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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这是在哪里?
对于白痴程不见了,极品男孙桥是没有多大动容的。
他早就知道,那样的白痴女人,即便别人不害死她,她自己也会害死自己,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却没想到实现的会是如此快——如果她的小脑袋能够转得如此快,大概也就不会消失不见了。
一个白痴淡出他的生活,他应该有什么额外的表示吗?
孙桥一边浏览报纸上的各种新闻,一边很有耐心地思考这个问题——
嗯,顶多是少了一个人和他上下班;少了一个人在工作时间对他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少了一个人和他同吃同宿同看一部花痴电视剧;少了一个人给他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少了一个人揣着傻了吧唧的女人小心思,在暗处偷偷摸摸地窥视自己;少了一个人…………
身边少了一个人。
生命中少了一个人……
孙桥想:没有关系。
生活只是将回到以往在王府中的那种正常而已——至少表面上,那样的生活是平静的,不吵闹的。身边的奴才奴婢们,都是有脑子有眼色的;交往的人,无论敌我,至少在说话的时候,也都是有些水准的。
不会再有连话都听不懂的蠢女人,无限期地消磨他的耐心和时间了。
可喜可贺吧?
应该问问无良女人,还有没有鞭炮,拿来庆祝一下。
只是他一面想着,一面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报纸,一面愈发恼火地听着无良女人不停地打电话,四处找人,四处求助。
“都不在。”湛蓝筝吁了口气,放下电话,“我能联系上的人,都说没见过程澄。老姐轮休,拉上小罗已经出去找了。月亮正好休假,她说她跟采薇去老地方看看。卓非也出来找了,幸好他是自由职业者。方丹霓那儿……她忙啊,忙着签单子,我就说不麻烦她了,真要是见到了,赶紧拦住人就好。”
凤晓白刚好放下手机,“程澄的手机,还是不在服务区。”
停一下,“采薇?她也去找程澄?嗯……”
“这都什么时候了,愿意尽力的,没必要推却。”湛蓝筝似是恼火地说。
然后她又开始没完没了地重复同样的话,“她能跑到哪里去呢?五个湛家人都在场,晓白你也在附近盯着呢,她能跑到哪里去?她怎么可能就不见了?”
“因为你们太蠢。”孙桥忍无可忍地掀开了报纸。
“你说什么?”无良女本就烦躁。
“一个大活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你们愣是不知道?”孙桥冷笑道,“不是蠢,难道还是有才吗?至少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未让她落得个生死未卜的状态。”
湛蓝筝抄起法杖对着孙桥的脑袋就要闷下去,凤晓白拦住了,“孙桥,你最好不要火上浇油,男子汉逞口舌之快,真是丢人;湛蓝,你好歹也是一个掌门,别人说几句就要死要活,至于吗?冷静一点,自己人闹起来,对找到程澄没有任何助益。有什么账,等找到程澄再说吧。”
无良女和极品男冰冷对视,彼此都要吞了对方般。
凤晓白横在中间岿然不动。
“她能跑到哪里去呢?”湛蓝筝叹了一下,收了法杖,终于肯坐下来了。
凤晓白端上安神茶,及时伺候在旁,却让无良女友给推开了——她从沙发上蹦起来,将法杖伸到茶几旁的那只淡绿色法网里,勾起了眠琴的下巴。
“你到底看没看到我的朋友去哪儿了?”湛蓝筝厉声问道,“不想吃苦头就快着点。我比那个拿剑捅你的丫头还要狠毒。”
眠琴脸蛋上两只黑洞洞的窟窿,就直勾勾地冲向了湛蓝筝,大概是在瞪视。湛蓝筝手中法杖犹如电棍般向前一点,伴随绿光闪动,眠琴惨叫了一声就在法网中滚了起来。
“湛蓝!”凤晓白有些看不下去,“刑讯是不好的。”
“我分得清真不懂和装糊涂的区别。前者要诱导,后者就是得动真格!”湛蓝筝冷笑道,“眠琴。我先告诉你,我知道你不是砍腿凶手,我知道你是被屈打成招的,你的灵体被法术摧残过,你脸上这两只黑窟窿就是这么来的对吧?湛家的术,烧灼了你灵体上的眼睛,夺去了你的视觉。对吧?我还知道,那四个孩子和你串供了,让你认下一切,告诉了你一些细节,可惜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湛蓝筝打了个手诀,度了一些力量给眠琴,让那即将消失的灵体变得有存在感一些。她微微放软了声音,柔和道:“我最清楚的是,那些和你一样,都住在院子里的妖鬼伙伴们,在昨天血腥的一宿,都让那四个孩子给灭掉了。对吧?你心里又恨又怕,不敢说话,不知道该信任谁,不清楚说真话的未来,也不确定说假话的命运……那么……”
湛蓝筝亲切地说,“我是苍溪湛家的掌门。你是个二百年的鬼,应该认得出我手上的法杖是做什么用的。我可以向你保证,若你说实话,我会渡你一程,让你顺顺当当地下到黄泉地府,摆脱受困于此的痛楚。”
眠琴的灵体抽动了几下,头发下一个闷闷的声音发了出来,“你……你都知道……”
她干枯的手扒着地板缝,吃力地伸向湛蓝筝。
“你……”她太过虚弱,湛蓝筝法杖转一转,往前一搭,又给这女鬼渡了些说话的力气。
“我当然知道了。湛家人身上都带什么符,出什么任务准备什么符,准备的数量,程度,我会不清楚?折腾半宿就抓了一个鬼,怎么那些杀伤性的符咒全都不见了?不是用了,还能是给吃了不成?眠琴,你不要小看了我,别以为他们四个人数多,就一定能伤害到你。你要知道,那个拿剑捅你的女孩,她的剑弄不死你;可我手上的杖,现在就能把你变成碎片!” 湛蓝筝逐渐严厉起来,“二百年了!应该有点眼色了。”
眠琴的灵体一明一暗,全身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呜呜声传出来——重新拿起报纸的孙桥蹙眉,就讨厌女人哭泣声。
“杨伯说……”眠琴哽咽着,小声道,“玄黄家族的……不这么做事。只要我们不伤害人类……”黑窟窿里散出一些晶莹,“不会赶尽杀绝……可是……可是……都被打碎了……”
湛蓝筝冷笑,“别哭了。湛家自有处置的办法,到时候少不得你去指认——”她看出眠琴抖了一下,“乖一点。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立刻送你走。一旦进到黄泉,还有谁能捞你出来折腾?”
眠琴道:“我们都没杀人。”
“是说你和院子里的所有妖鬼?”
“对。”眠琴点头道,“我都认识的。院子里一共有十二游魂,九个妖。昨天河里的鲤鱼精还有藻妖,也过来了几个,可全都被冤杀了……呜呜呜……”
孙桥的石膏腿重重撂到木茶几上,“失踪的那个女人去了哪里?”
眠琴离他虽远,却还是抖了三抖,求救般“看”向湛蓝筝——不过无良女人也想问这个问题,遂未开腔。眠琴六神无主起来,最后嗫嚅道:“……不……不知道……”
湛蓝筝尚未开口,孙桥已道:“杀了吧。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留之何用!”
眠琴闻言,顿时似个缩水纸团般,匍匐在地上只哀求说:“我……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觉得……自己就要魂飞魄散……趴在地上,无力去动。什么都看不见……呜呜呜……我……我的力气都被打散了……感觉不到……而且,而且……”
她想起什么般,枯瘦的手又抬起来伸向湛蓝筝——自然是被阻隔到法网后,“而且它们都别灭掉了啊……妖死魂散,一个都没留下来,我是侥幸的……呜呜呜……不可能会伤害人类了啊……怎么会不见呢,我真不知道……”
“你确定一个都没留下来?院子里长住的所有妖鬼,包括你刚刚说的那个杨伯?”湛蓝筝沉下声音,法杖顶光一亮,吓得眠琴,哭声立刻小了起来。
“是……是……杨伯……我不是很清楚,他的根,在地下,而且是在围墙外,出了院子了。”
“她说的是那老杨树。”湛蓝筝对凤晓白道,“我是觉得那杨树不太对劲。盛夏,却是一副要枯死的样子……眠琴,杨树精可是遭到什么伤害了?为何盛夏炎炎,它却一副冬日的模样?”
眠琴道:“杨伯上了年岁了。也不开口说话,大都沉默,只是偶尔指导一下新来的。算起来,我有几十年,未和他对话了呢。”
湛蓝筝还未想好再问什么,家里电话忽然响了。孙桥离得较近,瞥一眼来电显示,不慌不忙地拎起电话筒,“说。”
“谁啊?”湛蓝筝已经走过来了,孙桥只是嗯嗯啊啊了几下,然后把电话撂了。
“谁啊?”湛蓝筝疑惑道。
“那个白痴。”孙桥轻描淡写的同时,猛地抬起了石膏腿,接下了无良女那重重的一记法杖,绿光四射,孙桥确定那被折腾了多次的石膏,裂开了。
“疯子。”他鄙视地对湛蓝筝说。
“程澄!”湛蓝筝按了翻查记录,“你……孙桥,你是存心的吧?程澄来电话了,为什么不让我或者晓白接?为什么不问清楚她的情况?你刚刚嗯嗯啊啊地是干什么呢?!”
孙桥道:“白痴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就知道哭,哭,哭!问有个头用?!指望一个白痴说清楚处境,不如……”
他不屑地扭过头,“不如我和两个……嗯,还稍微有点用的,一起想办法救人。”
程澄没法不哭——第一她的确白痴;第二她的确受到了严重惊吓。
她也没法和孙桥说清楚现在的处境——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
只是头晕脑胀,天旋地转之际,一个倒栽葱就栽了进来,喊声顺着通道滚向了更幽深的远方,全身在泥土中穿梭,身子塞满了这个狭窄而黝黑的空间。
她只感到两只手腕都被那冰凉的,指头样的东西缠住,然后向前拉扯着。那力气很大,就好像是被一头怒极的大象,拽着跑一样。
要被拖死了!
程澄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
她知道自己是在土地下穿梭,看不到一丝光亮。
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前方和后方到底是什么。
起先还混乱的喊叫,到得后来,吃了几次泥土,她也就老实地不敢再张口。跑到了一半,那拉扯的力道就消失了。身子忽地停了下来,脑袋狠狠地撞上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一时间眼花缭乱,如坠金星世界。待额头的痛楚沉寂下去,黑暗又逐渐漫了过来。
她横在这个地下的泥土通道里,抖索了好久好久。不敢动,也不能动,这空间不大,刚好能容纳一个人,所以她的身子,都被四壁卡死了。
她又不敢出声,害怕发出一点动静,都会惊动沉睡的兽,冲过来撕裂了自己。
甚至不敢睁眼,恐惧打开眼皮,看到的就会是一张狰狞的鬼脸,或者一具惨白的骷髅——眼睛那里,还幽幽窜着光亮。
那样的近距离接触,就再无活下去,逃出去的勇气了。
她就这样抖了半天,默默流了会儿泪,忽然耳畔传来一些声音——细细碎碎,犹如哭泣。程澄抖动地就更厉害了。她拼命挪动着胳膊,试图捂住耳朵,这才发现,手机还紧紧握在手里。
如获至宝。
随意按下一个键钮,首先看到的是彻底消失的信号。程澄抽泣了一声,又努力将手抬起来。她挣扎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手机屏幕冲向了前方——那硬硬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手机的光太暗了,范围也着实有限,冷幽幽的光吃力地驱逐着暗黑。程澄只依稀辨认出一些盘根错结的,粗大的,厚实而布满疙瘩的东西,它们扭曲着,互相搭着,缠着。
哗——
刚刚那细碎的声音,此刻有些清晰,准确地撞击着程澄的耳膜。吓得她勉强扭动着头颅,四处看着。
到底是什么声音?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吗?
程澄惊恐地想。
前后无路,进退不得,若是真有危险袭来,唯有一死。
程澄就忍不住要哭。
呜——湛蓝,晓白,你们快来救我啊!
孙桥……
孙桥……你在哪里呢?
哗哗——
声音伴随着一股子水腥味,四处乱窜着。又逐渐沉到泥土中,开始听不真切了。
程澄等了一会儿,听不到那怪声,她的勇气,又开始上来了。举起手机,继续向前探着——
在最中间的地方,似乎还有个东西挂在那些纠缠之中,模糊地看,好像一挂床单,白乎乎,但又画满了看不清的花纹,还有几根银色的,类似绳索的东西,虚虚地垂落着。
这床单里……
似乎也裹着什么啊。因为层叠的布单子露了一道缝隙,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露出了一角。
哗啦——哗啦——
又来了!
程澄的手腕开始哆嗦,她只想,反正都到了这一步了,看也是个死,不看还是个死,那不如死个明白。
她就鼓起勇气,将手机又往前伸了伸——
那是一条耷拉下来的胳膊。
程澄尖叫起来,在叫声中向后躲着,身子被四壁紧紧卡着不能动。她感到泥土渣子如落雨般噼里啪啦打下来,还夹杂着石头块。程澄哭了会儿,迷迷糊糊的,看到手机似乎有了一节信号。
本能地按下了湛蓝筝公寓的电话号码。
她一面听那嘟嘟的响声,一面想:
孙桥在家呢,孙桥在家呢。
快接啊。
好不容易有信号了啊。
“说。”
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程澄只感到分外亲切,她忍不住就大哭起来,这一哭就收不住了。
“孙……桥……救……我……我要死……死了……”
“嗯。”
“我……我……”程澄哭天抹泪,“我不知道……在哪里……”
“啊。”
“这里好黑……都是泥土……特别狭窄,我应该在地下……不知道怎么地,被拉进来了……这里特别恐怖。”程澄哽咽道,“有黑乎乎成一团的,搭在一起的东西……一根根,一条条的那种,很粗很大,摸起来疙疙瘩瘩……还有,还有布单子,裹着……裹着……裹着死尸胳膊!”
“嗯。”
“你……你……你救我……”
“啊。”
“……要不……你让湛蓝救我好了……你……你不是动不了嘛……我这里没信号……”
卡——
信号消失了。
程澄呆若木鸡,泪痕印在屏幕上,反射一片彩虹光。
然后全黑。
四周静悄悄,盘根错结的疙瘩条子,床单子,还有死尸胳膊。
泥土簌簌的抖落。
耳畔,时不时响起的哗啦声。
我躲在铜缸子里,只是想去捡起那个掉到黑窟窿中的布袋子。
然后就被“鬼手”拽到了这里。
这到底是哪里呢?
我周围,都是些什么东西?
如果一道光亮打来,我会不会看到世界上最可怖的事物,就围拢在我的身边?
程澄虚弱地想,神啊,让我晕过去一会儿吧。
节省力气。
于是她脑袋一歪,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她就真的晕过去了。
昏迷,是恐惧的救世主,希望的阻碍者,生命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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