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辞

　　老郭边往走里间走着，边嘴上不停的损起了小五，嘴上也没有个把门的，三言两语之间把他这近一年的事情都给抖落了出来。

　　高霂听的微微一挑眉，似乎头一次见到这样陌生的小五，眼里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戏谑，对方冲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示意着他不要听着这个胖子胡乱说一通。

　　“你这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高霂夹了一筷子的菜，低头吃了一口，神情里透着几分轻松自在，似乎只有在这一刻里，才是真正的自己。

　　小五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嚼着几下，看了一眼高霂的饶有兴趣的表情，如实的点了点头。

　　“我休息就是真的休息了，绝对不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糟心事，让自己心烦。”

　　高霂非常理解他这种行事的风格，毕竟他与小五当初在一块共事着两年，除去一年里那几天的休息日之外，其余的时间两个人就像连体婴一般。

　　他很了解对方的脾性和性格，同样对方也很了解他。

　　“ 不过怎么着啊，你来墨尔根找我，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吧。”

　　顿了顿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面冠如玉的男人，总觉得他的那张脸上好像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我说你额头是被谁打了啊？”

　　未及多想什么，小五伸手指了指高霂的额头处，一脸纳闷的想不明白。

　　“不会是你撩妹不成，反被暴揍一顿吧？”

　　高霂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点脑洞里和里间的老郭又有什么区别呢，果真闲了一年各方面都退步了许多，人的脑子都不灵光了，他伸手点了点鼻子，眼底凝聚着一层薄雾，雾气之中隐隐含着无语。

　　“高泽通的手笔，他知道我动了腾冲的事情。”

　　“你说什么！高泽通那个贱人！”

　　小五直接拍了一下桌子，有些激动道，引得旁边几桌连连回头看着他们，两个人心思里都明白这席话不应该在现在说，于是只能作罢。

　　高霂淡淡瞥了他一眼，对着他这般的激动情绪有些脑壳痛，毕竟一年前的小五还不是这般暴躁的样子。

　　“你烟戒了吗？”他淡淡的问道。

　　“戒不掉了，你烟戒了吗？”

　　小五声音发闷的开口，随即目光盯着高霂问道。

　　“我要是有你这么闲的时间一定戒掉。”

　　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表情有些隐晦不明，看得小五浑身一个激灵，他十分清楚这个看似外表高冷的高霂，实际上不光如此，还更加的蔫坏，那下作的手段简直令他刷新了三观，不过那时候以他们两个人的位置，不下作可真就是没有命了。

　　“我说，你的命看似比我强，可实际上却不如我啊，起码我一个人自由啊，而你呢，你一点自由都没有啊。”

　　高霂微微一笑，表情里不见任何的情绪，叫人一时间难以琢磨着，不过小五并不在意这个，这话恐怕只有他敢说，也只有他能真正的为高霂着想一二。

　　“你说说你，出生就没有爸爸，童年又被母亲送的远远的，对你好的人都不是骨肉至亲，偏偏骨肉至亲却要拿你开刀，这是什么狗血的事情，简直就是一部狗血言情剧！”

　　他替高霂忿忿不平，甚至于骨子里他心疼着他，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兄弟一般。

　　曾经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穿过枪林弹雨，并肩作战，他无法忘记当初高霂是如何艰难的把他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他也忘记不了自己面临生死一刻的时候，居然可以为了他果断放弃生机，陪着他一起面对死亡。

　　“高霂，我觉得有时候我们所处的圈子，就是一个慢慢将我们扼杀在其中的迷网，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得出去，最终我们一一都会沦陷。”

　　小五带着感慨道，他明白就算他可以忿忿不平可以做各种各样的吐槽，甚至让高霂退出这个对局，但他不能撼动的了对方心底最深处的那个目标。

　　从入局开始，高霂的心思便不再被人所察觉，他花费了几年的时间，建起了这部棋局，为的就是心里的那个真正的目的，坐上真正的位置。

　　“没办法，我们既然入了局，就要不成功便成仁，有这个决心，才能真正实现想要的。”

　　许是察觉到了小五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所想，他轻飘飘的接过话，说出来的话语却远没有表面那么云淡风轻。

　　高霂必须得承认，他是有野心的，无论是彻底掌握住高家，还是握住属于自己的人生，两者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都是逆行的高山，他既然有此决心，便要一做到底，绝不后退。

　　“高家的人都知道我对腾冲的事情是什么决断，所以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将跳出这个包围圈，隐秘行踪。”

　　小五立即会意的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去俄罗斯，明日我去打通好关系，解决我们的出境问题。”

　　“也许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觉得呢？”

　　高霂的指尖点了点杯沿，神情里带着一股阴谋的味道，后者惊讶的看着他，而后扬起脸笑了笑，点点头。

　　“你还记得当雇佣兵那几年，你就是每次使坏都是这副表情，表面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我们那一堆人都不顶你一个的心机。”

　　高霂闻言勾了勾唇，他记得那几年和一群来自五湖四海，不同国度，不同肤色的人，一起为钱而活着，一起为了生存又为了活着，无论明天是如何的，只要能活过今天就够了。

　　可惜，那点短暂的属于自己的人生已经悄然过去，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受人摆布的命运，无论是打着亲情的旗号，还是诱惑着他一个至高无上的家主位置，他们的目的性都是一样的。

　　“干好了这一票，以后我们可以再回去。”

　　高霂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期待，他知道只要坚定着目标，那么终有一日他会回到自己想过的生活。

　　“你说你的自由怎么就这么难呢？”

　　小五似有感而发，酒杯空了也没有及时续满，高霂伸出手给他满上，跟着轻叹了一声。

　　他在世界的一角里思考着如何摆脱其他人的钳制，做回自己，而那个女人也在世界的一角里，思考着如何探寻亲人死亡的真相，他不知道怎么会在此刻里想到这个女人，一种莫名的情绪迎上心头处，让他久久无法停靠回岸，只能孤独的徘徊着。

　　“你想到什么了？”

　　小五抿了一口酒，余光扫了一眼里间正忙碌着的老郭，又瞥了一眼高霂的发愣表情。

　　“我在想一个女人。”高霂想了想回答道。

　　“哈？”

　　“女人？你在想女人！”

　　小五就差直接蹦起来暴揍他一顿了，都这个时候高霂居然还有心情想什么女人，他简直是怀疑自己看走眼了，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的上了他这艘贼船呢。

　　“那个女人的姐姐是个缉毒警察，几年前因为一个扫毒行动，牺牲了，她的死跟高家有关系。”

　　虽然现在高霂还无法确定背后隐藏的人到底是高泽通还是死了的高，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事情一定跟高家脱不了干系，甚至有可能跟自己的母亲也脱不干系。

　　“那条毒线，我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我在想她怎么可能找的到。”

　　事实可想而知，小五一时间失语，不是不想说什么，而是没有话可以说，毕竟一旦扯上了这些条子，他的内心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如果能帮，还是帮一把吧，毕竟当初，唉。”

　　他想了想对着高霂道，神情里隐隐藏着一些欲言又止。

　　“我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忠告了，如果她自己不信那么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他知道姜辞很聪明又知进退，但探寻的真相是出自高家，而偏偏高家是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无论是上一代还是他们这一代的高家人，奉行的宗旨永远都是以家族为重，不论在什么面前，家族的利益胜过一切。

　　“当初那桩事情，已经随着高车祸离世，警方也查不到任何的消息，所有真相已经全然被抹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

　　高霂微微眯了眯眼，神色平静的在讲述这个事情，跳开局内人，那个有关高家内部的事情，因为高的死亡，已经不言而喻。

　　高泽通顺利战胜了自己的弟弟，然而却被留有后手的高还是算计了，所以这才给了高霂登场的机会，成功的担任起高家新一代的家主。

　　“你母亲果然好算计啊，这坐山观虎斗的局做的真妙也真毒啊。”

　　小五眼里多了几分认真道。

　　“她是可悲的。”

　　高霂动了动唇，慢慢的开口说道。

　　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他仍旧不愿意多提什么，小五知晓高霂心里的复杂，可是入局开始包括最终的结果，种种指向都站到了他母亲的对立面，他也无法想象，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也许那代表着不是高霂的解脱，而是新一任的负重。

　　“你在做局之前，一定要想好之后没有回头的路，而你万万不能后悔而停下来，这不光会害了自己，也会连累我们这些身在局里的外人。”

　　他直截了当的再度重申这个话题，对面的男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神情依旧平静如水，眼里也透着一片清明。

　　“这不是后悔，而是我的人生。”

　　一句话，简单明了，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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