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爱恋之太液芙蓉未央柳

　　衙门书房柜阁林立，对书籍敏感度极高的解缙轻车熟路将相关典册档案取来供他们查看。此时张楚楚与夏原吉在一处整理目前所获得的供词，小平翻动着乏味的档案瞌睡连天。
　　“按照供词，七夕的时候，众人看见张礼带着谈嬅到松江楼雅间吃了果子，随即去放了莲灯。那天晚上杭州府人声鼎沸，大家都很沉浸在各自的节日氛围内，因为谈嬅穿着华贵的雪夜霓裳，加上走路姿态特别，所以就算夜晚视线不好，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楚楚与夏原吉在桌前书画着时间线。解缙在一旁整理着文书：“张大人，你今日全程旁观不曾发话，是不是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我就说已经谈嬅成仙了吧。” 楚楚专注地看着眼前桌上画的时间轴，说：“会有破绽的，世间不存在完美犯罪。你看，谈嬅因为腿脚不便，平日鲜少出门，这么说来众人最后一次白天见她是在六月初云锦桥花市。”“然后就是七月初七的晚上，这天晚上谈嬅回家就成仙了，目睹这个过程的是张礼、和一个四岁稚童。”夏原吉看着图纸答到。
　　“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一口咬定谈嬅已经遇害，还正经开堂传唤了这么多人审了一整天。到现在仍旧是不清楚谈嬅什么时间、在哪里、被谁杀了吗？”解缙百无聊赖嚷到。
　　楚楚与夏原吉听到这紧皱眉头，解缙虽是调笑，但是说的确是事实——现在这个案子的进展为零。
　　“诶你这个人！少说两句行不行，不见你来帮忙，倒是在这里说风凉话，你到底跟着来凑什么热闹啊！杭州府衙有你想找的什么古籍，你倒是去找啊！”小平呛道。解缙笑笑道：“小平姑娘，你应该劝你家公子，要放开眼界，谈嬅成仙的事情实在不足为奇。我听说，从前建文帝身边的仙仙郡主，就是天上星辰带来的仙女呢，所以这些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楚楚明显一滞，她和仙仙两人当初就是因为游梦仙枕和特殊天象阴差阳错穿越到了六百年前。古灵精怪的仙仙对外宣称自己是仙女，不过是玩笑话，没想到还真的有人深信不疑。
　　小平知道柳妃与仙仙郡主是同门姐妹，仙仙郡主和建文帝一起回了柳妃娘娘的老家花果山。可能是担心柳妃娘娘思念家乡，朱棣禁止身边人提起任何关于仙仙郡主或者花果山的任何事情。听到解缙议论仙仙郡主，小平急了，“什么仙女不仙女，你跟仙仙郡主很熟吗，她的事情哪里是你能够妄议的！你这个人说话要过一下脑子，不要觉得自己读了两本书就很了不起！”“你这小丫头怎么跟吃了炮仗一般，我不过是听说而已……”解缙委屈道。楚楚回头看了一眼解缙，道：“解兄可能不知，仙仙郡主是我的师妹。谈嬅成没成神仙我不知道，但是仙仙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类。是建文帝朱允炆可以为之抛弃皇权富贵的，一个我非常羡慕的女孩。”
　　解缙看着楚楚这么认真的跟他澄清一个在他眼中无足轻重的传闻，与其说是陈述事实，眼前看着倒更像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在直抒胸臆……女子？怎么可能！威名赫赫的大内侍卫总管张无柳张大人怎么可能是女娇娥，解缙摇了摇头，定睛望着楚楚说：“好啦，我不知道张大人和仙仙郡主是师兄妹的关系，你们不喜欢我这样说，那我以后就不说好啦。”
　　“解兄博览群书，今天堂审你也在，听完这些供词，你是否有所发现？”楚楚问到，她觉得当局者迷，解缙以旁观者的视角没准有新的发现。
　　“虽然张礼痴迷青楼女子冷落发妻不是君子所为，但是我觉得大家都按部就班在做自己职责内的事情。古人云‘横看成岭侧成峰’，如果陷入僵局，不妨换个角度来看，说不定能发现遗漏了什么。”解缙略加思索答到。
　　换个角度？换个、换个方式审讯也未曾不可。楚楚心里有了新的主意。

　　杭州府衙，这个房间方正通透，中央摆放着考究的方桌软椅，四周装饰着赏心悦目的绿植，根本看不出这是楚楚吩咐小平专门准备出来审讯室。更让小平想不通的是，柳妃娘娘让她给嫌疑人们煮茶。没有暗室逼供，没有严刑拷打，有的是雅室好茶，这哪里是犯人该有的待遇？柳妃娘娘和特立独行的仙仙郡主还是师出同门。
　　第一个被带进来的是花五，他坐下有些紧张地环顾着四周，张楚楚站在他的正前面说：“花五，年二十五，在杭州府卖花十二年，六年前成家，现有三岁一女。”花五没料到花市上阴柔买花的公子竟然还是官府的捕快，于是颤巍巍地答道：“是、是的……”
　　“你在公堂说，两个月前，也就是今年六月初，你看到谈嬅和管家吴叔一起到云锦桥采购花材，是吗？”“是、是的。”
　　“好，你细说一下那天情况吧。”楚楚抛出一个命题给花五。
　　“那天…那天其实跟平日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如果说与如今的不同，我记得六月初没有怎么下雨，每天的日头都晒人呢。每到晌午我都感到已到酷暑般十分难熬，大家小姐们都戴着帷帽，薄纱掩面又好看又避暑……”“帷帽？那谈嬅是不是也戴了？”张楚楚问到。
　　“张夫人？她不良于行，从不上桥的呀，我怎么会知道她戴没戴。”“那她在哪里？你见到她的脸了吗？你怎么知道是她来买花了？”楚楚连环问到三个问题。
　　“大人有所不知，张夫人每次来买花材，都是我们几家跟她相熟的摊贩将花担抬下桥让她挑选的。六月初那天，也不知怎么较平日多了那么多客人。吴叔上桥来通知我们拿好时兴的好花苗下桥给张夫人挑选，结果大家都没时间去招待。她独自坐在马车里等了约摸一刻钟…也许比这更久，但是卖花的人不见少，吴叔就开始自己挑了些样品拿下去给她看。结果夫人不仅看中了许多时兴珍稀的上品，还一下子买了百株昙花苗。她虽在马车里不曾下来，但是还体谅我们做生意不易，不仅多给了赏钱，还让吴叔给我们花市送了冰凉可口的糖水。不愧是有仙缘的人啊，平日都是这般细心悲悯，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啊。”花五感叹，他慢慢进入状态，似乎不再害怕被单独审讯。“所以，你从头到尾没有见到谈嬅本人。”张楚楚斩钉截铁。
　　“呃，虽说是这样吧，但是坐在张府主人家马车里的女子，除了张夫人还能有谁？虽说吧，那个一捻红现在颇得张公子的怜爱，但是她无名无分的，吴叔和张家仆婢怎么会去侍奉她个下等人。而且，大人你别忘了，吴叔是谈家的老人，对张夫人可是忠心耿耿。”花五笑着提醒楚楚，吴叔与谈嬅才是真的主仆，张礼不过是后来的姑爷。
　　第二个被楚楚传唤的就是吴叔：“吴叔，原名吴九泽，自幼被卖到谈家为仆，为人勤勉踏实，为谈家主人看重。谈家不仅教习笔墨，还专心培养你学习草药生意。成年后谈家供你娶妻生子，如今陪伴小姐出阁，现任张府管家。事实上，虽然谈家为中医世家，你生在其中却志不在中医药，平日喜好茶道和花艺，还略有建树。妻子已经过世，有一个女儿叫作玉簪，现在也在张府当差。”张楚楚锐利地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逐字逐句说道。吴叔沉稳地坐在那里，不卑不亢：“是的，这些就是草民的一生，如此贫乏无味，写在卷宗上都不值得一看。”
　　“六月初，你和谁一起去了云锦桥花市？”楚楚开门见山。
　　“六月初三，和大小姐一起出门采购夏天的花材。”老人干脆答到。
　　“谈嬅是你说的大小姐吗？”“是的。”“那谈嬅现在到哪里去了？”问到这，楚楚捕捉到老人神情中企图隐藏住的悲伤，“大小姐、她离开了，到天上做神仙了。”
　　“七月初七那天，你在做什么？”“那天是七夕，我忙了一天给府里上下发乞巧果子和这半年辛苦的赏钱。晚来天黑下去了之后，大小姐和姑爷一起出门吃酒放莲灯去了。我做完手上的事情，就回到房间休息了。后来半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听到门外守夜的后生唤同伴给他找新的灯笼，我就起身了。刚帮他们拿到灯笼，就听到西院那边姑爷的呼喊声，我们一行人赶到昙花林的时候，只见明月之下园子里璀璨的昙花一齐绽放，那个场面、老奴现在还历历在目，实在太壮观了。至于大小姐，也就此没了踪影，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下一个传唤的是一捻红，她笑意盈盈，身着江南最时兴的桃花马面裙婀娜走来，小平只觉得迎面扑来一阵未名的脂粉暖香。她拘礼娇声道：“奴家一捻红，参见张大人。”楚楚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古时青楼的女子，封建社会中极度物化自我的一个群体，确乎是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哲学。楚楚礼貌示意一捻红坐下：“你叫什么名字？”一捻红一愣，细声答道：“奴家自幼在点绛唇长大…只有花名，没有名字……”
　　“张礼他叫你‘春儿’，你们是什么关系？”
　　“张公子是我的恩客，我们相识一年有余，情投意合，他、他说，会给我赎身，纳我做妾。”“做妾？你是点绛唇炙手可热的头牌，杭州多少世家子弟都倾慕你的美貌。你又怎么会愿意委身给平凡的张礼做妾？”楚楚质问。
　　“因为我倾心与他。”一捻红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娇嗔，“为了他，我可以做妾。一曲红绡不知数又如何？我这个出身，很难寻到好的人家了。世家公子当我作玩物，所以张公子肯对我用心，我自然不会辜负他。” 楚楚听到这，目光中闪烁着什么情愫，厉声道：“可是你破坏了谈嬅的家庭，还抢走了她的丈夫。”
　　一捻红惊慌地说：“破坏？抢走？…这种罪过奴家可承担不了呀张大人，我过门张府，张夫人和张公子一样就是我的主子，我是要尽心尽力侍奉她的，怎么会抢走她的家庭、丈夫？”张楚楚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自己一开始就以现代人的思维去判断这些人的关系，将一捻红放在第三者的负面位置，这很会影响自己公正的判断。
　　“你现在是住在张府吗？”
　　“是的，七月初就搬去了。因为张公子是点绛唇的常客，老板与他十分熟络，所以虽然还未缴清赎身银子，还是由我搬出来了，现在奴家在张府侍奉快一个月了。”一捻红边回想边叙述。
　　“未缴清银子？为什么。”
　　“奴家的赎身银子是个大数目，张公子一时拿不出来那么多现银，这个也不足为奇。”一捻红道。
　　“七月初七的时候，你在哪里，做了什么，身边可有人陪同。”楚楚继续问道。
　　“那天？七夕那天张公子和夫人出去吃酒了，奴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独自在房间早早睡下了。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子时了，府上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说夫人成仙了。”
　　“你一直在睡觉？可有人作证？”
　　“府上当天值守的下人吧，我子时才从房间出来。说来也怪，奴家进了张府之后，身子一直不调和。时常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睡下就很难醒来。开始、奴家以为是有喜了…结果不是。夫人精通医理，还给奴家号脉后开了补汤药，那个方子我吃到现在还未断过。”
　　“七月初谈嬅还给你看过病？”
　　“是的，就是七夕节的前几天，夫人出身医药世家，这寻常大夫都不及她三分神通呢。可惜张公子不喜欢夫人出去抛头露面坐诊，不然，张夫人必然会成为杭州府第一神医。”一捻红说到这，还有点神气的样子，“不过现在好了，夫人飞到天上去做神仙可比当人间的神医好得多。奴家现在早晚都会去昙花林进香，希望夫人在天上能够保佑我与张公子，保佑张家。”
　　小平一直等着楚楚传唤嫌疑最大的张礼，结果她未曾有过这个动作，反而传了四岁男童于廷益。
　　于彦昭将儿子抱上靠椅，抚了抚小孩子的后背示意不要紧张，就准备退下。“于先生。”楚楚说，“您请留下来，一起旁听吧。”于彦昭有点惊讶，继而站在于廷益身旁陪同。
　　这个小孩虽然才四岁，双目炯炯有神，眉宇之间有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坚毅。楚楚笑着问；“小朋友，我是捕快，是专门抓坏人的，你知道捕快吗？”
　　于廷益稚声答到，“知道，父亲说，您是正义的化身，能让大家可以愉悦的插秧，安心的在家休息。廷益在家里已经向文丞相的画像发过誓，廷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坚定，完全想不到这些话出自一个四岁的小孩。楚楚一开始十分担心于家会忌惮张府的权势，不愿意让小孩出庭供词，没想到这家人如此刚正不阿无所畏惧。看来这个名为于彦昭的市民，有着特殊的家庭教育理念，楚楚掩下惊讶之情，问道：“好的，那么，七月初七，也就是很热闹的七夕节那天，你看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呢？”
　　“七夕家里有好多好吃的，大家都很开心，我吃了好多糖水，然后上了很多次厕所……”
　　“这些我们都知道啦，上厕所，然后呢？”楚楚笑着问。
　　“父亲和母亲一直未回来，天很黑很黑，月亮很亮很亮，我最后一次去厕所闻到了好多好多花香。然后我顺着香味走，走到了一个门……然后，两扇门中间可以看到花园，月亮下面好多好多花朵。一个白色的仙女，就在另一个月亮的旁边……”
　　楚楚和小平一惊：“什么？另一个月亮？”楚楚思忖，连忙说：“廷益，你是说，有两个月亮吗？”
　　“嗯，是的呀，那天有两个月亮。”廷益答到。
　　怎么会有两个月亮？楚楚在大脑中快速检索张府西院花园的布局：这个花园的地势四周高中间低，像一个坡度平缓的漏斗，正中间是一个人造湖，中央有一个湖心亭。坐在亭子里可以观赏的四周坡上的昙花，廷益所遇到的那扇门就昙花林的这片斜坡上。从那个角度看下来是俯视，那么，那第二个月亮就是水中的倒影！廷益看到的月亮旁边的仙女实际是水中的尸体？！这个是个大发现，她立即指派小平带人去搜查张府西院的人造湖，想必，谈嬅的尸体就藏在此处了。谈嬅的尸体就是铁证，再神奇的传说都无法遮掩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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