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点贰｜明月之美

　　主人在次日便离开了。他并不常来这里，但定期会有运输物资的飞船在高塔上降落。

　　这天，从飞船的集装箱里卸装出来的并不是物资，而是穿着防弹战服手持武器的战士。
　　一番交战之后。
　　“这里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城堡的中控系统也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们还是放弃无谓的对抗尽快投降吧。”为首的那人朗声说道。
　　随后他的属下开始在城堡的各个房间四处寻找。他们显然是带着搜捕任务来的。

　　“主人不在。你们找也没用。”穿燕尾服的男佣淡淡滴说。
　　“我们要找的并不是周先生。并且，此刻周先生应该已经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

　　一行人跟着男佣来到了西塔，看到了安静坐在房间正中的archilles。

　　Archilles双肘交叉，他的下巴以奇怪的状态悬空在手肘之上，仿佛与手肘有着相斥的磁极。他身着紫色镶丝缎花边天鹅绒长袍，衣服艳俗至极，周身绕着道道暗色铁链。他的眼珠是冰冷的湛蓝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冲进来的陌生人们。

　　“迟绽！”一位黑衣年轻人冲上前半跪在archilles面前，抓住了他冰冷的手。
　　那人看上去快要哭了，而archilles冷漠地看着他，完全不为所动。
　　他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年轻人更紧地握住。

　　“是我呀迟绽，我是陆又维呀。”
　　“迟绽？你是在叫我吗。”
　　“嗯！”年轻人点点头。
　　“’迟绽’，是我的名字？”
　　“对！你叫迟绽。我们是来救你的。别担心，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
　　“出去....所以，你是我的新主人吗。”
　　“主人？”年轻人愣住了，随即破涕为笑：“我们是朋友呀，迟绽你都不记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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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船上，迟绽已经换了衣服，理了极短的寸头，头皮缝合的道道疤痕清晰可见。

　　“我们要去哪儿？”他问。
　　“回家。回唐极第六星。”陆又维说。
　　“我曾经也是有家的吗？”
　　“对，不光有家，还有很多朋友！你很富有！”
　　“是吗……”
　　“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吧，没关系，这一路我可以全部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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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门铃响了一下，随即门开了，侍卫将头探进来说到：
　　“陆先生，我们预计于2小时候后，也就是当地时间下午5点10分到达唐极第六星。”报告完毕后侍卫关上了门。

　　陆又维看向迟绽：“终于快到家了，以前的事也快讲完了。”
　　“所以皇帝死了吗？”迟绽问。
　　“嗯。那颗彗星后来也被炸掉了。”
　　“我为什么可以活下来？”

　　“周先生，也就是那颗小行星的主人，和先帝李晟有一笔交易——他会在暗处资助李晟的实验室，而李晟最终会把你送到周先生身边。你身体里的装置其实是个防护系统，按照他们的计划，完成李晟的任务后你会乘飞行器回家，但途中飞行器会爆炸，你体内的防护系统在爆炸时将自动启动并弹出保护罩，同时发坐标给周先生，之后他就派人来接你。
　　看上去你是被不明人士挟持，在被释放回家的途中因为飞行器爆炸而身亡，但实则是被送到周先生那里囚禁起来。
　　爆炸确实发生了，只是和他们预期的并不相同。”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活着、并且找到我的。”迟绽问。
　　“是我的直觉。直觉告诉我你没有死，你还活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我从没放弃过努力，也最终找到了线索。”
　　“但弑君是死罪吧….”
　　“对。但在这次事件中，你是为了阻止李晟的反人类实验才这样做的。为了国家又何罪之有？最终皇室掩盖了李晟的丑闻，宣布你和李晟都是人质，是受害者。”

　　迟绽轻轻叹了口气：“这故事太长了。”
　　“这不是故事，它这是你缺失的记忆。不过没关系，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对了，着陆后你最想做什么呢？”
　　“如果我真的有家的话，我希望能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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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星农场接待处。

　　李彻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第六星的冬天并不如第一星那般寒冷，但李彻身上仍然穿了过膝厚尼外套，手上还戴了手套，看上去风尘仆仆，但依然精神奕奕。

　　“陛下您来得真准时，我们也刚刚才到。”陆又维迎上前说。
　　李彻已于三年前登基继承了皇位。
　　“嗯。他怎么样？”李彻问。

　　“和之前我们了解的一样，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由于精纯的过量注射以及超负荷用脑，迟绽原来的脑细胞损毁严重只能被大面积摘除，现在他90%以上的脑细胞都是人造移植的，植入大脑的知识信息储备仅相当于一个高中生。”
　　“移植的排异反应严重吗？”
　　“和他接触的这段时间并没看出来。他的脑部被植入了痛觉控制装置，我们目前还没有动过那个装置。”

　　李彻点点头：“我现在可以见他吗？”
　　“旅途太远太累，他先去休息了。明天吧。”
　　“好。”

　　“陛下，在路上我给他讲了以前的事。”陆又维说。
　　“哦？”
　　“当然是经过了一定加工的，就像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有些事没必要让现在的他知道。”
　　“…..我理解。”
　　“也请您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不会的。我明天见他一面，之后马上回第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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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在农场深处的墓园，李彻见到了迟绽。
　　墓园里安眠着历代农场主人，其中包括迟绽的父母。

　　李彻见过迟绽的各种情绪各种状态，但印象中的迟绽从不会像现在这般苍白和冰冷。
　　李彻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迟绽开口打破了沉默：“陛下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见面。”
　　“当年我们曾一起来过这里，在你父母的墓前祭拜。由于在叛军卧底，你没能见到你父亲最后一面，也错过了他的葬礼。

　　迟绽静静滴矗立在墓碑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天气有些阴沉，空气湿冷。

　　“说点儿别的吧。”李彻笑了笑，看向迟绽：“一些陆又维应该不知道的事。你有个小名，叫言言，言语的言。其实刚出生时你的名字叫迟言，结果到了3岁都没开口说话，所以才改名为迟绽。但你的父母以前一直叫你言言。”
　　“言言……”迟绽轻轻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表情略微舒缓了一些：“在小行星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自己并不属于那里，但从没想过曾经的我竟然拥有过那么多…..如今回到这里也算是叶落归根了吧。”

　　一阵沉默。

　　“陛下恨我吗？”迟绽问。
　　“为什么这样问？”
　　“我杀了您的父亲。”
　　李彻摇摇头。
　　“那件事太过复杂，很多事我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你当时的立场我虽然不能完全接受……但却是可以理解的。”

　　“您会经常来第六星吗？”迟绽问。
　　李彻望着迟绽，长久以及专注地凝视着他。

　　“不。我要走了。再见吧。”李彻上前拍了拍迟绽的肩，随后越过他，笔直向前走去。

　　迟绽并没有动，他听着李彻的脚步越来越远，突然停住，随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急促，然后李彻从身后抱住了自己。
　　李彻的身体在颤抖，抱着自己的双臂似乎想发力但却又不敢过分接触自己的身体，他就这样别扭地抱了一会儿，随后突然松开，再次转身大步离开。

　　这次他再没有转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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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遥远的沙漠行星的achilles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感知。因为那颗星球永远都只有黑夜。
　　只要“周先生”不来，他大部分时间不是睡着就是伏在窗边看星星，在其余的时间里，则要全身涂满保养品、绑在仪器上接受被动的肌肉塑形，这得以让不能剧烈运动的他保持完美的身材。
　　那时他只有一个愿望——有朝一日亲手了断自己耻辱的人生。但手上的镣铐让他无法接触到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只能心怀这个愿望一天天地熬着。

　　然后，陆又维突然出现救了自己，并告诉他：“你叫迟绽，有家、有朋友、有自己的人生。”
　　他对陆又维是心存感激的，也期待着回到自己的家乡。
　　毕竟叶落要归根，能够死在故乡是最好不过的了。

　　别人口中的迟绽，那个曾经的自己，曾经的人生，所谓的“辉煌”和“沉寂”，他觉得和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他无法从陆又维口述的那段经历中体会任何共情。反正他和那个人连大脑都是不同的。

　　现在，既然重获自由也回到了故乡，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对着自己来上一枪，彻底告别这个世界、结束耻辱的人生。
　　不如就在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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