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折枝

　　我父亲是当朝宰相，母亲是郡主，当今皇上的表妹。我家中尚有两位兄长，我是唯一的女儿。
　　长兄今年刚从边塞回来，立了大功，封了四品武卫将军。如今是媒人都要把家里门槛踏破了。
　　哥哥随军回京那天，骑马走到街上，身上各家小姐掷的手绢香包就没停过，还好现在不随前朝一样丢瓜果，不然我都要担心哥哥没伤在战场上，偏偏在这女孩子手上破了相。
　　我将这话说与哥哥，哥哥愣住一瞬，点点我额头笑我傻气。
　　二哥最是调皮，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说是纨绔子弟，但因父亲管教严格，也只不过爱去酒馆茶楼听书消遣，玩些古玩扇子罢了。欺男霸女之事他可不敢做，做了别说父亲，就连母亲都要打断他的腿。
　　母亲常说，反正家中已是富贵至极，不需要二哥再去挣什么劳什子功名了。我知道，是母亲被吓怕了，大哥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但每次出发，母亲总要躲起来哭一场，却也不敢让我们看到，尤其不敢让大哥知道，怕他担忧分心。
　　不管是年少成名的大哥，还是一事无成却自称风流雅士的二哥，他们总是疼我的。他们心疼我为女子，世俗束缚颇多，每每在外看到好玩的，不拘贵贱总要带回来让我看个新鲜。
　　父亲虽然在我面前总是绷着个脸，但我知道，他疼我的心不逊两位兄长。我不爱读什么《女戒》《女德》，我爱琴、爱祺、喜爱游记。父亲就为我找老师，找孤本。与我相交的朋友们，早些年也与我一样，成天作画写诗，聚在一起不是对弈便是比画。如今仔细听来，她们如今已是学的管家看账了。
　　其实母亲现如今打理家中事务时也会带着我，小事也会交给我处置。可总会给我留出大部分时间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问母亲，为何她们家中逼得如此之紧。母亲摸着我的鬓发对我说道，“你们如今都已笄，可以许嫁了，如今自然抓的紧些，这些都是当家主母都要会的。”
　　母亲又对我说“你自不必担心这些，我如今也同你说说我与你父亲之间的打算。”我听的两腮发热，想躲开，母亲抓住我的手，拍了拍“羞什么，这里只有你我母女二人，嫁人是你的终生大事，总要和你的心意才好。”我忍羞点头称是。
　　“按理说，你这身份皇子都嫁得，可我与你父亲最是不愿你进皇家。一入宫门深似海，更何况如今形势不明，更是不敢。所以我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等到明年科举，不拘什么家世，只要有才人品好，家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喜欢的就是良人。而且呀，家世差些才好，你嫁过去，你背后是你父亲和我，你大哥二哥又那么疼你，他不敢慢待你。”
　　我此刻眼中已经含泪，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家中已经为我考虑好了一切。我那些闺中密友，如今学这些，家里不就指望着她们能嫁进高门大户为家中寻一可靠有用的姻亲吗？
　　母亲为了抹去泪水，“傻孩子你哭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不需要拿你换什么，你二哥我都不管他。你是母亲到三十岁拿命挣出来的宝贝闺女，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平安快活的过这一生。”我连忙点头，可泪水却又忍不住了。
　　那日和母亲说过这话之后，我与母亲再也没有提过这话。我还是和从前一样，赴一赴我们小女儿间的宴会，我也时常写写帖子请她们来赏花谈诗词。母亲她们间的宴会我是不去的，母亲也从不叫我。
　　赏过一轮雪，辞了一回年后。我看二哥去年送我的那盆鸢尾花开的极好，便写了帖子邀人赏花。可来的人却寥寥无几，定亲了就不便出门了。我也没了什么兴致，只自己看书练琴罢了。
　　今年去公主府拜年时听外祖母说，表姐清河县主也定了，说是什么国公府的世子。我和表姐在一起，我看表姐都红到了耳垂。
　　后来她与我说，她曾被叫出去悄悄看过一眼，看她的样子，她是欢喜的。
　　外祖母问起母亲，“你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打算的话就要先预备起来了，过了十五，该进京的都已经预备上路了。”这时轮到我脸红了。
　　距离上次谈论婚事已是隔了一年，母亲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可有什么要求。我手里绞着帕子悄声说“只希望是个与我聊得来罢了。”母亲戳了一下我额头，说，“你这不是嫁人，你这是要找个知己呀。”
　　我觉得找个知己度过余生没什么不好的。我父母在京中也算是有名的和睦夫妻，可家中不也有两房妾侍。
　　虽说家中没有庶子庶女，父亲对母亲也是十分敬重。在我幼时，母亲带我时，有时会把父亲推到别处。父亲走后，母亲总会幽幽的叹一口气。看到母亲的眼神，小时候不知如何形容，却叫我十分心痛。现在想来那或许叫做失落吧。
　　若这是当家主母该做的，我能做到，但我也不想伤心难过。
　　所以找个知己多好，我不必为他失落心痛，他也不必怕我妒忌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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