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貂应让侬(韩子高)

作者:一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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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六十七】神魔不惧


      月照寂寥。
      他真的没什么感觉,便是很平常一般,一直到深夜太极殿中才淡了灯影。
      殿外轻轻声响,却是随着皇后的玉儿,离兮赶忙推了门去,看着皇后竟是出来了,白裙之上覆了锦绣的外衫,陈茜继位这么久,沈妙容几乎没有出过中宫。
      龙椅上的人本是刚歇一歇闭目倚着,一直到她走进来,陈茜才抬眼,"若是想来同我说说昭容有孕的事情便不必了,我已经命人照管她,如今诸事危急,子高身在前线为国浴血之时,难道要我去陪着她庆贺孩子出世?"
      凤冠女子也是叹了口气,"我便知道你会如此说,但是无论如何她才为你妻室,皇族血脉如今终有保障,就算你不顾人情,她于你一族也总有功劳。"
      "所以我已经再三忍让,平日里后宫她一时半刻停不住,今日想起什么闹上一闹,明日又说喜欢什么……念及她爹刘尚书经年并无过错,辅佐朝政四十载,我总都随着她去,就算上元灯节我处决了她一个宫人,日后也统统想法子安抚于她,她还想如何?"
      "你真是……"她知道他懒得同女人争执,这些琐事更不过心,随意处置了便觉得是对刘昭容莫大的好,沈妙容端坐在椅上看看四下,"正殿冷清,佳节当下,入后宫歇歇不比这里好?"
      陈茜不是一个能让人轻易相处的人,尤其是只需一面便能领教他这息怒莫测毫不显露的脾气,大怒之前甚至又能平常若常,全没征兆,全宫皆知昭容梦熊有照怀有龙种喜不自禁,他却冷淡口气真是一点不欣喜。
      所以沈妙容只能亲自出来探探,他顾忌着多年的旧事,口气虽然从来都是这样尖锐伤人,但好在对自己还能心平气和说上两句,若让旁人来劝,着实算是生死难定。
      那人随着她目光看着案上只剩一只的烛火,幽幽暗暗,撑不起这空旷大殿的所有角落,只映着两个人的脸色飘忽不定。
      "妙容,我真的不喜欢她们,或许……直白来说,若是没有你,我定要封他为后。"他声音很低,却是一副平和下来想要好好谈一谈的口吻。
      她很明白他,这么多年两个人的仇恨竟然已经积累到了没有必要互相针对的地步,沈妙容停了一刻自己都觉得好笑,"人言大爱无言,你我却是大恨无解,干脆也都放下了。"
      已经恨到了这天地之大再也容不得的地步,反倒竟是淡了。若想活着,就只能忘。

      她听着他这样的言辞也毫不恼,离兮同玉儿知道轻重,纷纷退出去,只剩他们二人这般莫名相对,过了十数年有余。
      "陈茜,你同他各有妻室,如今也都有后,这种时候不要再固执了,好好对你的孩子,你同韩子高打下的大陈江山日后总要有人为继,便把昭容之子当做你们百年后传承之人,日后教养得当,不要像对待陈顼一样。"
      她其实便是担心这件事情。
      上首的人终于笑起,"你们都是担心我再逼出一个眼高手低的疯子么……可是我不在乎,这个孩子日后长大了,我也会明白告诉他,韩子高才为他父皇一生所求,无论他怎么想,无所谓。"陈茜一如既往眉眼锋利得连昏惑的烛光都缓和不得,除非他面对着韩子高才能平静所有,除非他对着那个绯莲色的人影,才好似能够付出所有真心实意。
      "他若是我的孩子便要有这种觉悟,他父皇从来都是负尽天下在所不惜,沈妙容……你自己也最是清楚不是么。"
      她如今这般病弱难耐地困守在宫廷之中已经是最好的证明,陈茜才是疯子,毁了所有人都不在乎,沈妙容有的时候同玉儿说起却都有些钦佩,不是谁都有这个胆量挑战一切,毁掉一切。
      他一辈子即使为皇也仍旧是那样桀骜狂傲得天地都要相让的男人,彷佛神魔统统奈何不得,做一个他这样的坏人真的很累,陈茜走到今天着实不易,所以这皇位也必将是他囊中之物。

      有了自己的孩子,陈茜也这么坐在这里眼若沉渊不改面色,我会告诉这个孩子,他父皇真正爱过的人是谁,天下人来问,我也会直言不讳。
      因为我们都不怕后世如何,骂名也罢,甘之如饴。
      凤冠轻动,沈妙容看着陈茜云淡风轻挑了眉去,"百年后,此生功过是非,我与韩子高必将同书一处,天上地下,阻我者死。"

      他真的做到了。

      所以又到这样团圆喜庆的节日,倚翠殿里一片萧索,那榻上自以为一朝有孕必将荣宠不尽的女子也只剩愕然无法。
      狠狠将那随手赐来的东西扔在地上,"若我产下皇子,日后他必为太子,皇上竟然……竟然如此冷淡,芳音?记得晨起去请旨……便说我有孕难耐,请爹爹入宫探望女儿。"
      "是,昭容。"

      第二日宫里皆闻大喜之事,偏偏太极殿中压下所有齐贺,竟不对外直言,只说前线危难,不准任何人贺喜。
      刘尚书匆忙入宫去,皇上好不容易软了一些口气准他来探望女儿,这一时只看着后宫里竟是安静如常,再无半点喜色,心下也是憋了不满,一如倚翠殿,更是不悦,"昭容如今有孕,为何四下不添人手伺候?"
      随着刘昭容的丫头念了句,"皇上因大将军出征在外,不准任何人提及喜庆之事,只是命御医按时请脉,今日说着一切无碍,请尚书同昭容放心。"
      那老者早已年过六十有余,三朝元老,虽无大功但也无过,这一时心里可怜起女儿来,恨恨地扶着刘昭容低声议论,"大将军在外出征可是皇上心头第一要紧之事,也难怪他不过来陪你。"
      这几日昭容为了起卧方便卸了钗环,这时候淡妆更没了什么艳丽之色,好在周身也算大府教养,护着腹间随爹爹坐下,口气委屈起来,"但这孩子若真的为皇子,可是皇上长子,日后是要为太子的,如今还未出生就受这种冷落,若是他将来长大我可如何同他说起?难不成要说他父皇一心之念着个男人,皇儿也不要了么……"
      刘尚书慌忙看向四下,一个劲地示意她小声些,"傻丫头,你这可是太过了,平日爹不在你可绝不能这么说,皇上的脾气你不知晓?这话传出去,怕是连这龙种都保不了你了!"
      她更加难过,"明明是个大喜之事,原该是昭告天下的,这会儿倒好,中秋都不见皇上影子……女儿……女儿也不指望什么日后了。"这女子只是一门心思就想着得尽荣宠,一刻的委屈受不得,刘尚书安慰三两,忽地看着她的腹间想了三两,"不过你放心,千万好好诞下皇嗣来,一旦是个皇子 ……到时就算皇上再一意孤行,爹也能联合朝臣请求立其为太子,你再礼数得当做些德淑性子,到时中宫的位置……你想想,那破相无后的女人能同你争?"

      刘昭容原是险些落了眼泪,忽地顿住,猛地转转眼目也明白过来,提起了明福宫那一位来可是奇了,"爹也知道的,女儿近两年竟只见过皇后一面,便是受封后同后宫其余妃嫔觐见中宫,自那以后这么久了竟没见过她出来走走,而且皇上也从来不去明福宫,这女人可是有些手段。"
      刘尚书在宫外也一直都听着这样稀奇的传闻,但是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看着皇上对皇后礼遇之至,甚至一早下令后宫众人无事不得擅入明福宫,否则立斩不怠。
      这样的狠话都说得出,那简直可算是毫无出众之处的女人何德何能?一路位居正室如今甚至母仪天下?

      父女二人思量半晌也没个定论,昭容有些紧张起来,忽地觉出不对,"爹,我这几日有孕须得御医前来才觉出不对,听他们言下之意日日也需得替中宫请脉,但是我若再问下去,人人绝口不提,竟是决绝到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可女儿想不明白,什么病能让她如此迫切需人诊探?"
      老者立时也蹙眉望向中宫方向,前后联系起来,突然起身,"爹只知道皇后一直染病,但日日都请脉的事情宫外可便不知道了。"
      刘昭容有些不敢说,却还是犹豫着将担心的事情说出来,"怕只怕……别是中宫也有身孕……否则怎么能让皇上如此看重,日日不放心,必有人照管?而且看皇上的态度对我腹中之子也不上心,绝不是对待长子之态啊。"
      越猜越混乱,两人终究无从确认,刘尚书只低声叮嘱女儿诸事小心,"若当真是中宫也有身孕为何保密至此?而且这孩子最多十月必要诞下,倒时也再瞒不住,皇上又为何要瞒?怕只怕是涉及了大隐秘……你不得随意再同别人议论,且再看看事态如何发展。"

      战火飞扬的日子里,这宫廷深处却有人兀自妄算心机。

      这一年颇不平静。
      桃枝岭一战于两月后渐渐有了突破,韩子高同侯安都想出计策攻陷谷口,决不让留异等人修养兵力,而天公竟也相助,已近冬日却忽地下起暴雨成灾,连日不歇,山谷之中立时雨水堆积,敌军建筑的防御栅栏统统被水浸泡无用,韩子高下令顺山势修大堰,竟做木舟载兵突袭,收效颇丰。

      形势大好之时而建康也饱受暴雨侵袭,子时刚过,城北之处有宫车急赶而来,御医匆忙询问韩夫人现下如何,却只见得满府灯火在狂风暴雨中沧海一粟,"皇上听闻夫人临产特命下官赶来……快些!"
      谁都来不及注意,府外竟有宫中禁军一小队人马待命。

      御医转入府后,只见得屋中凄厉喊声让人心下不忍,韩叔急得在厅上团团转,越听着动静越害怕起来,郁书不胜分娩折磨,一声一声痛呼竟让老人也难过起来,抬眼却又只能看见外边风雨交加,夜色漆黑风沙急掠而过,"老天见怜,定要母子平安啊!"
      绯莲色的影子,统统都是虚幻的影子。
      榻上的人几乎就觉得自己剩下一口气来,偏偏撕裂的疼痛吊着精神来昏聩都不得开解,不断有人在郁书耳边说着鼓励宽慰的话,她却再收不住眼泪竟是湿了满榻,一辈子的所有的苦痛都凝在了这一刻,"蛮哥……"
      好像那么烈的影子就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可是他本不是这样的……他本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乡野孩子,他不该是大将军韩子高的。
      错了么……真的错了么。
      混乱到了极致的一切让她以为自己就该要这么死了,人生中最最关键的时刻却也无人陪伴,郁书恨不得就这么干脆的晕过去,一直到后半夜婴孩的哭声终于响起,厅上老者几乎瞬间就落了眼泪,小丫头穗儿踉跄着冲过来回禀,"老爷!是个男孩子……夫人生了个男孩子!"
      带血的绸布被人不断端出来,郁书浑身湿透眼前一片昏暗,只听着风声雨声还有孩子的啼哭之音竟没全没了感觉。
      他们的孩子……
      他若是能陪着自己一起看到他出生该有多好,这么大的雨啊。

      天际一道闪电横劈而下,瞬间撕裂天空恍若白昼。
      只听着府中一阵庆贺之音,门外忽然有禁军齐整入内,一时府人不知如何是好,只当是皇上还有吩咐,却不想为首的武岐伯等人也受了几个时辰的暴雨等待,浑身湿透,却是憋红了一张脸面左右为难,"实是对不住夫人,可是皇命在身我也实在是无法违抗……皇上命我等将大将军之子带入宫中。"
      他一直不敢提前入府,确实皇上忽如起来的命令太过残忍,可是没有办法,太极殿中手握四方之人今日竟然退了一切朝堂之事,皇上很明显心烦意乱,却在黄昏时候突然下了这道密令。
      甚至任何人来劝阻陈茜都干脆的扔出一个杀字。
      他想做的事情从来神魔无力。

      郁书连说话的力气都也没有,刚想挣扎着起身抱一抱被人刚刚裹好的婴孩,忽然听着屋外有人这般说,只一把揪住了穗儿的手,"不行……不!把孩子给我……"
      刚刚抱好了孩子的丫头听着屋外一阵行走刀剑之声吓得浑身颤抖,没等反应过来,突然便有人推开了屋门冲进来,"皇上有命,大将军的孩子不论男女,一旦诞下即刻带入宫中,夫人……实是对不住了。"
      郁书疯了一般大叫起来,"他凭什么这么做!把我的孩子给我……穗儿!"
      那丫头一把被人拉至一旁,武岐伯迫不得已只念着罪过,还是伸手去将那小小柔软的锦衾抱住,韩叔被人扶着赶来同样也带了愤然,"大人深夜入府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府中家事何须皇上惦念?"
      武岐伯先他们一步抱住那孩子,郁书甚至连他脸面都来不及看清,只见着灯影下那人不断地念着罪过,看着郁书如此辛苦才生下孩子,此刻却不得不母子分离,一时这门边久经沙场的汉子竟也被逼得红了眼睛,咬了牙转身就护着那孩子冲了出去。

      她听着孩子的哭叫几乎觉得自己眼目中要冲出血来,蛮哥……为什么你不在呢?
      她无能为力,她怕,她恐惧,她告诉过自己要坚强起来,因为她是一个母亲了,可是为什么那个魔鬼残忍到连这样的日子都不放过他们。

      风声瞬间扑灭了女人凄厉的喊叫,郁书歇斯底里地扑倒入床榻之下,韩叔同样急得无法,赶忙又想去扶她,下人们惊慌失措,夫人十月怀胎好不容易诞下孩子,大喜之时来不及让人反应,却突然一瞬已成惊天巨变。
      "夫人!"穗儿拖着她手臂想让她起身来,郁书却只是一把撞开了门板,瞬间风雨呼啸而入,透体寒凉,"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陈茜--啊!"她几乎要被那风吹散了骨血,疯狂的直称皇上名讳想要冲出去,却被所有人拦住。
      "魔鬼……他是魔鬼!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那雨大得几乎便是毁天灭地一般的势头。

      巨大的吵嚷之音早已统统被暴雨扑灭,郁书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气力都被抽尽,这一场兀自欢喜温馨的甜蜜折难全成了魔咒,空气里湿淋淋的腥气就像是要勒死她一般。
      噩梦……为什么她要经受这一切,那个男人贵为皇者高高在上,只需要自私的一句话就抹煞了她十个月所有的艰辛和幸福。
      胭脂褪尽,单薄得衣裳早已冷得让她受不住跌在地上起不得身,她竟是脱离开了魂魄一般盯着自己匍匐着哭喊,竟只觉得荒谬。
      韩叔急得老泪纵横,却是面对禁军之行任谁也无能为力,他只能抱着郁书不住地安慰,"好孩子,他是你生下的……他是你的孩子是我韩家的子嗣谁也抢不得,爹天明就入宫去,定要一个说法,郁书!不要哭……顾惜身子要紧啊!"

      铺天盖地的孽障。
      梦醒风雨,这个孩子的爹爹却在沙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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