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貂应让侬(韩子高)

作者:一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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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三】暗窥旧伤



      尘土飞扬,陈茜却是调转了马头直向城东而去。
      他不开口,韩子高亦是无言,未曾闪躲微微向后靠在他怀里无声闭目,夜风之中秋意萧索,拂面而过枯枝断柳。
      都有些涌上了不管不顾地念头。
      随便去何处。

      直到陈茜突然勒马而止,夜幕深沉,韩子高四望竟是城东树林。
      身侧剑鞘微光渐渐明晰起来,夜明珠映出两个人的面色。
      "为什么?"绯莲一色自行利落地下了马车,手执佩剑映出路途,韩子高回身不解,却看见陈茜松开缰绳,"去溪边。"
      韩子高在前映出路途,两个人慢慢地行至那一日的溪畔。他在这里撞见陈茜惩罚叛徒,马上的人桀骜不可一世的气焰,向着韩子高伸出手,"跟我走。"
      剑碎莲花。
      "你许我何?"
      "许你一世荣华。"
      那一日,他就真的同他走。

      陈茜遥遥离他数步之遥,韩子高手中的剑鞘慢慢握紧,林深鸟鸣,珠光之中墨玉色的衣袍定定望着自己,终于开了口,"跟我走。这一次,韩子高,你是为了什么?"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溪水,第一次各怀心意,韩子高带着他送的剑,陈茜记得这个孩子十二岁时候拼命的眼色。
      却偏偏各自为营。
      对面绯莲一色的人果然没有预想中的容易松口,他同样眼中一闪,夜晚傲放的睡莲,"这一次,陈茜,是我要和你走,不是你,带我走。"
      同夜色一般隐藏了太多的男人眼底渐渐浮出笑意,微微偏过身,溪水潺潺,陈茜向着暗赤色的光影伸出手,"你那妹妹说得不错,我毁了你家乡,也同她不共戴天,你可都清楚?"
      韩子高站在原地,"清楚。所以也许有一日,陈茜,我会杀了你。"
      那人却是笑意更深,"这么说的人,最后都会败。"
      说着要杀你的人才是最值得相信的人。
      陈茜突然想起竹齿间痴缠的酒香,抬起的手臂一瞬间有些犹豫,却在一刻的迟疑之下骤然被韩子高握住,他同样不让分毫,说到就要做到,爱恨分明得可怕的少年,"我助你杀侯景。"
      他看见了刚才陈茜很短暂地失神。
      每个人都有不能提及的过往,而他的逃避却只有韩子高见过。

      陈茜却突然起了怒气,他拖着他往马车上走,"这件事不准再提。"
      "你意欲如何?为什么不能说?"
      "不一定非要这样……我只是……我只是方才拿此事来试你罢了,不准再提侯景之事!"
      "你一旦这样就肯定是有事……"
      "闭嘴!"干脆地将人推上车,一切都乱了,陈茜挥鞭而返,眼见韩子高依旧是探询的目光,不由动了心思,"你以为你能杀得了他么……"
      "你之前说过一年内再不准回家,侯景之事异常凶险……"
      "吓吓你罢了。以你之力恐怕是……"陈茜背过身去剩下低笑,韩子高果然愤然转过脸去不再探问,有些负气,确是牢牢地记住陈茜这句嘲弄。
      我不会是永远要你带着走的韩子高。

      车夫被韩子高方才一时之意推下丢在了街市上,他手臂又是不便,县侯只得亲自赶车回府。一路无言,陈茜眼见相国府高阁之上灯火通明,遥遥可见阁下杉木林立,月光映衬,诡影重重。
      你以为能够读懂我生气的遮掩,我又何尝不知如何止住你的探问?
      身后的人果然开始摆弄那佩剑思索起什么招式。
      彼此都是太过明白了。

      一夜无事,第二日各安其职,陈茜晨起出府,韩子高同侯安都一样回到莲池,事情说清楚,郁书无事,侯安都也再不曾受到怪罪。
      来替他解开关押的下人嘴里都还不忘了挖苦,"侯大人可是遇见了贵人,若是以往县侯的脾气断不会留活口的,大人同韩子高相识可是好命……"
      侯安都心里不快却或多或少都知道也的确如此,陈茜若不是顾忌韩子高,他恐怕不可能如此礼遇自己。
      "她无事便好。"其他不愿多言。
      便都全心全意各自练剑,故意地摒除了杂念,两人都未曾注意入口山石有了变化。

      黑衣斗篷,望不清面貌。陈茜闪身于他身前,两到影子隐匿于旁侧垂柳之后,莲池温热,犹如春日,林木尚且葱郁。
      "将军信与不信自行定夺,今日不过是想让将军来见一个人。"陈茜微微让开一些,那黑衣斗篷的男子抬眼却也不禁愣住,"他……他……他没死?"
      浅湖之前剑舞纷纷,莲叶一动绯莲波光,记忆中深刻地印象突然一瞬间被激起,羊鹍不由有些按捺不住,"县侯怎么寻得他的下落?"
      陈茜眼光有些黯然,凝滞了半晌终于从怀中缓缓拿出一物,正是那只清润的竹笛,手中沉甸甸地全不似空心。"将军仔细望望,竹确实已经死了。"
      是,如今这红衣人的周身气度可与数年前的竹全不一样,羊鹍遥遥打量也不由有些怅惘,"这才是珍绝殊色……主上寻了那么久……这世间竟有比竹公子还要……"他也不知如何形容,美人见得多,可这绯莲红却不能仅仅说是美人。
      他很骄傲,也很张扬,某种程度上……羊鹍多年南北谋生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人某种程度上也很危险。
      陈茜把玩着那只笛子,"将军,侯景从当政时就四处搜寻至美之人炼蛊,巫蛊之术他笃信不疑,如今我府中有真正殊色之人……将军也是亲眼得见。我府中校尉那一日晚上纯是不明就里出手助了陈顼的人,绝非我授意。"
      羊鹍一双眼睛在斗篷之下死死地盯着莲池之畔那绯莲红衣之人,沉吟良久没有回答。
      陈茜知道他做事定会万般小心,"将军可还记得这处地方?"
      "自然记得,莲池之中得通灵气,染成绯莲红。主上当年的隐秘炼蛊之所。"
      "那便是了,如今这地方归陈氏,何况有真正的殊色之人,日后……"陈茜低了声音,"将军亦是明白人,陈氏如今可无需用些欺诈的手段来诓骗将军,若是我们无心同将军联手,当然不会费这样的心思。"言下之意你若是不愿意同我们合作,起码这梁都建康怕是别想再呆下去了。
      软硬兼施,羊鹍打量陈茜,他果然不输他叔父。
      "县侯既然肯让我得见此人,想必也就是不再避讳,日后筹谋的法子我也就大致心中有数了……既然如此,你我之间的盟约依旧。"
      陈茜将竹笛放回怀中,听了他说日后筹谋的法子不由转身望了韩子高一眼,一瞬犹豫,碍于羊鹍在场什么都不曾说起,暗暗引着他出去。
      陈茜在前行拐去角门,早前请羊鹍来时便吩咐了离兮,府中幽僻的角门一路上都挥退了下人。羊鹍行踪不能轻易暴露。
      两人沉默无声,府中一侧的小道本就人不多,一双眼睛遥遥在漆柱之后望着他们。快手一小片绢布,寥寥几字放在信鸽腿上。细长的指甲打好了结,松手便看着讯息带了出去。
      绣裙下摆惊起尘埃。

      芳菲几度秋风过。
      木门微动,陈茜送客之后却是不急着往回走,慢慢地顺着扶墙一路走,午后的日光落下人影几重,墨玉的宽袍看着自己脚下一方,微微一笑。
      反倒是越走越缓。

      "出来!"兜兜转转到了府前的那方秋莲池旁,身后的人竟然还是愚蠢地跟随,这手段极不高明,陈茜几番思量,却不见身后之人出声,他终于到了莲旁猛然回过身去。
      慌乱地躲闪,赤红的柱子后还拖出了一方衣角,恰是对着光,素□□致地凤尾竹绣工绝非凡物。
      "妙容,出来。"陈茜一望便知是谁,深深吸气,竟是忘了自己前些日子想着子高去探过她,该是教她明白了便也无需再强行命人看着她,于是解了她的看守,沈妙容却自己跑出来,被陈茜发现只能是整好了衣裙从柱子后转出。
      她眼睛看着陈茜,激愤莫名。陈茜忍下被她尾随的怒火,稳着声音先试探她看见了什么,"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玉儿呢?"
      "你方才带人去看他了是不是?"沈妙容依稀还有一丝清明神智,起码声音还放得极低,陈茜一听她此话便知道她定是大致看见了,一时不由后悔自己方才顺着府墙绕到这人多的前院来,还是先稳住沈妙容要紧,否则她吵嚷起来……
      "夫人若是要出来也该让人随侍,否则出了什么事……玉儿呢?"陈茜厉了声音,沈妙容果然一愣,"玉儿……她去替我端药了,你不要怪罪她!"
      陈茜边说着边往后走,沈妙容急急地跟着他,"你方才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她自然是进不去莲池的,只能是看着陈茜暗中的行动却未曾亲眼得见,"你带那人入了莲池。"
      陈茜干脆地一把回身拉过了沈妙容愈发地快步往后走,,万不能教别人听见了,两个人正好转过回廊,忽地撞见了离兮从西边一向无人居住的空阁院子中出来。
      "县侯……这是……"离兮一惊,随后先看见了夫人,"夫人怎么自己出来了?我去叫玉儿来。"说着就要转身去寻人,陈茜摆手,"你先下去,别让下人靠近这里!"
      "是。"离兮转身就欲离开,身后之人却眼光一闪,突然再度开口,"离兮,你为何从空阁过来?"
      "回县侯,今儿是按例要清扫的日子了,离兮已经命人进去扫灰了,这还记着去前边再找人来,有些木头物事不牢靠了须得修补。"东西偏阁本为待客之所,无奈陈茜从不喜随意招纳清客,武将府前自有地方居住,东边就给建了竹苑,西边从来都是空置。
      陈茜算算日子,确是又要过了季,按日子该带人去修缮清扫,眼望着空阁那边果然有些人提水而过。"我倒都忘了,离兮比起玉儿来可是又明白得多,事事都经心办得稳妥。"说着看向沈妙容。
      离兮匆匆而去。
      "你不用总拿玉儿来威胁我,我当日留下她们两个难道不是为你着想?陈茜,你身边若是没这么个懂旧事识得分寸的人,你岂不是日日要开杀戒?"沈妙容当年死命地留下了玉儿和离兮,余人皆让陈茜灭了口,这份主仆之情自然比后来的下人亲厚得多。
      陈茜也见无旁人也就松开了她,"沈妙容,我不让人看守你自是知道你身上带病,不愿让你心情憋闷,如此可不是让你随意乱跑的!"
      "你大可放心!我一点也不愿再看你的那些阴谋!我只想出来看看他,结果未曾找到……却看见了你从角门引了个人进来……"沈妙容略有些思索之意,"他去哪了?"
      "你在寻谁?"
      "竹……不……"她果然愣住,很不愿却终究没有办法还是改了口,"韩子高在哪里?"
      "他如今为我近身侍卫,夫人可不要太过……满府地寻一个侍卫,让下人看了如何自处?"陈茜轻松地挽起袖口,并不打算告诉她。
      "陈茜!"沈妙容立时激动起来,"你是不是又想拿他做什么?"
      陈茜目光骤然锋利,"本侯有何打算需要告知夫人么?"说完转身欲走准备先去把玉儿那疏忽的丫头找来问罪,袖口却被沈妙容狠狠地一把揪住,"你别走!是不是……是不是!你找来的那个人白日尚且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是谁?你引那人往莲池去,是不是同那死了的魔头有关系?陈茜你给我说清楚!"
      陈茜不由翻手制住她的腕子,"夫人,我敬你当年之举,所以数年来不但命我府中上下礼遇有加,还供养你吴兴一家,你爹早就成了疯子,若不是看在你当年所做算得于我有恩,叔父怎么可能留下你一家的性命!"
      沈妙容死死地盯着陈茜的眼睛,半天没有再说出话,苍白破碎的额角崩起了全身的气力咬住嘴角,直至眼眶通红却终究是不见一滴眼泪。
      她被他扣住了经脉,几句话说得她又想起了旧日,阴湿地地牢……无数人的声音。
      指尖颤抖,沈妙容却是竭尽心神稳住自己的仪态,"你说得对。你叔父放过我爹算是天大的例外,可是陈茜,我只想告诉你,我爹是疯了,可我没疯!我清清楚楚记得当年的一切,你不要重蹈覆辙,你不要重来第二遍!"
      "沈妙容,闭嘴。"陈茜的目光越来越危险,在她手腕略微使力就能断了她一个毫无自卫能力之人的经脉。
      "你想杀了我么……你其实早就想杀了我对不对!我活着就是在提醒你,提醒你当日的惨状,提醒你用竹去交换自己的命自己的部下,你把他送给侯景,你知不知道那畜生想用他炼蛊……这莲池……如今你又带人进去,见不得光,你到底在筹划什么事情?这一次韩子高不是竹!是你告诉我他不是竹的!"沈妙容控制不住愈发地提了声音,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你没有心陈茜……你简直就是没有心……否则你怎么下得去手!竹不是女子,不能为你之妻妾,可他怎么也是你曾经毁了一切不管不顾非要抢走的人啊!你还记不记得你那时候有多想得到他,第一次在吴兴城外,我记得你那时候疯子一样,你若是无心当初就不会那么笃定地想要他,你若是有心你就不会把他送给那魔头去残害!他用他来炼蛊……他最后把他扔给城外……"
      "闭嘴!"她溃散的零落字句让两个人都想起了数年之前的一切,陈茜突然烦躁地一把松开她的手腕,"你给我闭嘴!"
      "你做过的事情为什么不敢面对!"
      "沈妙容,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陈茜大怒之下也全顾不上分寸,"来人!"却忘了方才是他自己告诉离兮提醒下人们万不要上前打扰,这时候争执得惊天动地也不敢有人过来。
      "来人!"陈茜提声怒吼,上前一把掐住沈妙容的颈,"你为什么不想想当年若不是竹我怎么可能落到侯景手上!你应该怪你爹!沈法深做的好事……他做的好事最后报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陈茜你这个丧心病狂的魔鬼!"沈妙容听到他提及了自己的爹爹越发难耐破口大骂。
      远处树下红衣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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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说清当年的事了。。- -还有一点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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