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此世唯一的你

　　在参加姑姑的葬礼后的第二天，柯伦就被重要文件调回去上班，父亲赫尔曼也因为部里的事脱不开身，很快离开了。

　　狄西弗涅原本也可以离开波拿库德家，毕竟他既不对姑姑珀希安去世这件事怀有多么真切的悲伤，也不认为自己继续借住在这里会对姑父一家有什么实质帮助，更何况他实际还要上学。

　　但每晚站在走廊里看着伊莉丝回卧室前稍显寂寞的样子，狄西弗涅就默默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狄西弗涅实际上是不太擅长捕捉他人情绪的，他从没想过要讨好、关注、留心任何人，久而久之就变得不关心其他人。

　　但那却又不意味着狄西弗涅是个冷漠的人。

　　伊莉丝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一点，她在与狄西弗涅相处时会甜蜜娇憨地将所有的心思都说出来，而只要狄西弗涅听见她的愿望，就会去尽力满足。

　　四岁的万圣节，狄西弗涅为了她步行穿过四十七条街去买一颗南瓜棒棒糖；五岁的一整个八月，狄西弗涅每天清晨用飞路粉来到波拿库德庄园为她一整个花园的鸢尾浇水；六岁的暑假，狄西弗涅任劳任怨地替她对付精力过剩的宠物燕尾狗；七岁的圣诞节，狄西弗涅买了一大捧永不消融的雪专程从莱恩市跑到巴黎送给她做礼物；八岁的复活节假期，狄西弗涅把她高高的抱起来看塞纳河绚丽的夜景；九岁的八月末，狄西弗涅把原本想要带去霍格沃茨的猫头鹰送给了她。

　　他为她做了那么、那么多浪漫的事，那些被满足的期待和希冀又逐渐构成了更美好的伊莉丝。

　　所以无论如何，对伊莉丝而言，表哥狄西弗涅永远是这世上不会辜负她任何愿望的，虽然脾气古怪暴躁却内心温柔的人。

　　伊莉丝不想让狄西弗涅在这个时间离开。

　　她承认，她正前所未有的需要狄西弗涅的陪伴，即使为此不那么优雅、不那么体面、不那么甜美的露出悲伤表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她只是一个刚失去母亲十岁的女孩。

　　伊普希隆和姑父戈梅萨都与狄西弗涅算不上太亲近，在这个波拿库德家，所有人都喜欢柯伦超过他——除了伊莉丝。

　　伊莉丝是个如金丝雀般无忧无虑、如洁白鸢尾般浪漫纯净的姑娘，她平等温柔的爱着这世上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

　　“伊莉丝，你在做什么？”

　　狄西弗涅在波拿库德庄园树木掩映的院子角落找到了自己的表妹，彼时天已经全黑，他一手提着灯，一手拿着柔软温暖的披风，在伊莉丝几步之外停下脚步。

　　白色的栅栏被掰断了几根，能够勉强通过一个人，狄西弗涅注意到就在院子外面还站着一个瘦削的男人。

　　“狄西？”伊莉丝显然被吓到了，抚着胸口向狄西弗涅招手，“过来吧，小声一点。”

　　狄西弗涅眯起眼睛，将披风拢在伊莉丝的肩膀上才带着满满的敌意和戒备看向那个男人，“你认识这个人，伊莉丝？”

　　那男人穿着破旧却干净的旧衣服，甚至还打着几块补丁，能从那低垂的头颅和垮下的肩膀看出他的疲惫和悲伤。

　　“是妈妈的朋友，妈妈生病没办法出来的时候，一直是我来这里见他。”伊莉丝小心翼翼地提起裙角，熟练地从栅栏的缺口钻出去，踮起脚抱住了那个男人。

　　男人的脊背像是骤然坍塌般弓起身体，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孩——他抱得那样紧，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可以慰藉的救赎。

　　那个男人明明没有发出声音，狄西弗涅却似乎感受到了他发出的绝望悲泣。

　　伊莉丝白皙细腻的手指抚摸着男人散乱的发丝和不断战栗的脊背，她用自己娇小的身体去容纳另一个人的悲伤，那种似乎已经持续了太久太久的隐痛骤然爆发后，溢满了身体每一处缝隙的悲伤。

　　“对不起，莱姆斯叔叔。”伊莉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个五彩缤纷的泡沫、一个斑斓美好的梦：“我不能让爸爸和舅舅知道你来过，但妈妈会很开心的。”

　　“如果妈妈知道你来见她了，她一定会很开心的——你每一次来，她都会开心好久好久。”

　　狄西弗涅静静站在那里提着灯，男人的目光在触及他时顿住了，满溢的悲伤中漫上一丝愕然。

　　——啊，受够了。

　　又是那些往事。

　　狄西弗涅垂下眼睛看着灯光下随风起伏摇曳的茅草，掩下神色中那一丝不耐烦和厌恶。

　　他对那目光太熟悉了，又是惊讶、怀念、怅惘、悔恨、喟叹……一切被时光席卷着失去的东西都会在相似的面容中复活，他与母亲相似的眉眼会让每一个认识卡茜奥佩娅的人感叹早逝的美丽和聪慧。

　　似乎卡茜奥佩娅从不曾死去，每一个记得她的人在见到狄西弗涅时，她就从那些记忆中活了过来。

　　他成了她遗留在世上最好的墓碑，活着的墓志铭。

　　“那是我的表哥，狄西弗涅·沙菲克。”伊莉丝注意到男人的视线后轻声解释：“狄西他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他对我最好了。”

　　“我叫莱姆斯·卢平，我是个……”男人眼眸晦暗，似乎在犹豫是否该向狄西弗涅伸出手，“是珀希安的朋友。”

　　这男人显然不会是波拿库德的朋友，也不会是沙菲克的朋友。

　　但狄西弗涅不愿、也懒得揣测死着的心境，既然他确实是姑姑生前重要的友人、伊莉丝亲近的对象，狄西弗涅就不会做出肤浅地表达出反感这样的事。

　　他主动伸出手去握住卢平，“可以叫我狄西。”

　　伊莉丝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卢平，恋恋不舍地从栅栏的缺口钻回来，“莱姆斯叔叔，爸爸要回来了，我必须得走了。”

　　卢平将那封珀希安的信仔细放进最里层的口袋里，在与狄西弗涅和伊莉丝道别后依然站在那里，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才幻影移形离开。

　　狄西弗涅在波拿库德家一直住到了十月末，伊莉丝在见到卢平的那天晚上伏在狄西弗涅怀中整整痛哭了一夜，情绪发泄出来后反而迅速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虽然恋恋不舍却还是告诉狄西弗涅可以不用继续担心自己。

　　在临走时，伊莉丝偷偷拿出了一封信，“妈妈叫我想办法把信交给霍格沃茨的校长邓布利多先生，可她怎么会不知道，我只能拜托你了呀。”

　　狄西弗涅将那封信夹在书中，有些疑惑皱起眉，“为什么不直接送信？”

　　伊莉丝垂下眼睛，“如果猫头鹰飞出去的话，爸爸不就知道了吗。”

　　狄西弗涅目光一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在给伊莉丝一个拥抱之后钻进壁炉，“我走了，伊莉丝。”

　　伊莉丝甜甜地笑起来，朝表哥挥手道别：“要记得写信给我，狄西。我会想你的。”

　　从校长办公室的壁炉钻出来时，当代最有名的白巫师、霍格沃茨的校长邓布利多教授正在吃柠檬雪宝。

　　“你回来了，我的孩子。”邓布利多坐在桌子后，目光慈爱得一如既往。

　　狄西弗涅从魔咒书里抽出那封信拍在邓布利多面前，神色中看不出喜怒，“我姑姑给你的信。”

　　信封昂贵、笔迹清秀规整、火漆完好。

　　邓布利多在读过信后郑重地站起身，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才回到狄西弗涅面前，“我真该感谢你姑姑，她从上学时就是个温柔的孩子——比谁都更体谅他人、从不愿伤害任何人，我真欣慰她直到最后一刻仍然高洁善良。”

　　狄西弗涅根本不知道邓布利多究竟在说什么，他紧皱着眉努力不出声反驳——那毕竟是他去世的亲姑姑，伊莉丝深爱的母亲。

　　“我会慎重考虑你姑姑的提议。”邓布利多轻轻拍了下狄西弗涅的肩膀，“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还需要和西弗勒斯商量，但我认为他会愿意接受——毕竟是珀希安的遗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是我的表妹伊莉丝给我的。”狄西弗涅在巫师袍宽大的袖子里捏了捏手指上的小蝎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圣诞节我会寄礼物给伊莉丝，如果想要回复，就那时候告诉我吧。”

　　霍格沃茨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狄西弗涅缺席的真实原因，但所有人都看出了狄西弗涅的变化。

　　他似乎变得比以往沉默了一些。

　　回霍格沃茨的第一晚，狄西弗涅没有去魔药教室，而是和西奥多一起去天文塔看星星直到宵禁才匆匆跑回寝室，第二天就到了万圣节。

　　狄西弗涅没再像去年一样兴高采烈地挨个寝室敲门要糖，但晚宴时他刚坐在斯莱特林长桌的位置，每一个熟悉的人就都在他面前放下了糖。

　　“你们可以别再那样肉麻恶心的看着我了吗？”狄西弗涅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我什么事都没有，头脑清醒四肢灵活，一切都好得不得了！”

　　“你昨晚可不像是很好的样子。”德拉科咄咄逼人地盯着他，“你甚至不愿意听布雷斯的魔镜夸赞你漂亮——这哪里正常了？！”

　　“……”

　　狄西弗涅烦躁地将叉子掷进牛奶杯里，“我只是听腻了那镜子，这也不行吗？！”

　　德拉科被狄西弗涅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苍白着脸往布雷斯的方向躲了躲，没再继续反驳狄西弗涅。

　　“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昨天看书时走神了。”沃姆走过来将被砸出裂痕的牛奶杯修复一新，“你从来没有分心过。”

　　“你最好别掺和，达伦·沃姆，你只会在我生气的时候火上浇油。”狄西弗涅咬着牙，紧紧握着自己食指上的小蝎子来努力压下濒临爆发的怒火，“我承认我确实很烦、我现在不正常，但你们这样看着我就让我好受了吗？”

　　“听听旁边拉文克劳在传什么？”狄西弗涅尖锐的虎牙抵着下唇，凶狠地磨牙道：“他们猜我得了能致死的重病，之前是请假去圣芒戈治病了——全是拜你们这种恶心的眼神所赐！”

　　“劳驾——能把莱蒂借我一会儿吗？”

　　狄西弗涅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希格斯正从普塞对面走过来，普塞热情地朝他招招手，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德拉科不太高兴地皱起眉，“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追球手的战术配合，我走了。”狄西弗涅急于脱离这让他窒息的气氛，直接起身抓住希格斯的手走向普塞的位置。

　　“至于那么生气？”希格斯伸手捏了一下狄西弗涅撅着的嘴，男孩虽然面色不善的瞪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难过。”希格斯将一块切好的牛排放假狄西弗涅的餐盘里，“你也知道他们只是担心你，所以到底在别扭什么？”

　　狄西弗涅拖着椅子往希格斯身边凑了凑，“……我出生之后，是姑姑把我带到了三岁。”

　　“她对我很好，除了德拉科的妈妈，她是对我最好的女人了——可她看我的眼神让我一直都很不舒服。”

　　“她在我身上怀念我死去的母亲……不对，不只是那样，她明明是可怜我。那样一个成事不足的懦弱女人，有什么资格可怜我？！她配吗？！”

　　狄西弗涅抬起那双似乎有星辰沉溺其中的绿色眼睛，认真地看着希格斯，“我毫不怀疑她是爱我的，可我却一直恨着她，哪怕她死去——这样也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希格斯毫不犹豫地反问，抬手轻轻弹了一下狄西弗涅的脑门：“你竟然是在纠结这种问题？”

　　“可是……”狄西弗涅烦躁地皱着眉，不太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情绪。

　　“人死之后就会变成真理。”希格斯依然温和地说道：“因为已经逝去了，所以关于她的一切都会变成永恒正确的道标，她过往的一切都值得原谅。所有不好的地方、值得憎恨的地方、刺伤过他人的地方，都会因为生命终结被擦去。”

　　“可我不觉得你需要为恨她还是不恨而苦恼，——一个死去的人，有什么必要想她呢。”

　　“莱蒂，我不觉得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