹还没干的手稿揉作一团，扔到了地上，又道：“你平日爱与招摇过市陆家少爷玩，也就算了，眼下紧要关头，当心把你自己的前途也玩进去。”
　　陆务观是山阴出身的天才少年，他才气虽高，为人却豪爽仗义，从不迂腐，一来学堂就是风云人物。哪像他，唯唯诺诺，只会读书，少年自卑地想，能够跟陆务观结识，其实是他这么多年最幸运的事情。
　　父亲揉了揉额角，疲倦地长呼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两贯钱，说道：“为父听说了，仪王之子也打算跟随张浚念书，这是难得的接触宗室的机会，你要牢牢把握住。”
　　他把两贯钱塞进了少年冰冷的手心里，起身道：“为父走了，你再琢磨琢磨文章吧。”

　　少年知道仪王之子，陆务观跟他讲过，他们俩都是山阴人。陆家少爷一向看不惯权贵，常常讥讽那人只会写些风花雪月的酸诗，丝毫不把家国之患放在眼里。
　　少年喜欢听他说同龄人之间的趣事，这是他贫乏的读书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他闷闷不乐地趴在书案上，心头烦躁，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咚、咚、咚”木窗上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谁会深夜来访？少年皱眉，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又听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廷秀！是我！”
　　他过去推开窗户，月光下陆务观满脸笑容，说道：“快随我去赏月！”
　　想到自己毫无进展的文章，刚刚父亲的训话，他愣在原地。窗外的少年催促道：“快点快点，我们来效仿东坡居士和张怀民。”
　　他咬了咬牙，还是翻窗出去了。

　　他随陆务观一路走到学堂附近的竹林里，那儿的竹子长得密密麻麻，甚是喜人。陆务观一边走一边念道：“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影也。廷秀你看，今夜是不是也有那么点意思了？”
　　少年心事重重不似平日，他低声道：“务观，清谈会的文章你写好了吗？”
　　陆务观闻言一哂，连连摆手道：“廷英你知道我的，我从不提前作文。”他见少年更低沉了，忽然意识到说错话，又急着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场发挥会更尽兴一些。”
　　好友只想着尽兴作文，他却怀揣着见不得人的心思，要去争那荣华富贵，少年心中煎熬，闷闷不乐。
　　前方陆务观脚步一顿，低低骂了句：“晦气。”
　　这一声把他唤过神来，少年问道：“怎么了？”
　　陆务观把他拉上前来，竹叶掩映里，只见一个白衣公子坐在亭中，折扇轻摇，举头望月。
　　陆务观小声道：“这人就是那仪王世子。”
　　一阵窒息感翻涌上来，少年后退了几步，他只想马上回到自己的小书房。陆务观却哼了一声，拉着他走了过去，挑衅道：“世子好兴致，大半夜的一个人来赏月。”
　　白衣公子脾气很好，被他呛了也只笑笑，回道：“不及陆兄还带着一位小友，是在效仿东坡居士吗？”
　　陆务观见他温文尔雅气定神闲，更是看不惯了，说道：“到了清谈会上，光会耍嘴皮子可不管用，仪王世子不回去准备准备，当心到时丢人现眼。”
　　白衣公子还是不生气，他摇摇折扇，说道：“反正我也拿不到魁首，丢不丢人的也无所谓了。不过，据我所知，有一人才气绝不在陆兄之下，陆兄可要小心了。”
　　陆务观拉不下面子问他那人是谁，他冷哼一声，拉着少年转身离去。
　　白衣公子高声道：“陆兄且慢！你还没给我引荐这位小友呢！”
　　少年一惊，想起了父亲的嘱托，心下有些动摇。只听陆务观头也不回地说道：“廷英乃人中龙凤，到了清谈会那日你便知道了。”

　　赏月活动因为仪王世子不欢而散，少年回到家里已是深夜，砚台上的墨汁已经干透了，文章要怎么写还是毫无头绪。
　　如果可以像务观一样才华横溢就好了，如果可以像仪王世子一样出身不凡就好了，如果父亲可以不要把那么重的期望寄托在他身上就好了，如果自己还有娘亲……就好了。
　　旁人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可他心中早已白头。
　　他趴在书桌上，带着一腔苦闷，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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