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此世唯一的你

　　魔药学的教室里只有狄西弗涅一个人。

　　斯内普早在下课的时候就离开教室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对于狄西弗涅自己留堂的行为没有任何评价，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

　　金发男孩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斯内普教授和麦格教授之前的评价已经彻底刺激到了他，所以他要制作出一份能够让教授也挑不出毛病的、完美的药剂。

　　狄西弗涅捏着自己的魔杖，他的指甲圆润饱满，挨着杖身的指腹透出柔嫩的淡粉色，连手指屈起的弧度都像是雕塑一样美好。

　　他缓缓吐出淤积在心头的浊气，漂亮的嘴唇轻轻磕碰：“Tergeo（旋风扫净）。”

　　那些散落在桌子上的草药废料瞬间聚集在一起消失，而那根魔杖，却没有泄露出半点电光。

　　狄西弗涅听从麦格教授的话，分出那么一丝魔力用来抑制雷电外泄，但——

　　他烦躁地皱起眉，用擦拭坩埚的软布将魔杖仔细擦拭一遍，活像是那个咒语脏了他的魔杖。

　　他重新捏起魔杖尾端，挑起一个优雅的弧度:“Tergeo（旋风扫净）。”

　　这下，魔杖再度冒出的漂亮耀眼的雷光，环绕着杖身欢快地跃动，最后化作一簇细小的星火隐没在尖端。

　　狄西弗涅终于笑起来，他喜欢这簇雷光——不如说他选择了雷鸟尾羽杖芯的魔杖，正是因为这会随着每一条咒语外泄的闪光。

　　隐匿和躲藏一向为他所不屑，他要堂堂正正，要压倒性的、只能被跪倒仰望的胜利。

　　莱斯利·狄西弗涅·沙菲克，就是要光芒万丈。

　　决定无视麦格教授的建议后，狄西弗涅的愤怒消退得干干净净，他挽起袖口，重新开始将狼牙碾碎。

　　如果以斯内普的标准，作为一个学生来讲，60分的药水算作合格，85分的药水算作优秀，100分的药水则值得被加十分。

　　狄西弗涅、德拉科和那个麻瓜出身的格兰芬多女孩，目前都在优秀的层级。

　　而狄西弗涅的目标远不是为了加分——他要被斯内普承认，他要达到远超所有人的120分。

　　于是，在临近宵禁的时间，斯内普终于想起了狄西弗涅在借用他的教室，并且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熬制魔药——至少五个小时。

　　“我能拿到多少分，教授？”狄西弗涅没有抬头，他依然在搅拌坩埚，面前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一份疥疮药水，前两个看起来普普通通，最后三份的成色则非常好。

　　“满分。”斯内普甚至不需要去仔细观看，他的目光阴沉地凝视着菜斯利沸腾的坩埚：“假设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一年级的教材中——没有巴费醒脑剂的制作方法。”

　　狄西弗涅刚好结束最后一圈的搅拌，他将巴费醒脑剂盛进玻璃瓶中，抬起眼睛毫不露怯地直视斯内普:“那又怎样呢，事实就是我会。”

　　“愚蠢。”斯内普扯动嘴角，他注意到制作巴费醒脑剂的材料少了三份，这意味着狄西弗涅已经失败了两次。

　　他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刚摸到坩埚就妄想制作高阶药剂——如果不是课后，你将为此被扣除三十分。”

　　“那么。”狄西弗涅将那瓶巴费醒脑剂摆到了一整排疥疮药水的后面，非常执着地看着斯内普:“教授，这是是多少分的药水？”

　　斯内普的魔杖尖在后三瓶疥疮药水上掠过，“对你来说是满分，对我来说，是及格。”

　　魔杖尖点了点最后那瓶巴费醒脑剂，“对你来说是优秀，对我来说，是不及格。”

　　狄西弗涅已经显露出疲态的小脸顿时泛起薄薄一层红晕，他并没有生气，那双剔透的绿眼睛里迸发出几乎能将人灼伤的斗志，像是一只正嘶嘶吐着信子的蛇。

　　他撩开巫师袍的下摆就要重新坐下，但斯内普又一次捏着后颈把他拎了起来。

　　“我以为，我该就被你糟蹋的材料——和你父亲探讨一下。”

　　狄西弗涅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他从鼻子嘲讽地哼一声：“你觉得他会惩罚我吗？他会把我需要的材料全都送到你这里，然后希望你格外关照我，教授。”

　　狄西弗涅的刻意加重了‘格外关照’的读音，他的敌视和鄙夷浓郁到扑面而来，令斯内普也忍不住更加皱起眉。

　　“既然你如此渴望——那么，明天晚饭后，来我的办公室处理弗洛伯毛虫的黏液。”

　　斯内普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看着面前的学生，一张相似的面容在脑海里一闪即逝——那一瞬间的念头甚至来不及捕捉，他什么都没有缅怀，依然静静地、深深地看着狄西弗涅。

　　“现在，你该出现在回宿舍的路上——如果斯莱特林因你的晚归被扣分，我保证你会后悔对魔药如此，执着。”

　　狄西弗涅不情愿地瞪了自己的院长一眼，他裹紧巫师袍，还大摇大摆地揣走了自己制作的巴费醒脑剂。

　　然而就在他走出魔药学教室的下一个转角，就看到柯伦·沙菲克正静静地站在那。

　　少年身姿挺拔，手里提着一盏暖黄色的灯，在看到狄西弗涅时温和地笑起来，连嗓音都带着不愿惊动宁静夜色的轻柔：“狄西，我来接你回去。”

　　在这湿冷的秋夜里，柯伦却像是一丝温柔的春风。

　　狄西弗涅有些恍惚，他在那一瞬间，竟然心软地想要与柯伦和解。

　　他不同于被父亲一直带在身边的柯伦，狄西弗涅没有一天感受到父亲真正的爱，似乎他出生这件事本身就是父亲对他巨大的亏欠，以至于这十一年来他得到的只有无休止的补偿和纵容。

　　无论轻重、不分对错的补偿和纵容。

　　狄西弗涅从记事起就一直辗转借宿在不同人的家中，等到上学的年纪又被扔进号称‘全法国最顶尖古老的贵族学校’——有钱的麻瓜们聚集的寄宿学校。

　　托寄宿学校的福，他终于不用再借住在别人家中，甚至假期也不必经常回他自己的家。

　　从三岁开始跨越国境的每年厮混，终于让他教父的儿子——德拉科·马尔福在七岁那年对他发出了‘马尔福庄园全年无休为你敞开大门’的邀请，甚至就在德拉科房间的隔壁，他得到了一个自己的专属房间。

　　自那之后，狄西弗涅的假期时光大部分都在马尔福庄园度过，他在与德拉科交好的最初，确实曾经寄希望于卢修斯和纳西莎愿意分给他一些微不足道的爱意。

　　与对待德拉科不同，作为教父的卢修斯很少纵容他的火爆脾气——教导、训诫、奖励、惩罚。

　　他每次头脑发热做出蠢事，卢修斯蛇头拐杖的尖牙都会毫不留情地戳进他肩膀的皮肉中。

　　而这正是年幼的狄西弗涅所渴望的，他越发憧憬卢修斯，甚至将男人当做自己真正的父亲。

　　这种无法言说的、窃贼一般卑贱又隐秘的心思，让他越发憎恨自己的生父和兄长。

　　狄西弗涅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表情逐渐冷却下来、冷透下来。

　　他牵起唇角，露出讽刺的笑容，“特地从格兰芬多塔楼送别人去斯莱特林地牢——我从不知道学生会主席可以闲到这种程度。”

　　他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快步从柯伦身边走过，巫师袍卷起的衣角没有碰到柯伦一分一毫。

　　柯伦微微垂下眼睛，连忙跟上狄西弗涅的脚步，“我看你没有来吃晚饭，一年级的韦斯莱说你自己留在了魔药教室——饿了吧？我拿了吃的东西给你。”

　　走廊潮湿的气息被秋夜的冷意浸染，从心脏蔓延而出的一丁点暖流就越发的明显。

　　狄西弗涅讨厌这种感觉。

　　他从不需要这些不知所谓的、软弱的感动。

　　“多管闲事。”狄西弗涅没有伸手去接柯伦用无痕伸展咒装满了食物的小袋子，他努力无视掉食物香气，紧紧夹着自己的课本加快步伐，“德拉科会给我带的。”

　　“晚饭的时候马尔福家的猫头鹰送来了很多东西。”柯伦保持着与狄西弗涅相同的步速，语气依然温和，“我看到有许多条发带，像是你之前的那条——为什么不写信给父亲呢？”

　　“去麻瓜世界定制十条一模样的钻石发带，再让猫头鹰从法国飞过来？”狄西弗涅冷哼一声，“下个转角就回你的格兰芬多塔去，别再跟着我了。”

　　“今年……我没有喝斯内普教授给我准备的魔药。”柯伦突然有些焦急地开口——他一直想和狄西弗涅安静地谈谈，却苦于找不到机会。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用一种希冀的、祈求的、忏悔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弟弟，像是在渴求一句宽恕。

　　狄西弗涅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他停下脚步，像是一尊麻瓜世界的雕塑，静静地扭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哥哥。

　　“去年，我的O.W.L选修了魔药的高级课程。”柯伦的声音苦涩极了，一向从容的面庞满是自责：“我意识到我每年都在喝的魔药…那些材料会扰乱我的记忆。虽然今年没有喝，却还是感觉脑子里有东西很模糊……很朦胧。”

　　“起初我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直到今晚，斯莱特林一年级的帕金森在晚饭时嘲笑我们格兰芬多一个喜欢你的二年级男生，说你是男孩子……”

　　狄西弗涅的目光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猛地上前一步狠狠揪住柯伦的领口，将后半句话彻底掐断。

　　柯伦起初还试图解释什么，但他猛然发现自己的弟弟浑身都在发颤，从肩膀、双手、牙齿甚至目光，都在摇摇欲坠地顫抖。

　　他终于意识到，狄西弗涅如此憎恨他和父亲，也许正是因为他那些被搅乱的记忆，让狄西弗涅如此痛苦。

　　他顿时慌了神，丢下手中的袋子捧住狄西弗涅的脸颊，想要将对方的身躯抱进怀中来抚平这样剧烈的颤抖，“狄西……对不起、狄西…我发誓，我不是有意的…我分不清、我甚至不记得…梅林啊，我都做了些什么？”

　　狄西弗涅紧紧咬着嘴唇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那颗尖锐的虎牙刺破了下唇，殷红的鲜血从伤口涌出来，他一张开嘴，就发出了一声被压抑着的细小悲鸣。

　　“你在愚弄我吗，柯伦·沙菲克？！”

　　“事到如今，你想用一句‘不是有意的’来粉饰自己做的蠢事吗？！”

　　狄西弗涅呼吸粗重，眼眶也酸涩得厉害，他快速地眨动那双碧色的眼睛，立刻有泪水掉下来。像是饱满的珍珠，一颗颗不堪重负地从眼眶滚落，砸在柯伦捧着他脸颊的手背上。

　　那温热的水滴却像是灼热的岩浆，烫得痛到柯伦心底。

　　“你不知道、你是无意的、你忘记了，那我遭受的算什么？！”

　　狄西弗涅的感情如此激烈，他像是一头歇斯底里的受伤野兽，而柯伦就在那伤口前望而却步、节节败退。

　　他不敢去看，那伤口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时光，他被搅乱的记忆里究竟埋着怎样的真相，他在狄西弗涅过于哀恸愤懑的泪水中胆怯了。

　　——我真是、最差劲的哥哥了。

　　“喀嚓。”

　　柯伦和狄西弗涅同时转头去看发出声音的地方，哈利和罗恩正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

　　他们刚从海格的小屋回来，这条楼梯是通往格兰芬多塔楼的必经之路，狄西弗涅责问的声音在空旷的夜晚显得太大，导致他们俩既没办法悄无声息地通过，也没办法无视对方谈话的内容。

　　罗恩满脸通红，虽然有撞破别人秘密的尴尬成分，但更多的却是因为狄西弗涅。

　　晚饭的时候，格兰芬多二年级的麦克拉根在韦斯莱双子的挤兑下承认了他对狄西弗涅的迷恋，斯莱特林那个姓帕金森的女生立刻尖锐刻薄地在全校人面前说出了那个‘秘密’。

　　——狄西弗涅是男孩子。

　　虽然柯伦立刻制止所有人讨论自己的弟弟，但大部分人还是一改之前的欣赏和恋慕，从神色中就毫不掩饰地显露出鄙夷。

　　罗恩本人也在其中，那时候，他也觉得狄西弗涅有点恶心。

　　但现在，狄西弗涅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眼角因愤怒烧得泛红，碧色的眼睛里涌动着屈辱的涟涟泪光——梅林啊，要是有谁能不心动，那他肯定是个傻子。

　　罗恩的眼睛木然地盯着狄西弗涅，干巴巴地扯出个笑容：“我们……我们，只是…路过。”

　　哈利也突然手忙脚乱地在自己巫师袍的口袋里乱翻一通，但什么都没翻出来：“该死的……我没带手帕。”

　　狄西弗涅的情绪还没恢复，思路却已经被搅乱了，他粗重的呼吸还没喘匀，似乎不知道应该向柯伦还是哈利和罗恩发火。

　　柯伦却很快镇定下来，那种恍惚的感觉随着哈利和罗恩的目光再度袭来——似乎总是这样，迷恋狄西弗涅外表的人太多了，而他一旦看到这种目光、一旦想要分辨这种目光、一旦想要去看狄西弗涅对这目光的回应，脑子里就会被一团模糊的迷雾裹挟。

　　——我中了混淆咒。

　　柯伦终于混混沌沌地意识到。

　　可有谁会对他施展这种咒语呢？他出身最有名望的纯血家族，父亲是前傲罗，现在也依然是法国魔法部的高层，难道施咒的人不怕被父亲发现……

　　柯伦像是突然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是啊，有谁能够大摇大摆地瞒过一位前傲罗对他的儿子施展混淆咒呢？

　　又有谁能让斯内普教授每年畅通无阻地在沙菲克庄园给他喝下扰乱记忆的魔药呢？

　　只有他的父亲。

　　柯伦怔怔地，松开了握着狄西弗涅肩膀的手。

　　这么多年第一次，他在想要尽全力挽回弟弟的时候，却先松开了手。

　　狄西弗涅看起来也有些愕然，像是不明白柯伦为何会突然退缩，他睁大眼睛看着对方，一滴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泪珠重重地砸下来。

　　狄西弗涅在柯伦闪躲的目光中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在逐渐崩塌，他用力地抹去眼眶的泪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像是要将柯伦此刻的神情牢牢记住。

　　“柯伦，你甚至配不上我的一句不原谅。”

　　“你们都一样，都是只会逃避的懦夫。”

　　而后不再有丝毫留恋，他越过哈利和罗恩，迅速消失在通往斯莱特林地牢的下行楼梯里。

　　柯伦看着自己的手背，坠落在那里的泪水已经干涸，但灼烧的痛感似乎还残留着。

　　他在那一瞬间预感，就算自己被魔咒混淆着再做出伤害狄西弗涅的事，弟弟也不会再为此动摇半分，甚至不会再分给他一丝目光。

　　柯伦·沙菲克，是个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之后，瞬间失去了承担勇气的懦夫。

　　——我这样也算是个格兰芬多吗。

　　柯伦苦笑起来，步伐沉重得像是腿上灌了铅，他拍了拍哈利和罗恩的肩膀，带着两个小格兰芬多向塔楼走去。

　　“我想……狄西…狄西弗涅他，总有一天会原谅你的…毕竟你们是家人。”哈利跟在柯伦的身边，酝酿许久才试探着出言安慰，罗恩也连忙赞同地疯狂点头：“乔治和弗雷德也总是捉弄我们，但我们全家没人真的会去恨。”

　　柯伦的手掌摸着哈利的头发，露出了有些怅然的表情。

　　“好孩子，你们不懂。”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