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性男儿

　　自那日爷爷走后，史三就留在沙窝里。驮进去的粮食依然放在肖家。早晚同阿茹娜一起出门，没远没近，到草场上放牲口。回到家，老阿妈给他们做饭吃。这段日子，放骆驼的事就落到了两个年轻人的身上。忽然这一日，大财东派来了一个伙计，告诉他：“老爷叫你回七道沟，说是有更主要的事情。”结果回来，才知道爷爷的老毛病子又犯了。大财东做主，老中医天天早半日都过来，诊脉、用药，悉心照料；史三就守在爷爷的身边，仅仅就能灌进去一点儿汤药。就只见爷爷昏昏沉沉的。其实他哪里知道：三爷只觉得一口气走出去了很远，一路上好不坎坷，恍惚之中一直就是夜路，而且是驾着风，照着天边边上的微亮走过来的。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要到哪里去，眼见得这一次又到了崇山峻岭附近，抬头但见：一痕陌路迷远亭，山与云连似幽冥。举头不见光和日，到处虎狼蛇蝎行。

　　猛然一见，顿感心惊肉跳，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更是一把攥。真真切切的恐惧感，瞬间笼罩了整个人。就只后悔出来的匆忙，身上没有带上个器械，哪怕是提上一根放羊的鞭杆子也行啊！满心里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了，暗自思忖：看来了，今天我是必死无疑了，不是被山上的虎、狼吃掉，就是被地上的蛇、蝎咬死。赶紧得想一个办法，——除非就是离开这里。这样想时，忽然又觉得脚下像是长了根：走又走不掉，跑还跑不动，甩也甩不脱！正当他千难万难，不知所措的当儿，突然又跳出来了一众，一句话不说，简直过来就打开了。三爷伸拳跩腿，勉强应战。果然是一场好斗：一众出拳力万钧，三爷分明拔千斤。拳拳到肉谁先死？闪展腾挪高下分！谁知，三四个回合下来，高下立判：就见一众跳出圈子，自个儿认了输，笑盈盈地看着他，深深鞠了一个躬，“三爷！好久不见，你老人家一向可好？”三爷吃这一惊不小，忽的朝后一退，忙忙站稳当了，拱手答礼：“好！你也好！”

　　定睛细看，这不是李四是谁？又一想：“那一年李四就死掉了，都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今个又在这个地方碰见了？难道是我真的碰见鬼了？再就是我做了一个梦？”因问：“我这是在哪里？”李四忙忙解释：“师弟有所不知，这里是阴间。”三爷恍然大悟：“哈哈，原来我脱离苦海了！——我已经死掉了！也对，也对！”突然就觉得两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李四感叹：“几十年不见，三爷的功夫还是那么精到！”又就蹲到一搭里叙旧，三爷说：“哎呀，时节长了没有见过师兄。你怎么还是那么瘦，一点儿也没有变。只是身上的肉越来越少了，就像是被什么人拿刀子刮掉的一个样，怎么你脸上也没有一点点血色，仅仅就剩下了些干骨头？你看么，两个眼窝子也成了两个黑窟窿了！”李四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听清楚，只知道唉声叹气的，“唉！怎么说哩？虽说人世上苦吧；可是到了阴间，我还是照样挨饿！本来想下的：死掉，我就可以解脱了；谁知道冥司里也没有公平！”说完嚎啕大哭。三爷不耐烦，“你说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像个啥？哪怕有天大的委屈，你直接说就对了，用的着像个娘们一样矫情吗？”说完又劝：“有事说事，没事先卷上一锅子抽烟；再就是悄悄坐一坐。不要像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的，我最讨厌这种人！”

　　李四这才止住了哭，反正就没有看见他掉下来一滴滴眼泪，只是恳请三爷：“师弟，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三爷听了一笑，“师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帮不帮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什么情况，尽管说就对了。只要不是欺压良善；教我去惩奸除恶，无不照办！”李四道：“我说了，你可不要气苦？”三爷是个急性子，见不得这种藏头露尾的鬼，一个劲催促他：“快说，快说！”李四这才告诉他：“事情是这样的……”于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对三爷讲了。史三爷不听则已，一听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岂有这等放屁之事！打死人就跟没事的人一个样，再就讨不回来个公道？”李四说：“只除非如此如此！”又解释：“到现在，就剩个‘自己动手’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如果指望崔府君主持公道，叫我说，你想也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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