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十年

　　“你没事吗？”文森特离开之后，我和旭霖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停车场。
　　旭霖停下步子，突然转过身问我：“他怎么对你这么有敌意？”
　　“大学的时候，和他出去过几次。”旭霖牵着我的手很紧，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然后？”
　　“就这样。”他的手越攒越紧，生疼，我没忍住嘀咕，“疼。”我感觉到他生气了，是很生气，只是我没有明白他这股气的原因。忽地，我意识到先前汉斯和我一起出来的场景，还有文森特那挑衅的意思，刚刚的那席话想必是伤了他的自尊。
　　“你答应过我的，结婚之后，身边处理干净。”
　　“我知道。刚刚我被文森特吓到了，汉斯帮的我，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才领着我去的休息室。”我努力解释。
　　“文森特？他干什么了？”
　　“他刚才进洗手间……”我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旭霖紧皱的眉头，“没事，过去了。”
　　许久。
　　旭霖忽地将我搂入了怀中，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席旭霖，你正常点。”
　　“语甄，你可以不可以对我坦诚些。”旭霖的语气里卑微地让我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和他前一天晚上的态度明显就是两个人。
　　“你……？”
　　“难过的时候说难过，害怕的时候说害怕。”
　　旭霖突然的温柔和先前的愤怒生出了好些对比，我下意识地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没事。”
　　“文森特刚刚当着我面想要吃你豆腐，刚刚洗手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去了。”
　　“文语甄，我们结婚了。”
　　“所以呢？”
　　“这些事我有资格知道。”他的语气越来越冷。
　　沉默。
　　我从来就不想让旭霖看到我的软弱，因为我很清楚我在他面前应该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所以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那些外壳就像是习惯了似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跟旭霖之间以前的相处方造就了我这些年可以在这么多的骂声下坚持下来，不过，说到底是我自己筑了一堵墙、很厚的一堵墙。
　　“旭霖，别这样了。”他这些天的态度让我捉摸不透，用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枣来形容，我想是最贴切的，他一步步的靠近，还有有时候突如其来的怒火让我有些害怕了，“我们不是真的。”
　　……
　　从汉斯的婚礼之后，我和旭霖之间总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又或者说是回到了从前。那天旭霖冷静下来之后，只是像往常一样回了家，每个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每每当我望着深夜还亮着的书房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当时那样也冲动了些。旭霖那天的那个举动，如果纯粹地只是出于好心和朋友之间的关心，那我那样的态度岂不是很没有良心。
　　再后来接踵而来的忙碌使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时间再去细想那天和旭霖之间的对话。
　　我的第一件作品发布出去之后，收到了好评，但更多的是负面的评价。但算是庆幸的，那些负面的评价并不是针对那件作品，而更多是凯文和我合作这件事。再加上凯文在跟我提出来这件事情之间就把我的上司们安顿好了，就也没有特别在意，总之对于这种偏见，早就习惯了。
　　只是，隐隐中，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是不安着。
　　“怎么愁眉苦脸的？”凯文在给我上完课之后匆匆走了，留我和塞谬尔两个人继续收拾。
　　我勾了勾嘴角：“最近太忙了些。”
　　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塞谬尔对我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虽然他还是很沉默，不爱说话，但眼神明显比从前柔和了些：“你和你丈夫是真的喜欢才结婚的吗？”
　　沉默。
　　“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如果冒犯到你，对不起。”塞谬尔就连说抱歉，都还是那种冷冷的语气。
　　“为什么这么问？”
　　“看过你过去的一些新闻，还有席先生的。”他将他手上的箱子塞进了柜子里，“克莱恩婚礼那天，你们停车场的对话，我听到了。”
　　“噢？”我攥紧了手中的布料，生怕面前这个男人说出更可怕的事情，“我们那天吵架了而已。”
　　他幽幽道：“我想凯文应该没有和你说过，我大学的时候学的第二外语就是中文。”
　　“真是个惊喜。”我当下有些慌张，只得想办法扯开话题，“中文应该很难学吧。”
　　“是挺难的，但很有趣。”我以为我成功地带过了原先的主题，“所以，你们不是真的，是什么意思？”
　　我停下手中的活儿，表情严肃了些：“塞缪尔。”
　　塞缪尔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严肃，立刻摆了摆手：“是我越界了，抱歉。”
　　他没有继续问更多，只是从他的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笃定。
　　塞缪尔的问句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里，这些日子里的平淡、平淡到所有的小习惯都被当成了理所当然。旭霖没有和我提过我们这一直婚约的期限，只是完成他所有应尽的责任。好多瞬间，我甚至会在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动了心。
　　嘭——
　　我一个没有留神，没有刹住车，狠狠地撞上了前面的商务车。幸好速度不算快，前面的车主也将车慢慢挪到一侧后，等着我移动到了一旁。
　　“席太太。”
　　“泰勒？”我刚将自己的驾照还有保险单翻出来，准备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了泰勒的那张脸，“你怎么？”
　　“我送客人回去。您没事吧？”泰勒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眼我的车。
　　我摇了摇头，惊讶之下，我还是将手里的驾照和保险单递给他：“这些你可以拿去拍照。”
　　“您撞上的是公司的车，车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您这…….”泰勒有些为难，“这样吧，我先问问看这事儿怎么处理，然后您把车钥匙给我，我先安排人送您回去。”
　　我走到车前看了看，发现车前身有些变形了：“没事，能开。你先去忙吧。”
　　震动。
　　是泰勒的手机。
　　听他接起后的语气，大概是旭霖。在泰勒说了几声“好”之后，将手机递给了我：“是我。”
　　“嗯。”
　　“人没事？”
　　“嗯，速度不快。”
　　“你把车钥匙给泰勒，其他的让他处理就行，他一会儿可以直接送你回去。”
　　“车还能开，没事的。而且车上不是还有客人么，不方便。”
　　“没事的，”旭霖的那头陆陆续续传来了人声，“我要先开会了，晚上应该能早点回来，安心。”
　　旭霖收了线。
　　泰勒从我手上接过手机后便请上车，当后排的门打开的刹那，我才明白为什么旭霖不介意。
　　“怎么是你？”女人一席正装，将头发扎起，妥妥的精英派作风，她那从小就引以为傲的丹凤眼更是在这些配饰的衬托下多了分凌厉。
　　“舒奕？”我反应了好久才吐出了这个名字。
　　舒奕看着我上了车，冷不防地笑了出来：“这叫什么事儿，撞自家的车。”
　　我没有吭声，只是坐好后系上了安全带。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空气中剩下的只有安静，直到泰勒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之后，回到了驾驶座，才让这样的尴尬微微好了些。
　　泰勒没有开特别久，在市里的一所高级的酒店公寓前停了下来：“舒小姐，我先为您去办理入住手续。”
　　“辛苦了。”舒奕点了点头，解开了安全带，等着泰勒一个人下了车。
　　沉默。
　　“你不想问我点什么？”我本闭着眼睛休息，舒奕打破了这份平静。
　　“我该问什么？”
　　“文语甄，从前真的是我小看了你。”
　　“小看了我。”我冷笑。
　　舒奕看到我的这态度忽地来了气：“梁莫和席旭霖多好的兄弟，你和席旭霖结婚完全没有考虑过梁莫的感受吗？”
　　“这和你有关系么？”我暗暗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你这样双面人的把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舒奕的语气里满是愤怒。
　　我没有回答她，正好因为泰勒回来了，她便直接下车了，直到门关上的前一秒：“文语甄，你等着。”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
　　很多人，我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她走了，就是永远地走了。因为那些曾经、我们没有办法抹去的曾经，带给她的伤痛不足以让她还有勇气回来面对这一切。但，现实是她带着一切，愤怒、仇恨都好，回来了。
　　“太太，车子那边已经处理好了，最晚下周三能够送回来。”泰勒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水。
　　“谢谢。”我接过他递来的水。
　　“那我就送您回家了？”
　　“嗯。麻烦了。”
　　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舒奕了，也很多年没有敢去打听过她的消息，我只听苏昕提过她前几年去了加拿大之后，便再无下文。她和我，两个人曾经关系很好，高中的时候我俩也总是形影不离。直到她知道我和梁莫的事情。
　　舒奕喜欢梁莫，很喜欢，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戳破过。
　　在我答应梁莫之后，舒奕将她三年、四年来的所有愤怒都发泄完了之后，将我彻底拉黑。
　　做错的人，是我。
　　她发了很长很长的简讯，我现在能记得的只有那句：被自己好朋友抢走自己喜欢的人的那种感觉有多痛，你明白吗？
　　大概是开学后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突然飞了过来。当我打开门望着愤怒的她时，我只记得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怒火，几乎要将我吞噬。
　　“文语甄，这么多年，你就是看个笑话是么？”
　　“我和梁莫之前真的只是朋友。”
　　她冷冷地笑了：“是啊，朋友。怎么？一个人要出来读书了，寂寞难耐？”
　　“舒奕，你客气一点。”
　　“我要什么客气？文语甄，面上一套祝福，背地里一套，有意思吗？”
　　“你没资格怎么说。”
　　“我没资格？文语甄，你看着我追了他三年，他拒绝了我三年，然后呢？你看戏呢，是吗？”
　　“我说了，我们只是一起长大，高中那三年里，我从来都没有越过界。”
　　啪——
　　舒奕的那一巴掌仿佛用上了她所有的力气：“文语甄，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掏心掏肺…..”
　　“最好的朋友？”我轻捂住右侧的脸颊，低下了头，嘀咕，“最好的跟班吧。”
　　“文语甄！”
　　“你当初接近我，不就是为了梁莫么。”我咬着牙，忍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我知道自己的话讲重了些，可是那些都是事实，一个我和她都刻意逃避的事实。
　　舒奕被我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地扬起手朝挥来。
　　啪——
　　我没有躲。
　　许是看到我这般淡定，舒奕涨红了脸，转身走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这么多年，我想我不想见她的原因，可能是不愿意面对那些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毁掉的一段友情。
　　“语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