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窄路

　　怕个溜溜球玩儿呢。
　　陈驰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说话，右手捏了啤酒瓶，仰头往下喝完了剩下的那点儿。
　　宋北生又低了头，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把手机塞回兜里的时候顺手接了易拉罐捏了把。
　　卡啦。
　　滋。
　　几滴落在了虾壳的上边儿。
　　陈驰偏头看着他把捏扁了的啤酒瓶丢到墙角的那堆易拉罐里，然后又低了头继续玩手机，看了一会儿之后也不知道看什么，干脆就踩着小凳儿的坎，抱了膝盖弓着身子，从左到右往周围看了一圈。

　　啊……
　　陈驰往每个人那儿都顿了三秒。
　　瘦猴。
　　粗眉哥。
　　金链。
　　黄……这个是王达，说起来这里除了他倒也没的黄毛，按照这边给人的一贯印象来说，挺稀奇的。
　　大众脸。
　　……
　　陈驰最后又转回去看了眼最中间坐着的那个寸头，估摸着按照这群人取名字的尿性，这人应该就是那位大寸。
　　怎么说呢。
　　陈驰看了两眼他胳膊上绑着的那个黑套，在心里啧了声。
　　还挺有点那什么味儿的。
　　一声令下，黑派老大，息事宁人，普渡众生……

　　停。
　　打住。
　　陈驰低头笑了下，声音不响，但出了声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驰自个儿跟自个儿玩的本事一直很强，以前半懂不懂事的时候，自己一人都能在脑子里扒拉出一场爱恨情仇。现在比以前要懂点事了，所以想个半场就差不多可以宣告结束。
　　他刚把脑子里那些帮战片和乱七八糟的一些特写镜头给删了一半之后，听见了手机磕桌儿的声音，下意识往左边看了眼。
　　边上的宋北生看着已经没什么理人的意思了，刚刚夹满了整个碗和大半个盘，开了个视频放前边开始边吃边看。
　　陈驰这下才看见了他的手机屏。
　　放的是一个十来分钟的中短篇，看着应该是个什么剧的段选。
　　里边儿的演员刚好把台词念过半。
　　“……敢拿龙裔开玩笑，她就等着老死宫中吧……”
　　神他妈……
　　陈驰咽下了后边儿呼之欲出的脏字儿，看了眼看得挺认真的宋北生，一下子没把他这人跟这部剧连在一块儿。
　　就很震惊。
　　这神经病还真是……纯情啊。

　　不知道是不是这边的眼神太直接了，宋北生偏头也朝这边看了下，两个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宋北生叹了口气，把筷子反了过来清了下两个人中间的桌儿，然后把手机往中间一架。
　　“我不是……”陈驰刚开口想解释一句，就被宋北生直接给打断了。
　　“看吗？”宋北生问。
　　陈驰啊了一声，顺着这话应了下。
　　宋北生也就是随口一提，也没再往下问：“想看就直接说，别一直盯着我看。”
　　“不是……”陈驰刚起头了俩字，看了眼宋北生脸上的笑，觉出自己是又让人给逗了，没忍住乐了下，“你是不是一直挺无聊的啊。”
　　“嗯。”宋北生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刚看出来。”陈驰说。
　　“那你以后可以多看看。”宋北生说着朝他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灿烂了下，“不收费。”

　　陈驰笑了笑，没再接这句话，宋北生也没再挑新话头。不知道是编剧和演员的功底的确好，还是陈驰这会儿实在无聊，两个人居然就挺安静的跟着这段开始往下看。
　　边上还是吵吵闹闹的一团，这段视频快播完的时候也有几个人离了桌往下走。
　　六哥已经放进来跟着窝在桌子下面一块儿吃饭，一时半会儿还真分不清王达跟六哥谁的声响大。
　　陈驰以前真不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有多好，起码以前和朋友一块儿出门，都是跟朋友玩，交到新朋友基本上也就是换个联系方式算完，跟陌生人一块儿坐着吃饭也不会有多热闹。
　　但是今天这一顿就挺打破常规的。
　　陌生人。
　　很多陌生人。
　　吵。
　　别人手机里的视频在播。
　　白烟，水雾，酒和火锅，还有狗。
　　从家里到这里，稀里糊涂的，漫无目的的……但也挺开心，也挺放松的。
　　陈驰看着手机屏，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到最后，就乱七八糟了。
　　他几乎是有点儿怅然的叹了口气。

　　“她没死。”宋北生没转头，听见了声儿之后边接着看边说，“那个绿衣服的保住她了，说话这人马上死了……不过中后期她还是会死。”
　　陈驰扭头看了他一眼。
　　“别担心。”宋北生说，“暂时死不了。”
　　“你是真的……”陈驰笑了下，“太恰到好处了，有时候我都分不清。”
　　“什么分不清？”宋北生问。
　　“是天才还是傻逼。”陈驰说。
　　“五对五吧，中和一下就是普通人了。”宋北生笑了下，“不过你是什么我还是很确定的。”
　　“说说？”陈驰也笑了笑。
　　“福娃。”宋北生说，“就是运气好，所以哪都好的那种。”
　　“听着不错。”陈驰笑笑说。

　　说完了这句，俩人又有那么两三分钟没开口说话。
　　陈驰伸筷子挑干净了碗里最后一点儿肉，刚撂下筷的时候，宋北生看了他一眼，说：“你以前应该过得挺顺的吧，就……记吃不记打，买菜不看价的那种缺心傻叉。”
　　“哪儿看出来的？”陈驰问。
　　“就这么看出来的。”宋北生拿了手机把这段视频给关了，然后重新开了一段，搁在原位上接着看，“其实人吧，往大了分就那么几种，见过世面的，见过地里边儿的，一路顺顺利利偶然倒个小霉的，一直就那德行翻不了身的……可能再加个半路出家当皇帝的。”
　　陈驰听着把话琢磨了一下，没忍住乐了半天。
　　“真的。”陈驰撑着凳子往上看了眼天花板，“你挺天才的。”
　　“主要还是你遇着我了，这个运气按照概率来说的话……”宋北生忍着笑顿了下，“你这搁以前起码宰相家奴起步。”
　　“滚吧。”陈驰低着头，开始避着人笑，“傻逼。”
　　“骂吧，也就这两天了。”宋北生说，“也就是现在没签合同，签了之后你要是对我还这态度……”
　　“想怎么？”陈驰说。
　　“扒干净毛过滚水，完了再找个地方关起来。”宋北生看了他一眼，笑了下说，“喂六哥。”

　　这顿饭大概吃了半小时，就已经七七八八撤得差不多。
　　王达朝这边招呼了一下，说是再过十来分钟走，让陈驰自个儿在厂里溜达一会儿，到时候直接门口见。
　　其实真没什么好溜达的。
　　毕竟这块地儿就这么大，遛六哥都懒得走。
　　陈驰站在右边儿台子上扫一圈，就能把整个车厂还有对楼家里晒的衣服给看了个完全，顺带还能听着小屁孩被他姥给追着骂。
　　不过这话他也没说。
　　跟王达点了头之后就下了楼，直接上厂子口的那块停车地那儿走，准备干脆在那儿等王达。

　　宋北生之前就已经跟大寸一块儿走了，临走前又提醒了一句明早上别出门。
　　这句话本身倒没什么。
　　签合同之前是得让两方都看一眼，起码认个脸。
　　就是大寸后来加的那句话让人觉着挺莫名其妙的。
　　“男的？”大寸问。
　　“他长这样，要是个女的我倒是能给你拎出来介绍一下。”宋北生听见这话，皱了下眉头，“找事儿呢？”
　　“没，就是……”大寸顿了下，“算了，当我找事儿吧，没事儿。”
　　“所以我就不知道你惯着他这什么毛病。”宋北生看了眼陈驰，没再接着说下去，“……行了，那我先走了，你今天回去检查一下房间，然后看眼合同，我大概十点之前到家，有什么问题直接说，早点儿解决。”
　　“成。”陈驰点了点头，“等你。”
　　走之前，大寸又最后看了他一眼，对上了眼之后朝他笑了下，说了句叫我大寸就行。

　　这事儿要换了别人，陈驰可能会觉得这人纯属找他事儿。
　　但是一旦这人跟宋北生是认识的，那就不奇怪了，陈驰觉得自己还挺接受良好的。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谁还不是个神经病了。

　　“你是有那个大病吗？”宋北生刚走到楼下口，就冲大寸特不客气的撂了句话，“也就是咱俩关系到这儿了，我还抽空骂你两句，搁别人我能直接给你一拳挂树上。”
　　“你这人讲话非得这么欠是吧？”大寸也没往心里去，也是熟悉这人的德行，伸手薅了一把他的头发，“你要是能把在人家前边儿装逼的那份慈祥分一点给我们，达达就不至于三天里有两天想往你饭里加耗子药。”
　　“让他加。”宋北生从大寸兜里摸了一盒烟，拿了一根叼在嘴里过干瘾，“成天找死没完，惯的他。”
　　“我是说真的。”大寸叹了口气，“达达那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往人家家里的事儿掺和，要我说你也别硬管，让他给人抓着打一顿也就完了，主要还是你这边。”
　　“啧。”宋北生眯着眼睛看了眼院儿里那俩大肚子叔叔，应了句，“我知道。”

　　“就是，怎么说呢。你这事儿当然不怪你，但是彭三水你也知道的，他吧……”大寸说着就卡了下，没再接着往下形容，“反正就跟一般十四五的小孩儿都想的不太一样，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操心。”
　　“所以我他妈就挺烦的。”宋北生抬手揉了一下头发，“之前的时候，我一开始就说这事儿他妈就不能惯，就你，还有……”
　　“还有牡姨。”大寸说。
　　“对，真他妈机灵，给你颁个奖？我就纳闷了，就你俩，一天到晚由着他胡来。”宋北生单靠着回忆，就给硬生生弄出了火，张口骂了句，“惯着吧，惯着挺好的。一开始说要纹身，最后纹了个什么鸡|巴玩意儿……你们说没事儿。再然后说租房的不能是个男生，你们说随他去，生男生女都一样……你知道前两天他跟我说什么吗？”
　　大寸没再接话，拿了烟盒往兜里一塞。
　　“他说他喜欢我，想跟我搞对象，隔壁正好空出来了干脆他搬过来住……就你俩！”宋北生咬着那根烟特烦躁地说，“同性恋这事儿是他妈能惯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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