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

　　之后除了照常处理叶家生意上的事宜，凡有余暇叶帛玉都在书房中看那堆竹简。

　　谢枕汀或许也没想到，此举正是大大投了叶帛玉的喜好，凭叶家的财力物力什么竹简不能搜罗过来？只是那些勾栏瓦肆里被正经读书人评判为“杂书”“淫/书”的文字，却不适合名门叶家的公子看，有碍观瞻。所以经谢枕汀之手雕刻的都是叶帛玉鲜少看过、纵是想看也看不到的故事。

　　对着这些书时间似乎倥偬而过，三日后叶帛玉派人再去谢家过问，得到了谢枕汀依旧没回来的答复。

　　他心中有些忧虑，以为若是出远门，又怎会选择踏青回来那日？倒像事急从权。可这么些天过去还没半点消息，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等十天后他亲自去到谢家，谢琬婉也着急了。

　　“奇怪了，兄长当日行色匆匆，没带什么东西就走了，怎会在外面耽搁这么多天，也不捎个口信回来？”

　　叶帛玉问道：“他什么都没带？”

　　“只带了那把雁翎刀。”

　　“来找他的人什么样，看到了吗？”

　　谢琬婉摇摇头否定了。

　　“别担心，或许是路上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叶帛玉安抚道，“我去如燕坊问问丐帮的人，当中有你兄长的朋友，他们消息灵通，定然有所收获。”

　　事关好友，来的又是叶帛玉，俞明仙慎重对待，把这一带的小乞丐都叫到面前盘问，只得知谢枕汀当日拿了刀雇了匹马独自出的城，一路往西北方向去了，去向不明。

　　“我们还有一些人在城外，应该知道更多，”俞明仙道，“不如明日我得了消息再送到公子府上？”

　　“那便有劳各位了。”

　　“叶公子客气了。”

　　叶帛玉辗转回到府上，走进内院时心念一动，特意绕到了叶沉心的院落，他本朝屋子里走去，走到台阶上时忽然闻到了一种气味，循着味道找过去，是几丛花草间散发出来的，他俯身往土壤里摸索，摸到一处微润，再将手指送到鼻下——是草药的味道。

　　叶帛玉心头一沉。

　　当晚那些竹简上的字他一个都看不进去了，到这时他隐隐明白过来，竹简早前便刻好了，谢枕汀留着一直没送，或许是另有安排。而他选择在这次离开后送出来，只怕本就为了延缓时间，以安叶帛玉的心。

　　翌日俞明仙送来的消息也证明了他的揣测。

　　“奇怪，小谢出城后根本没人看到他身畔有同行的人。”

　　“可在他家门外，有人见他和一个人短暂交谈过，之后小谢就回去拿了刀出门了。只是那人相貌平平，他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那人的穿着或身形呢？”

　　“很奇怪……”俞明仙拧起眉，一脸不解，“他也不记得了。”

　　“最后见到他出现是在漳州的山野附近，已是十天前的事。”

　　叶帛玉表现得安之若素，“我知道了。”

　　俞明仙也敏锐地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叶公子，你说，小谢他没事吧？”

　　“没事，”叶帛玉笑了笑，“他很快就回来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叶帛玉做的第一件事，是当日黄昏在自己院子里燃放了那支烟花。谢枕汀说的不错，烟花燃放起来的声音确实独特，如同某种鸟兽的尖啸声，响遏行云，只怕整个钱塘都听到了。

　　这动静吸引了不少人，他听到外面响起众多惊叹和赞美的声音，连叶锦玉都被吸引了过来。

　　他大步冲进来，一把拍开门扉，高吼道：“叶帛玉，你发什么疯？”

　　叶帛玉置若罔闻，只抬头静静面向着天空。

　　良久，他问了一句：“是玫瑰吗？”

　　叶锦玉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问的是天上烟花的图样，“是……是啊！”

　　“好看吗？”

　　烟花映入叶帛玉的眼底隐没，衬得那双眸子比夜色更深。

　　“还……还成，”叶锦玉皱皱眉，感到这个人莫名其妙，“是了，你又看不到，这烟花平白放给谁看？”

　　当晚叶帛玉一直在院子里枯坐了几个时辰，像在等人。直至梆子敲过三更，深夜的寒意浸体将外衫濡湿，期间苹末来劝过几次，叶锦玉又来斥责了他两回，他才肯回房入睡。

　　第二天他仍没有见到他等的人。

　　外面也没有谢枕汀的消息传来。

　　叶帛玉便径直去找到了叶沉心。

　　叶沉心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脸色怎如此苍白？”

　　“夜里想到了一些事，睡得不大安稳。”

　　叶帛玉在他身边坐下，照常为兄长沏茶，期间叶沉心咳了一阵，叶帛玉将茶盏推过去，劝道：“兄长应该多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心里有数，”叶沉心不以为意，“老毛病了。”

　　“那你就不该把汤药都倒掉。”

　　“咳……”叶沉心道，“你发现了？”

　　“若是辜先生在，你就不会如此。”

　　叶沉心在辜轶面前要体面，哪里会做出偷偷倒药的举动？

　　叶沉心冷嗤一声：“和他有什么干系？”

　　叶帛玉忽而问起：“昨晚的烟花，兄长见到了吗？”

　　“嗯？昨夜我睡得早，没听见外边的动静。”

　　这话谁会信？叶帛玉继续道：“烟花是有人送我的，我想燃放出来一定很美，可惜我看不到。”

　　“但没关系，重要的是他能看到，他答应过我，只要他看到了听到了，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

　　叶沉心笑起来，“你多大了？偏听信外人的花言巧语。”

　　“我信他，”叶帛玉笃定道，“可我等了一晚上，到今天他也没来。”

　　叶沉心淡淡道：“或许是来的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他没有来，我只能来找兄长。”

　　“哦，可是要我帮忙？”

　　叶帛玉沉不住气了，“兄长！”

　　他拉住叶沉心的手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他不见了，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辜先生也不见了。”

　　“你让辜先生做什么去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叶沉心沉声道：“叶帛玉，你如今在用什么语气和我说话？”

　　“阿兄……”

　　叶沉心冷冷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明明知道，”叶帛玉放缓了语气，收回了手，将脊背挺得愈直，“我说的是谢枕汀，平康坊谢家姑娘的兄长，长白派的弟子。”

　　“他是倾慕我的人，也是……”

　　叶沉心呵斥道：“闭嘴！”

　　叶帛玉平静地将话说完了：“我喜欢的人。”

　　叶沉心一拂袖直接打落了叶帛玉沏的那杯茶。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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