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作者:一捧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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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世之谜


      直至临近子夜,江策才恍惚回过神来,就连自己是如何离开地面,被人搬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坐着,他都不知道。

      但,好似此刻唯一能让他紧握不放的牵挂只剩那一只精致无比的红木匣子,那里面收藏的不仅仅是所有隐秘而不为人知的真相,更是他不慎遗忘多年又几经波折的所有幸福过往。

      此时此刻,江策的心已经逐渐恢复平静,平静的仿佛外间静谧的夜空,深不见底,不容任何人窥视。

      江岭在那篇日记的最后千叮咛万嘱咐:掩藏在这一方匣子里的秘密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以透露给其余任何人,包括祖父和二叔也不行。

      如此严谨保密,江策又何尝不知,这不仅仅是他不敢相信旁人,不愿相信家人,其实也是在保护他们。即便他还不知道那个先帝密旨究竟是什么,但隐隐能猜到一定与江岭所做的这一切有关。

      一幅《山海社稷图》,囊括了大宋全境乃至整个辽国,尤其着重提过的“燕云十六州”,所有的一切即便不明说,江策几乎也已猜出大致了。

      尤其,如今,他此世的全部记忆恢复,又怎么会不清楚,那五个字代表的含义。“燕云十六州”,更是积压在所有汉人心里的百年耻辱,是宋辽之间横亘将近两百年的历史鸿沟。

      即使,如今的他被现代化的思维深深影响着,还是能体会到对于一个帝王,对于汉人政权,对于整个民族,那片自古属于汉人的土地对于他们的意义,是何其重要!

      所以,这一切,他该不该如实告诉赵璟呢?

      这个问题,是在江策头脑渐渐清醒之后唯一萦绕在心间无法定夺的难题。

      若不说,他不知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赵璟,难道要为这一切编造一大堆谎言吗?

      若说了,他不仅对不起父亲的信任和嘱托,也许后续的事情变化也会随着这个机密匣子的曝光而演变的一发不可收拾。那样,江策就更加没办法弄清楚,爹娘在太清观所遭遇的一切,幕后之人是否为此而来。而那个应该完成了辽国全境的另一半地图,乃至游记册子,是否也已落入他人之手?

      这两个南辕北辙的选择在江策的脑中拉锯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作决断。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不属于江策此刻脑海里纠结声音的真实人声。

      来人竟是终于醒酒的耶律淳,他仍然脚步虚浮地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江策所在的院子,远远的还能听见时安一路焦急的叮咛:“耶律公子,您慢着点儿!”

      闻言,江策陡然间心神一凛,连忙收好匣子,把它放回了原位,然后领着江月匆匆走了出去。

      倒不是不信任耶律淳,只是这匣子里面的东西对于身为辽人的他,就是意味着阵营的不同,更是预示着终将有一日,江策不得不决定与他划清界限,甚至兵戎相见。

      在看见江策的第一眼起,耶律淳泛着酒韵的面颊露出一个憨憨地笑容,他兴奋道:“小策!”

      江策快走几步一把搀住他,佯装抱怨道:“怎么回事,平时也不见你这般不胜酒力。时安,你去厨房拿碗醒酒汤来。”

      时安闻声,麻溜地去了。

      江策扶着耶律淳坐到小院的石凳上,他并没有带耶律淳进屋,恐怕换作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请朋友去自己家任何地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变了。

      耶律淳偏头看着江策,眼睛一眨一眨的,难得是这样一幅安安静静的样子。

      江策问他:“这次你来大宋没带什么手下照顾你吗?”

      耶律淳摇摇头,哼唧道:“没有~”。

      江策又问:“那汴京城里就没有你的人吗?”其实,江策的初心真的只是想要关心一下他,但不知怎得,问着问着,就变味儿了。若是此处有旁人在,一定会觉得江策这样的探询,就好像是对面前这个外邦人在进行趁虚而入的试探似的。

      可能即便是酒水侵占了自我意识,耶律淳还是本能地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即给出反应,反倒是纳闷地盯着江策的脸看,仿佛因为眼花看不清,又凑得更近了些。过了半晌,才听他道:“小策,你变了?”

      闻言,江策的心倏地一紧。可下一句,又听见他带着玩笑的神情戏谑道:“变得更好看了!呵呵呵~”

      “你——”江策即便被他吓了一跳,却还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其实若非家国背景不同,他们真的可以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

      等时安把一碗醒酒汤给耶律淳灌下,江策还是心软地安排昏昏沉沉睡着的耶律淳在别苑留宿,并吩咐江月不得亏待了他。

      眼看着耶律淳终于被几人架着抬走,江策正在纠结今夜要不要回端王府,还是让小七回去说一声,这两件事之间徘徊。

      那个人就悄无声息地从院墙外飞身跃了进来,或许因为轻功太好,直至落在江策的跟前,他才看见这位天外来客的月下真容。

      只听,头顶传来那人带着愠怒地抱怨:“我说怎么这么晚了,人还不见回,原来是在这雅致的别苑里私会他人!”

      江策扶额,露出一个无奈又好笑的神情,紧绷的心好像一下子就得到了放松。他望着那人眼里的自己,渐渐展开笑颜,柔声道:“我们回王府吧~”

      说着,就主动走过去牵起赵璟的手,自然而然地与他十指相扣,手心传来赵璟的温度,暖暖的,很踏实。江策可能都没发现,这一次,赵璟并未拒绝,甚至没有任何不适应地反抗。而是极为顺从地任他牵着自己,仿佛二人这样手牵手并肩而行,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一样。

      他们就这样从容地漫步在御街上,影子随着月光的投射渐渐拉长,又渐渐缩短,从前面到后边,再随着他们行路方向的转变从左边跑到了右边。但,唯一不变的是这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始终是互相牵连着的,十指紧扣,无论位置如何转变,却始终不曾分离过。

      赵璟一直盯着脚下的彼此,偶尔用余光瞥见江策那皎月下微微发光的侧颜,他的睫羽细密纤长,倒影悄悄映在眼窝和俊秀的鼻梁上,就像是一个会闪动的精灵,仿佛只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忽然,江策偏头望过来,踏着这一路的寂静和安宁,轻声问:“王爷,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你不是你,你会怎么办?”

      这个提问很突兀,不怪赵璟突然顿住脚步,疑惑地看着江策,但即便问的再无缘无故赵璟也从未质疑过,而是极其有耐性地道:“虽然这问题听起来很矛盾,也很莫名,但是不论我是不是我,只要你不变,我亦不变。”

      “嗯?”江策被他的这句回答说的有些怔住,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已经回到端王府,舒坦地躺在东风苑的软榻上,江策还再回想:我刚刚问了个什么愚蠢问题,赵璟会有那样的回答?

      其实,江策问的时候就是下意识的,他沉浸在自己纠结的世界里,试想了无数遍向赵璟坦白,和向赵璟隐瞒的各种后果,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说出了多少毫无来由的呓语。

      翌日清晨,因为一夜浑浑噩噩各种做梦,基本没睡上整觉的江策,顶着苍白如纸的脸和他那张脸上因苍白而更显色的黑眼圈,就准备出门。

      却在还没踏出王府偏门的时候就被赵璟拦住了去路。赵璟神情凝重,似是微微有些恼,他沉声道:“你昨夜没休息好吗?这么早出门是要去哪儿?不是让你在王府好好歇着,今日我有事与你说。”

      江策没睡醒就容易犯浑,脑子也极其不好使,总之,是不灵敏的,他没有嗅到来自对面的不容置疑,反倒是一心揣着要早早赶去城郊长兴寺的事。昨夜临走前本想托江月去打探一下大舅母的下落,不曾想,江月说她人就在长兴寺。果然大部分轨迹是一样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也许无论哪个时空,命运的轮转也许会微微倾斜,但这阻挡不了它正常运转下的既定轨迹。

      于是,江策有些迷糊道:“什么事?很着急吗?我今日是想去趟城郊,看望一下大舅母。”

      本以为赵璟会刨根究底,没想到他沉吟片刻,只是道:“那你坐马车去吧,路上还能再眯一会儿,你总不希望让家人瞧见你这副样子吧。”

      闻言,江策有些呆,他没想到自己这般漏洞百出的搪塞赵璟竟然半分没起疑,只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罢了。顿时有些心虚,于是,只能听之任之地被下人服侍着,被他妥善安排着,一路舒舒服服地前往长兴寺。

      再见到大舅母,心情还是和过去不一样的。毕竟,这回见他的身份立场就不一样了,真正的亲人和慈祥的江策家人还是不一样的。虽然,即便在过去,他从不知晓这些都是他自己真正的家人,但在相处中还是能体会到来自他们的无限关爱。

      大舅母姚氏依旧温婉大方,即便着一身素衣,仍抹不去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曾经执掌过一府中馈的当家主母风范。

      “侄儿江策给大舅母请安。”江策如小时候一般,恭恭敬敬地向姚氏行了大礼。

      这一下,本是想引她开怀大笑,不曾想竟惹得这位慈祥的中年妇人一阵眼眶通红。只听她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缓声道:“我们策儿,长大了。”

      江策慌忙小跑上前,搀扶着姚氏慢慢进了禅房。

      彼此寒暄半晌,江策才敢切入正题,但他还是尽量注意着措辞,避免把江岭和吴玉书的事情透露出来,徒惹大舅母伤心。江策轻声道:“大舅母,策儿有一事想要请教您。”

      姚氏端庄地坐在那里,微笑看着江策,道:“你说~”

      江策问:“不瞒您说,策儿时隔多年回到汴京,昨日回了一趟江家留在汴京的苍琼别苑,那里好像是爹娘当年常住的地方。昨日,不经意间瞧见了阿娘年轻时,爹爹为她所作的一幅画像。起先,只觉得阿娘很美,但策儿越看越觉得阿娘的好看很不一样,尤其那双眼睛……”

      话还没有说完,江策就敏锐地看到姚氏一直弯起的嘴角渐渐放了下来,一双温和的笑眼也慢慢变得怅惘,似是在回忆往昔,一时没有焦距。

      就这样,江策静静等了许久,才等到姚氏从过往的追溯中回过神来。却听她微哑着嗓音道:“你阿娘,是你太外婆带大的,原先一直住在平江本家,她十五岁那年,因为老太太过世,本家那边没了什么人,她才特地从平江千里迢迢地来到汴京,也是在汴京遇见了你的父亲,这些多多少少你应该都知道些。我想,你这次来找我想问的必然是关于你母亲的身世吧?”

      大舅母竟然如此爽快,见状,江策立即诚实地点点头。

      只听姚氏继续道:“玉书,确实不是吴家的孩子。她是当年老太太去关外做生意的时候,在回程的路上捡来的。捡回来时,她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倒没怎么留意其他。但渐渐的,随着她越长越大,那精致到稀有的五官轮廓实在是愈发明显。因为她生得太过漂亮,又明显不是汉人模样,老太太才带着她一直深居浅出,两个人住在平江本家,没跟着老太爷来汴京。”

      说到这里,姚氏忽然停住,她似是遥遥望着某处,定了好半晌,才再次开口:“有些事,我也是听你外祖母在弥留之际谈起,才知道些的。那年你母亲离京前我也与她说过,她的身世我们吴家确实也不算非常清楚。只知道她并非全是异族血统,估计也是一半汉人,一半其他种族,才会生出她那样的容貌吧!”

      听到这里,不知为何,江策觉得,大舅母的眼底似有一丝埋怨。

      但,这种直觉也只是一瞬,又听她缓缓道:“不过,据说当年老太太捡回来的时候,她身上挂了一个鎏金项链,具体样子我没见过,也许是个信物。另外,最关键的是,老太太是在驻足燕京的时候捡到她的,因为那个襁褓被丢弃在我们吴家开设在燕京的玉器铺子门口,所以老太太觉得冥冥之中与吴家也是一种缘分。本是想带回来进吴家做个养女,可时间久了,有了感情,老太太便独自做主把她的名字录进了族谱,成了真正的吴家人。”

      江策没有过问大舅母为何在提及阿娘这件事的时候似是心中郁结,有一丝隐隐的不满。这绝对不是江策太过敏感,胡乱怀疑,因为到最后说太外婆把阿娘的名字录入族谱时,江策分明感觉到了大舅母语气中的抱怨。

      但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对江策而言,找到爹娘踪迹和找出那本辽国的游记,比当下任何事情都更重要。

      所以,在一番促膝长谈后,江策不显山不露水的陪大舅母吃了饭,又给大舅舅的牌位磕了头,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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