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今天糊弄了吗

　　“皇上真的睡了？”

　　“说了会话，之后就没声响了。”

　　“皇上可有吩咐什么？”

　　“皇上进去后，就没有召过下人。”

　　建宁似笑非笑，仰面望那月亮，那月亮像漆黑的天幕开了一只眼，睁圆了瞪视人间，建宁被瞪得浑身发毛，“什么月亮，敢比十五的还圆！”

　　“公主，奴才服侍您歇息吧。”

　　“不，”建宁梗直了脖子，像是下了一个大决心，“本宫就坐在这儿，本宫亲自送皇上进去，要亲眼瞧着皇上出来。”

　　夜间的风微凉，一扫白天的溽热，带来些干燥气息，建宁觉得很痛快，是一种断舍离般的痛快，怅然若失，酣畅淋漓。

　　她为自己斟了杯青梅酒，一口一口小酌，凌霄花干瘪的花瓣是火红而轻飘的，像死去的蝴蝶坠落在她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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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婵之后一直躲着人，尤其是建宁，她简直对建宁有些应激创伤反应，这下连地干脆也不扫了，整日神出鬼没。

　　宫里的人不知其中缘由，大概听了些左一言右一言中汲取的边角料，便风言风语传了出去，最后合成的版本是：建宁献出自己的宫女讨好皇上，可这位宫女太不争气，不知做了什么，皇上竟没碰她一下。

　　她们一边感叹建宁公主看着无世无争，也表里不一，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一边又笑话卫婵接不住这福分，语气甚是惋惜，一股子酸味却到处窜。

　　卫婵自然是躲到她和玄烨的秘密基地里去了。这下她终于明白拾翠女士为什么形容紫禁城是块险恶的地了。

　　建宁做了这样的事，也不好意思再去为难卫婵，因此卫婵反而有些因祸得福的意思，堂而皇之地带薪休假。

　　玄烨再去看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对他依赖更甚，她靠过去，询问起玄烨对对食的意见，“小玄子，你究竟怎么看？我很愿意和你共度余生，你呢？”

　　玄烨觉得卫婵又给他抛出了一个难题。

　　正自尴尬思忖间，卫婵百无聊赖说，“你慢慢考虑，我先啃个鸡腿。”

　　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忽然觉得嘴里甚没滋味，那鸡腿肉在嘴里反复嚼着，像蜡一般。

　　玄烨有些迷惘，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小玄子就像卫婵颁发给他的一个特殊身份，变成小玄子的时候，他便能脱去皇帝的外衣，成为一个普通人，哪怕是个阉人，也像堕入一个美梦。

　　他还想多延长些。

　　玄烨郑重道，“我想跟你在一块的，跟你在一块儿特别开心，自由自在，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卫婵眉开眼笑，“小玄子，你知道么，我一直怕你看不上我，我身无长技，以前在私塾成绩可差了，我爹嫌我丢脸，不准我上私塾，让我在家跟着嫂嫂学女红，可我手笨，愣是做不像，我娘便寻思着给我找个郎君嫁了，可我见着人就躲，又没上进心，只喜欢去街上跟《新青年》那些人喊口号游行，得了些慰问品就往家里拿……哎，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你不怕我拖累你么？”

　　“怎么会，我一个太监，我倒怕耽误了你。”他入了戏。

　　卫婵猛摇头，“你特别好，谁也比不过你。”

　　末了还要举例论证，“拾翠女士总是夸曹先生，我就没看出来他哪里好，他唯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器重你。”

　　玄烨闻言仰头大笑，带着些豪狂的傲气的，他这笑绝不像一个卑躬屈膝惯了的小太监所能有，可是卫婵哪里会疑心？她只心旌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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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婵所谓的好消息让拾翠气了一整天，她拈着绣花针指着卫婵数落，“你啊你，先是不肯听我的劝，现在竟告诉我要和一个小太监对食！你脑子坏了吗？我看看！”她站起来要扒拉卫婵的头，针眼无情，刺进了她的手指，拾翠“呀”一声低吟，将手指吮住了，看着卫婵仍来气，“哪个太监？”

　　卫婵这时倒是留了心眼，大概是彻底把小玄子当自己人，非常护犊地警觉，“我干嘛告诉你。”

　　拾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还能害你么？”

　　“他叫小玄子。”

　　“小玄子…”拾翠寻思着，宫人没听说有这号人，半晌惊道，“你遇到歹人了！”

　　“怎么！”

　　“宫里怎会有叫小玄子的！咱们皇上可是叫玄…这是要避讳的，什么小太监，我看是个骗子！”

　　拾翠忿忿不平，“什么人如此恶劣？天子脚下，竟敢做这等骗人勾当！”

　　一转身，拾翠就很有义气地去把这事禀报了建宁，她在心里喃喃自语：卫婵啊卫婵，我可没有出卖你，我这是为你好，为你的前途着想。

　　然而她终究未再细想下去，她究竟为什么要为卫婵的前途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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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婵不能相信，小玄子不会是骗子，他能骗她什么呢？

　　她卫婵一没有钱，虽然有色，可小玄子一个太监要色干嘛？

　　拾翠女士总是喜欢想太多。

　　她回到景阳宫的时候，宫女挤作一堆在墙角叽叽喳喳地聊天，瞥见卫婵，一律噤声，一副“等你走了我们再聊”的神情。

　　卫婵正有自己的心事，与她们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便径自往回走。

　　一宫女喊住她，“卫婵！”

　　卫婵回头，等待下文。

　　“你究竟做了什么，竟吓跑了皇上？”

　　“我可没见过皇上。”话说来到宫里，还没见见康熙本尊，的确有点虚度此行了。

　　“胡说，落绯姐姐亲眼瞧见皇上进去的，”小宫女觉得卫婵在掩饰不堪，便故作姿态地宽慰她道，“你不用放在心上，宫里这等邀宠受挫的事咱们见得多着呢。”

　　她扭头，笑着向周遭寻求回应，“是不是？是不是？”

　　那几个宫女一齐点头，“卫婵，你是我们当中生得最美的，要当皇妃自然也是你打头的，我们是没有那个福分，只希望你苟富贵，勿相忘。”

　　“卫婵，我好心提点你一下，皇上是胸有抱负、经天纬地之才，配得上他的女子，要么端庄大方，要么知书达理，或是家门显赫，卫婵，你现在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皇上岂是那等浅薄之人？我说皇上不喜欢你，也是天经地义。”

　　卫婵只当耳旁风，学堂先生的裹脚布般的大道理她已经听够，她还是比较喜欢西方留学回来那波人写的新思想，像鲁迅啊，李大钊啊，这些比较新鲜。

　　旁边宫女捂住那宫女的嘴，怨怪道，“隐朱，你小声些！咱们的脑袋都要葬送你手里了！”

　　隐朱立马住了嘴，讪讪地站在人后。

　　卫婵却鼓励说，“你们说得都很道理，特别棒。”

　　她才懒得搭理她们，又是一帮喜欢想太多的人，累不累呀。

　　再说皇上有什么好的？她想起文史书本上那些帝王画像，老的老丑的丑，都长得奇奇怪怪的，这些宫女为什么整天想着一个丑男啊？

　　恐怕这就是代沟吧。

　　卫婵无语望苍天。

　　隐珠却像得到了鼓舞似的，欢欣地立在前头，酝酿着更多的话。

　　一个宫女，日常都是被数落的份，好不容易捡到个机会，可以教育别人，那人居然还夸她说得好。

　　这真是自信心被重塑的一天。

　　“卫婵，你人不错，以后我会多教教你的。”隐珠留下这样一句话。

　　隐珠刚说罢，后面战战兢兢走出来一个小宫女，强自镇定，“嗯……那个……卫婵……”

　　“请发言。”卫婵洗耳恭听，实则心不在焉。

　　小宫女大着舌头说道，“有……有的事就是看命的，你你你勉强也没用，咱们能做的，便是……是安分守己，把把把手头的事情做好，你说是……不是？不能总……总是眼高手低的，你你你你你野心大，也得有实力来配呀！你说是……不是？”

　　卫婵专心剥指甲，“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小宫女露出振奋目光，这是她头一回说话没被人嘲笑，虽然后面那些宫女还是露出嘲讽的目光，可卫婵都没说什么！

　　“卫卫卫卫婵，你……你是真心懂我的。”

　　“卫婵…”后面又冒出一个畏畏缩缩的宫女，仿佛得到了说话的勇气。

　　卫婵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女士请发言。”

　　小宫女仿佛获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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