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冰雪

　　十三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今年的冬，格外得冷。
　　十三穿着一身借来的黑色长袍，跪在坚硬冰冷的地上，手里是三根燃尽的香，面前一排整整齐齐的灵牌，上面刻着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周围是无尽的废墟。

　　这便是灵堂。

　　没有一个人来吊唁，但十三并未觉得寒心，她本就没有奢望什么。她也不配。

　　天空开始下雪。
　　十三原本紧闭的双眼睁开了，望了望四周，又闭上了。
　　那是一双美丽却无神的眼睛。

　　房子烧了，银票烧了，马车烧了，人也烧了。
　　走的走，回的回，都散了，就剩她一个人了。

　　多么可笑！

　　雪越下越大。
　　很快，十三全身都覆盖了一层白雪。她像雕塑般跪在那里，似乎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灵牌，竟笑了。
　　那双冷漠的眼中，既无爱，也无恨，更无庆幸或悲哀。

　　那是一双毫无情感的眼。

　　任何一个人见了这双眼，都会感到震惊与不解。因为这根本不像是一双十岁女孩该有的眼。

　　那样冰冷，无情，如冬，如雪。

　　大雪还在延续。
　　十三的双腿已经麻木，小腿几乎已经被雪完全覆盖了。她穿的不多，无论怎样克制，身子都被冻的发抖。
　　够了吧？
　　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对他们的养育……不，生育之恩。

　　十三放下香，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又跌倒在地。
　　十三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眼前的事物才渐渐浮现。

　　起身，站稳，立定。
　　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雪太大，看不清他的脸。
　　十三一下子警惕起来。

　　那人渐渐近了。一阵寒风吹来，逼得十三紧紧地用长袍裹住自己的身子。
　　他才发现，她那么瘦。

　　十三一抬头，正对上他在风雪中有些模糊的脸。
　　她愣了一下。
　　一个美男？

　　他开口了，似乎还在笑：“我叫楚辞。”
　　声音很好听。
　　十三低下头，不再看他的脸。
　　“哦。”

　　一阵沉默。

　　楚辞说：“跟我走吧。”
　　十三抬起头，冷笑一声。
　　“跟你走？”她的眼中依然没有温度，“去哪儿？”
　　十三确定他在笑：“跟我回家，回我家。”
　　“哦？”十三上前一步，双眼似乎要把楚辞看穿。
　　“你不怕我？”
　　十三也笑了。
　　“他们都说我是丧门星。”她冷漠的语气像在阐述别人的故事，“克死了我母亲，我祖母，我妹妹――现在是我全家，包括全家的财产。”
　　楚辞的眼睛直视着她。
　　“你真的要把一个丧门星带回家？”
　　十三又问了一遍。
　　楚辞还是那句话：“跟我走吧。”
　　十三白了他一眼。
　　“无语！”她转身要走。
　　楚辞也没拦着。

　　走出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大门，十三呼出一口气。
　　那个人，说什么要带她走，不还是随她离开！
　　她又冷哼一声。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她始终坚信这一点。

　　雪停了。
　　十三沿街走去。
　　总能活下去的。她这样想。

　　“诶诶，是那个丧门星！”
　　“哇，她怎么在这儿？”
　　“打死她！我娘说她害死了好多人！”
　　“坏人！”
　　先是一个男孩起头，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雪球不断向她砸来。
　　那些孩子用手成一个个雪球，向那个大人口中的“丧门星”砸去。若是砸中了，就兴奋地大喊：“哦，我砸中丧门星喽……”

　　十三并不理睬，依旧走自己的路。
　　一转头，正迎上一颗碗大的石头向她砸来。

　　十三睁大了眼。
　　用石头砸？!
　　为什么？!
　　他们也想让她死？！！！
　　她不怕死，只觉得恶心。

　　但她没有死，因为有他。
　　因为这个之前与她素未谋面的男人。
　　他叫楚辞。
　　我记住了。

　　十三看着他血红的手臂，咬着下唇。
　　“为什么？”
　　楚辞用另一只手将她揽在怀中。

　　“跟我走吧。”

　　眼泪夺眶而出。
　　十三那颗因冰雪封尘的心，第一次，射入了一束阳光。

　　“我跟你走。”

　　因为他是我的太阳啊。

　　人不就应该跟着太阳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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