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歌可泣

　　昨天跟李歌一块儿写检讨的进度实在是太缓慢了，罗泣有预感今天也不比昨天好多少，于是决定把握他不在的时间把大纲写出来。
　　是的，罗泣是一位检讨会写大纲的人，所以他的检讨是模范检讨，会贴在告示板上的那种。
　　“罗辑……”万岁哭丧着脸抱住了罗泣，后者没有推开他，只是保持被抱着的姿势继续埋头苦干。
　　“是泣。”罗泣半晌才抽空应了一句。
　　万岁推开了罗泣，“你变了……”他抱怨说。
　　“……咋了？”罗泣配合地问了一句。
　　“你不关心我了，我媳妇儿跟人家跑了！”万岁再次哭着抱住了罗泣。
　　万岁的媳妇儿？
　　罗泣这下可冷静不了，“你什么时候有个媳妇儿我不知道！”
　　“没事，我媳妇儿也不知道。”万岁抽泣着回答。
　　“……有病。”罗泣没再理会他，毕竟检讨更重要。
　　“对了罗辑，陈良说巷口开了家烧烤，晚上要出去吃。”万岁试图用食物挽回他媳妇的心。
　　罗泣放下笔，艰难地道：“我……就……不了。”
　　“你干嘛！”万岁惊恐地看着罗泣，对他那种反常的态度表示不舒服。
　　“我……今天还是……去李歌……那儿。”罗泣咧嘴假笑着，试图掩饰他的心虚，但似乎用力过猛，变得过于娇情。
　　去朋友家而已，有什么好心虚的呢？罗泣也不知道。
　　至于万岁，很明显是知道的。“完了——”他崩溃说完便哭着跑走了。
　　“……神经病啊？”罗泣满头大问号。
　　区区八百字其实并不难写，可是因为他们荒废了一天，所以在周二的这个晚上，两人一直努力到周三的凌晨才总算完成。
　　李歌打了个哈欠：“你先去洗吧……我还得收拾……”
　　罗泣没有跟他推塘，边打着哈欠，边走去浴室，却因为没张开眼睛的原故撞上了墙，肩膀便多了一道青色的垂直线。
　　没过多久，他就带着一身湿气从浴室出来，直接躺上床，彷佛下一刻就要进入梦乡。
　　“困了先睡吧，不用等我。”李歌说。
　　罗泣草草地应了一声，乔了个舒服的姿势，盖上被子。
　　突然觉得……棉花还挺舒服的。
　　咔——咚。
　　听到浴室的门关上，罗泣从床上弹了起来，完全没有刚才疲惫的模样。他踩着小碎步走到李歌的校服前，把他放在衣袋里的读稿抽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时钟，距离要起床上学的时间还不到四个小时，可是那又如何？
　　就算要牺牲我的睡眠，我也要把这件缺德的事情做完！
　　每一个高级学渣都有一个高级技能，而罗泣的高级技能叫“模仿笔迹”。他一手拿起修正带，一手拿起笔，开始篡改读稿。
　　嘿！
　　李歌从浴室出来时，罗泣已经在打呼，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躺下时他不经意往校服的方向瞄了一眼，视线停留在读稿露在衣袋外的一个小角上。
　　一个思绪浮游在他勉强可触及的范围边缘，就在他快要勾到时，李歌用今晚不知道第几个哈欠生生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嗯？我刚在想什么呢？算了，不想了，困……
　　于是他头往后仰倒在床上，连被子都还没来得及盖就睡着了，一夜无梦，也一直没有醒过，包括在闹钟响起的时候。
　　直到七点多，在客厅等不到人的曹惠贤走进房间，把两个叠着睡的少年叫醒。
　　李歌掀开罗．被子．泣，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但被掀到一旁的罗泣还是像聋了似的，完全没有回应曹惠贤的呼唤，依旧睡得十分愉快。
　　“起床！贱人！”李歌不满地给了罗泣一掌。
　　罗泣身体一震，微微张开左眼，然后像被绳子拽起的人偶那样，无力地坐直起来。
　　“再睡一会儿……”他带着鼻音说。
　　曹惠贤看着还没睡醒的罗泣，忍俊不禁。
　　“阿姨早……”罗泣支起一只脚，把脸枕在膝盖上，歪着头看她。
　　“早啊罗泣。”曹惠贤柔声道，“那小歌先去刷牙吧，要迟到了。”她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李歌无情地往自己的脸上泼了把冷水，瞬间就清醒过来，可等他盥洗完回到卧室时，某只无害的罗泣居然又躺了回去。
　　“起来！你屁股都要被晒熟了！”李歌拉扯着他身上的被子。
　　罗泣把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双手，死扒着被子，不愿放手。“再五分钟……”他无力地说。
　　“快点！”李歌放弃了被子，改拽着罗泣的脚把他往床边拉，“你昨天起得可干脆了！”
　　那是当然的，不想想罗泣昨天醒了多久，还被吓了一大跳，能不清醒吗？李歌要等到今天才欣赏到这么幼稚的罗泣吗？
　　“不要！”罗泣带着小脾气拒绝，双手改扒着床单，“再五分钟就好……”
　　“要迟到了！”李歌还没有放弃。
　　“习惯了……”罗泣也没有放弃。
　　“我也要迟到了！”李歌随口一说。
　　罗泣一怔，马上睁开眼睛，干脆地下了床，“五分钟。”说着，他拐进了卫生间。
　　我早说这句不好了吗？李歌心想。
　　除非是约了人，不然罗泣起床都得磨十几分钟，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迟到的原因。李歌今天才第一次体会到，绝对是他的幸运。
　　今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个念检讨的好日子。
　　李歌走上领操台，一手话筒，一手读稿，向着上千人念检讨：“我是高二八班的罗Q……李歌。”出师不利，李歌一开口就说错话了，他严重怀疑自己是昨晚太困还写稿才会抄错字。
　　“事情经过如下：上星期五，也是十一月十一日当天，我并没有回校上下午的课。班主任张老师应教导主任要求，前来询问旷课原因，我对他说，我与隔壁三中高二文四的罗泣同学约……会？不对，偶然遇上，其后发现一位迷路的小孩儿。为了陪他等父母，因此耽误了上课时间。”
　　“找到警察和他父母花了不少时间，等小孩儿安全回到父母身边时，就只剩下一节课和班会了，由于剩下那节课十分垃……咳、因为当时只剩一节课和班会，我便没有回校上课。我告诉张老师，我有那名小孩的父母的电话，告诉他如果主任要证据，可以打给他们核实。班主任其后告知，由于主任‘担心’电话另一头的人不过是某一位我认识的熟人，因此不能作为证据。教导主任指出，因为我帮人的时候没有打卡，未能提出‘合理的’证据证明我的话是否属实，所以不接纳我的说辞……”
　　“……虽然我对于老师不相信自己而感到非常难过，可是一想到这可能跟我平日的行为作风有关，顿时感到十分内疚。我将深刻反省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另外，我对主任给我的训词感悟甚深，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她说：‘你打架迟到旷课也就算了，成绩还那个鸟样。’因此我决定以后要是再遇到迷途的小红帽一概不管，谁也不能阻碍我回学校的道——”
　　罗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读稿，确实是他的字。他想，他昨晚是太累了。
　　“我的意思是以后要是再遇到呃……有需要帮忙的人时，会……量力而为！对！并呃……在不影响学业的、的、的——情况下，帮助他人。”罗泣临场发挥了一下。
　　“我！读到哪了？一二三四……哦、这呢，咳咳。从今以后我会考虑努力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做一个高分低能的聪明人渣、斯文败类、谢谢大家，啪啪啪啪啪啪啪。检讨人李g……罗泣……咦？”因为快念完了，罗泣掉以轻心，把李歌改过的版本都念出来了。
　　“罗泣你说什么！”教导主任气得想走上台把罗泣踢下去。
　　“我……操！李歌你动我稿子！”罗泣看着最后一句傻了眼。
　　就如李歌没想到自己的读稿会被动了一样，罗泣也没想到李歌会像他一样幼稚，在他洗澡的时候改了他的读稿，而且也拥有模仿笔迹的技能。
　　李歌：学霸的学习能力很强哒！
　　“不是啊我、我只是照念的啊……”罗泣做了一组深呼吸，可怜兮兮地问：“我可以重来一遍吗？”
　　一天后，罗泣和李歌那两篇分别贴在两所学校公告板上、已被本人重新改回来的检讨被拍下来扔上贴吧。
　　一个叫做“不用怀疑就是你哥”的网友把两篇检讨P在一起，并做了个分析，分析结果是“极有可能L歌和L泣真的帮了人，可是两位教导出于偏见，并没有当一回事。”
　　这一位“独具慧眼”的网友更加指出两位教导脑回路新奇，提醒其他同学要是帮了人，例如在救下一个快被花盆砸中的路人后，记得叫楼上再砸一个，好让自己能拍下来当证据。
　　同一时间，另一个帖子被悄悄地顶了上来，时间是双十一当天晚上，一对父母正在寻找两位少年，分别叫“勒窝1、气衣4”和“勒衣3、哥鹅1”，说他们从人贩子手中保护了他们的儿子。
　　一瞬间，两间学校的贴吧就炸了。
　　——不用怀疑就是你哥：哎哟！人贩子！他们可没有提到，只是说陪他等父母，真是谦虚的少年呢！
　　李歌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罗泣就不明白，为什么这破洞的马甲没人把它扯下来！
　　打脸来得太快也太突然，就在周五的早上，派出所的一位民警陪着那位小孩的家长来到两所学校，亲自把锦旗交到老徐和老张的手上。
　　两位班主任心里很是崩溃，他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所以老徐就把锦旗交给校长了，它现在在校门口的公告板上。”罗泣说。
　　“我跟你说，我年级主任背着那面锦旗，站在教导室门口批了一天的卷子，下午还把我那篇检讨放大印了出来，和锦旗一起挂门口了哈哈哈——”李歌高兴地说。
　　正常人都想“家丑不外扬，好事传千里”，但这位年级主任却反着来，可能是因为丑的不是他吧？这样做简直就是告诉天下人，一中的教导主任是个傻逼。
　　不过他也是个人才，罗泣决定一会儿让万岁把那份检讨偷出来——因为三中的教导主任是会批改检讨的，只有正本有评语。
　　那天以后，一中内部展开了一场教导主任VS年级主任的撕检讨大赛。
　　而三中这里也有一场撕检讨大赛，是教导主任VS罗泣的，不过只持续了一天——几乎每一节课后，那张检讨就会被撕下，当第七张检讨被撕下来后，罗泣宣布了投降。
　　罗泣投降后，万岁、陈良和汤文这三个模范室友便接力了，但也只坚持了三天，除开也就一人一天，果然是一个宿舍的。
　　接着是教导主任依序VS高二文四全体、高二全级和全校，只是这位教导主任比学生闲，总是取得胜利。
　　正当所有人都心灰意冷之际，某位土豪学生出现了！这位土豪买了一台超强投影仪，放在一辆停泊在告示板前停车位的车上，二十四小时运作着。
　　半个月后，两位教导都写了一封“道歉”信给“有关同学”，对自己误会好人令他们“心灵受挫”深表遗憾。
　　同日，年级主任和土豪都收手了。
　　翌日，土豪的马甲掉了，是一位叫郎君的同志。
　　大后天，他上台发表了一份中心思想为“因为太有钱了不知道怎么花，只好买一辆车和一台投影仪、长期租着一个车位、二十四小时投影着，下辈子会努力争取当个穷人”的检讨。
　　……看来是贫穷局限了我的想像。
　　时间来到十二月。
　　这是一个繁忙的月份，因为这个月有很多活动，其中最盛大的是冬季运动会。
　　一中和三中自不知道多少年前开始，运动会就是一起办的。两间学校的学生混在一起再分成两批，文科组用一中的运动场，其他的则去三中，第二年则反过来，而高一的一到四班算文科组。
　　比赛分成四种计分法：个人、班制、组制、校制，但不设级制——很多高一的小朋友还是只有两条小腿腿，让他们跟高三一米八的大长腿比太过分了。
　　冬季运动会除了规模庞大，耗时也长，除却官方牵涉学生参与的筹备工作三天，还有非官方的学生自发筹备工作不知道几天，因人而异。例如罗泣那班，早在教导主任VS万岁with陈良and汤文的时候，他们就开始筹备了。
　　运动会其中一个比赛项目是啦啦队比赛，由广播操比赛演变而来。有的班级继续做广播操，有的换了个行业去跳舞，有的干脆不动去唱歌。
　　比赛也没划一标准说做操还是跳舞、唱歌一定会赢或者一定会输，反正都赢过，大家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
　　罗泣就喜欢这种态度。
　　“大家安静！举手再发表意见啊！”王颖微弱的声音在这犹如菜市场的教室中，就像是一只小虾米，没多人理会她，“好歹给个面子啊！”
　　哪怕她已声嘶力竭，但教室里讲台下，该吵的人还在吵着。
　　罗泣看着某个背过身去、用擦黑板的湿巾沾湿手指后在黑板画圈圈的班长，难得当了一回好人。他弹响指头，引起她的注意，成为第一个正确地发表意见的人。
　　“不要唱歌，其他都行。”他说。
　　“和议！运动会来点会动的！”万岁喊着说。
　　陈良也举手起了手：“和议。”
　　班长无奈地阻止了第四只手，“得了吧！你们宿舍的，同仇敌忾。”不过也多亏了这宿舍的人，教室总算安静了，她便乘机建议：“要不先投票决定大方向吧？做操、跳舞、唱歌，没第四个了吧？”
　　投票的结果让万岁捏一把汗，唱歌仅以一票之差败北了。要是唱歌赢了，他第一个归西。
　　至于跳什么，大家一致决定交给那些不知道啥团中毒者，他们不只熟悉，还乐意，这一点很重要。
　　这时，汤文弱弱地举起手，问：“应该不是穿体育服跳这么low吧？”
　　以为工作已经完成、正准备回座位的王颖偏过头去，抽了抽鼻子。
　　是我不好，我刚才不该不让他说话的。
　　再怎么不情不愿，工作始终要做，王颖拖着疲倦的身体，再次走回讲台上。
　　“罗泣你觉得呢？”王颖询问。
　　罗泣火速关掉了屏幕，保持低头的姿态，眼睛往前瞧，“……什么？”
　　王颖委屈地看着他，抱怨道：“你都没在听！”
　　“我有！”罗泣慌张地应了一声。
　　“那你觉得呢？”她问。
　　罗泣张了张嘴，最后决定将生杀大权交给万岁：“你觉得我觉得呢？”
　　万岁感觉到左方的视线，回头向罗泣做了个口型：“我也没听”。
　　罗泣倒吸一口气，难得卑微起来：“我……忘了，要不您再说一遍？”
　　“不说。”王颖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哎呀，怎么还闹上脾气了？
　　罗泣顶着众人鄙视的目光，做了他活到目前为止做过最后悔的决定——他说：“要不你觉得我觉得吧……”
　　王颖回过头来，诚恳地说：“我觉得你可以！”
　　罗泣叹了一口气：“那就我可以呗……呃？”
　　他话语刚落，教室便众人的欢呼声淹没。此刻他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更不知道刚才的讨论是在他们学委新开的一个没有罗泣和他室友在的群组里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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