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寄琼花一朵

　　“送走了你真的舍得吗？”沈安之抱着孩子问齐琼。比起前一天，孩子的状态好了很多，但也只是发出轻微的声音。

　　“舍不得，可还能怎么办呢？阿玫那样求我，我也不忍心跑去告诉陛下，这样总觉得对不起阿玫。可要是不说，这么大的孩子，往哪里送呢？”齐琼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她不知道自己往哪条路走，似乎怎么走都是遗憾。

　　孩子正在蹭着沈安之的肩膀。沈安之和他对视，孩子立马乖巧地趴在沈安之的肩头。虽然还是红通通的，但孩子明显状态好了很多。

　　沈安之笑着说：“这里就好。”

　　齐琼不解地看着他。

　　沈安之把孩子放到床上，揽着齐琼的肩膀，说道：“他这么小，几个月后也和足月生的孩子差不多，做我们的孩子就行了。或许等过段时间，阿玫就会放下了，到时候我们再把孩子还给他们。”

　　齐琼怀疑自己听错了，回过神来立马说：“你疯了吗？在老六的眼皮底下养他的孩子，还瞒着他，要是将来他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齐琼说了一大串，沈安之只是问她：“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疯？”

　　不知道为什么，沈安之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穿过他的心，好像在带着他走向某一个无边的黑夜。只是一眼，他就觉得一定要带这个孩子走。

　　“那这几个月怎么办？”齐琼本想着把孩子送回家，但想应该有人在盯着齐家。无故多出来一个孩子，总是会引起怀疑的。

　　孩子突然又开始哭。小手拼命地想要抓什么。沈安之抱起孩子在屋里走，“租个宅子，让若竹去看着，找个乳母，几个月的时间，应付过去就行了。”

　　齐琼还是不放心，“万一将来被认出来怎么办？若竹被认出来怎么办，谁都会想到她是我最信任的人。这每一步都不能错，错了可就后果不堪设想。”

　　“京城这么多人，等到孩子可以出门，都一两岁了，认不出来的。至于若竹，学西域的女子蒙面不就行了。京城中每日那么多西域女子来来去去，不会有什么的。”

　　齐琼其实觉得这个似乎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但她还是有些迟疑。齐琼起身，轻轻地拍着孩子，想要让他安宁些。

　　渐渐地，孩子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靠在沈安之的肩头，一声不发。齐琼安静地看着孩子，什么都没说。

　　沈安之察觉到了齐琼的沉默，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她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抓住了自己的手指。仔细一看，原来是孩子的手。齐琼看着孩子，心里涌上一阵暖意。

　　齐琼笑着问：“若竹，你来我身边，多久了？”

　　若竹想了想，回答：“有五六年了。”

　　“有件事，我只能托付于你。”齐琼从床上抱起孩子，直接就跪了下去。

　　她的这个举动吓到了若竹。若竹也赶紧跪下来，着急地说：“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齐琼抓住若竹的手，“阿玫的托付，我们齐家和王府几十条人命，我父亲哥哥的仕途，都在你手里了。这个孩子，回不去了，他几个月以后会是我和三哥的孩子。这几个月里，你带着这个孩子在外宅居住。我只能相信你了。”

　　若竹被齐琼的话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昨天她在院门守着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后来齐琼让她煎药，她才惊讶地发现屋子里多了个孩子。今天听到齐琼这话，她终于明白了齐琼抱着的孩子是谁。

　　她咬着嘴唇，坚定地说：“二小姐，你放心，我拼了命都会护住小皇子。不，小王爷。”

　　齐琼紧紧地拉住若竹的手，说：“我们都只能向前，没有退路了。”

　　她看了眼睡着的孩子，轻声说：“再过几个月，你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我和三哥决定了，那个孩子现在就在我们府里，过几个月，他就是我和三哥的孩子，你放心，我们会把那个孩子当成亲生的孩子一样，你要好好养身子。我们算好日子了，再过六个月，你就能见他一面。”齐琼给齐玫吹了吹药，安慰她。

　　齐玫笑了笑，说：“六个月太漫长了，我和他成亲，还不到六年，就觉得已经过完了一生。”

　　齐琼安慰妹妹：“你要放宽心，不要想那么多。后位什么的，无论是对我和三哥，还是对爹娘和哥哥，都不重要。”

　　齐玫笑着点点头，“都听姐姐的。”

　　“姐姐来了。”

　　听到沈顺之的声音，齐琼紧紧地握住勺子，生怕自己一时说出什么，但她很快控制好情绪，和往常一样，起身，“给陛下请安。”

　　沈顺之拿过她手里的药碗，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客气。”

　　齐玫笑着说：“姐姐来报喜，说是有了身孕。”

　　沈顺之的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有些担忧地看着齐玫，可却发现她并没有伤心的神色，甚至还有些红润，稍微松了口气，坐了下来，笑着说：“姐姐有了身孕，还跑到寺里来，实在是太劳累了。”

　　“没什么，只要娘娘高兴，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陛下和娘娘，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我先退下，去给爹娘求个平安签。”

　　一出院子，齐琼就看到彩夏坐在侧廊里抽泣。

　　她给彩夏擦眼泪，安慰她：“好姑娘，哭什么哭。”

　　“昨天晚上，娘娘把自己戴过的镯子给了我。我难受。我怕。”彩夏低着头一直在搓手。她一直都相信，齐玫会好起来。但是当齐玫给她戴上镯子的时候，她似乎闻到了离别的气息。

　　“没有什么好怕的。”齐琼想起什么，“你有和别人说起那天遇到王爷的事情吗？”

　　彩夏赶紧摇头，“没有，王爷不让我说，我就没有说了。”

　　齐琼看着院子里的蔷薇花，平静地说：“那个孩子，已经以亲王之礼下葬了。是皇后娘娘亲自盖棺的。你明白我的话吗？”

　　齐琼没有想到，阿玫会亲自给“孩子”盖棺。即使她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但齐琼还是很难过。阿玫是铁了心放开这个孩子的手。盖棺也是盖住她所有的期待。、

　　她与这个孩子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彩夏点头，轻轻地说：“二小姐，娘娘她心里真的太苦了。”

　　“我明白。”齐琼拍了拍彩夏的背安慰她 “你好好地陪着她。”

　　沈顺之握住齐玫的手，说：“过两日，我来接你回宫好不好？”

　　齐玫摇摇头，轻声说：“我还是不要回宫，免得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你放心，以后不会让你受委屈了，两个孩子的事情，都是我对不起你。”话音刚落，沈顺之抱住阿玫，强忍住心中的难过，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即使没有孩子，你也是我唯一的皇后。我们是结发夫妻。”

　　沈顺之不知道，前一夜，齐玫就把当年成亲时候的那个结发的荷包烧掉了。什么结发夫妻，什么后宫之主，她都不在乎了。

　　她知道，离自己彻底放下的那一天，不远了。

　　齐玫回宫前，齐琼看着沈顺之，几次想要告诉他真相，但是一看到齐玫，她就把话咽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齐琼和沈安之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谁能想到，这个孩子前几天还几乎没有气息，连脉象都没有，这一天已经睁开眼睛，偶尔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会安静地趴在沈安之的肩头，看着齐琼手里的荷包。

　　齐琼看着孩子，问：“三哥，你说我这样，究竟是对，还是错？”

　　沈安之笑着说：“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是非对错，本来就是说不准的。”

　　“不知道，我已经糊涂了。可我答应了阿玫，不会说出这个孩子还活着的事情。但我有时候会觉得愧疚，仿佛是我拆散了他们一家人。”

　　沈安之握住齐琼的手，轻声说：“我们没有拆散他们。他们依然是一家人。但是他们的孩子，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这是陛下和皇后都认定的事实。这个睡着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与他们无关。我们的孩子，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齐琼看着孩子，孩子正好也在看着她。虽然孩子的脸还是蜡黄的，但比起前几天，已经好了很多。

　　她伸手摸摸孩子，叹了口气，说：“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说起皇后娘娘的这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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