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心意难平

　　“哔——”一起惊声响心间。
　　心跳监视器的显示屏上，长长的三条直线无尽延伸了下去。
　　哈……
　　“您的家属沈先生在公路上发生了车祸……”
　　呼……
　　“经抢救后不治身亡，”
　　哈……
　　“请你节哀——”
　　呼……

　　话音刚落，抬头望去，只见急救室的门开了，好几名护士低着头推着担架出来，即使他们带着口罩，那一双双无光的眼睛宛如被折断翅膀的天使般落寞。担架上的人蒙着白布，耳边哭泣声阵阵。

　　秦宣揭开白布，一具苍白的，他最熟悉不过的脸庞展现在眼前。

　　不可能……不可能……
　　他明明手术很成功的……不可能——！！！

　　秦宣面容狰狞，泪水呼之欲出。恍惚时他脚步稍稍不稳，趔趄向后坠去。本以为迎接他的是冷冰冰的瓷砖，没想到却落入了大海。刹那间，他的半只脚好似踏入阎王府中，数以万计的鬼魂从黑色深渊钻出，紧紧包裹著他，用力往下拉拽。
　　秦宣猝然瞪大了眼镜，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呼叫，怎料却被海水呛入深喉。
　　好难受！！！
　　我呼吸不了——！！！

　　他张开双手想要抓住落入深海之前最后的一束光。

　　……能不能有人来救救我！！！
　　可惜，只是徒劳。他距离光束愈来愈远，挥舞着的双手能碰到的只有冰冷刺骨的海水，无数气泡掠过眼前，充斥着无尽的绝望。
　　往下沉去，光线渐暗，力气所剩无几，视线亦愈渐模糊，深渊黑暗即将笼罩，死神的镰刀已然勾住他的脖子。记忆碎片在潜意识中尽数涌出，挥洒在他每一滴流淌的血液之中。氧气即将耗尽之时，他又是用尽仅剩的所有力气和意识喊道——

　　“沈逸——！！！！！”

　　只听房间内一声巨喊，天昏地暗，秦宣惊坐起，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雪白的墙壁。秦宣看了看四周和盖着的被子，一切都与记忆如出一辙，令他不禁想道：“我这是在……沈逸家里？”
　　意识到眼前一切真实，他蹙眉拽紧被子，心中的枷锁才解开一道，还好，只是梦……随后埋入那张软糯糯的被子里，弓起双腿将自己卷作一团，又想，但，好不真实啊……心里头乱糟糟的，像一张轻飘飘的拷贝纸被使劲揉成一团，打开，揉皱，又被撕碎，然后再一张一张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完好的心田支离破碎，不成人样。

　　少顷，一阵脚步声正逐渐响至耳边，秦宣以为是清洁阿姨，就没理，谁知开门声后传至耳边的却是一把男声。
　　“醒了？你老公不在这儿，住医院呢。”
　　谁……？
　　秦宣抬眼，男人已然迈到他床边，“头还晕不晕？想不想吐？”男人用食指戳戳秦宣的苹果肌无情地问道。
　　秦宣怒瞪了他一眼，男人见状收手，“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可不记得你有起床气。”
　　秦宣将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现在怎么样了？”
　　“谁？沈逸？”男人明知故问，“不知道，还没醒。”

　　还没醒……那我今天早点下班过去看看他吧……

　　想到这里，秦宣忽然喝道：“我要上班！！！”语落，欲要起身，男人却将秦宣按了回去，“放心，帮你请好假了，你下午回去就行。”
　　秦宣深吸一口气，“谢谢……”把视线往男人脸上挪，“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凌钧逸。”
　　“呃……你老公的打工仔？”凌钧逸脑中浮现起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随即翻了个白眼，“总之呢，我是……”
　　“你能不能别再用‘你老公’来称呼沈逸。”秦宣一副严肃脸，打断道。
　　凌钧逸清嗓咳嗽两声，“行行行，我用老板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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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呢，我就是一小医生，家庭版的，就是纯粹的替我老板打工，来这儿照顾一下你而已。”他说，“你以为这大热天的我想出来啊？还不如在家睡觉刷视频。”
　　“那我可以赶你走吗？”
　　凌钧逸皮笑肉不笑，一字一顿：“不能。我要带薪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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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一瞬间陷入沉默。

　　大厅。
　　良久凌钧逸领着秦宣下楼吃午饭。秦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凌钧逸老妈子似的在厨房熟练忙活着，不禁想到沈逸浴室里的那条毛巾，开口不经大脑问：“你之前跟沈逸在一起了吗？”
　　他见到凌钧逸整个人都飞起来了，汤撒了一地才慢悠悠意识到：“啊！？不是！！！”
　　凌钧逸将手里的那碗汤放在餐桌上，“真是。”他表示服气了，“你这是把脑子摔坏了吗？”
　　秦宣挠挠下颚，羞涩回答：“不是，我本来想问你是不是有跟他同居过。”
　　凌钧逸长哦了一声，转头返回厨房里把剩下的东西拿了出来，拉开木椅坐下才说，“是同居过，但我是单方面的给他当保姆。”正说着，凌钧逸的语气越发咬牙切齿，那副笑脸的太阳穴两处居然硬生生笑出了几根青筋。
　　——凌钧逸怨气值MAX。
　　秦宣：“所以他浴室那条毛巾是你的？”
　　“我这辈子不可能跟他用同一个浴室。”他说，“这辈子都不可能！”
　　秦宣见状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真的不可能），晌午时分这顿午餐完美地在凌钧逸怨气冲天的氛围中愉快度过。

　　整个下午时分，秦宣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面对病人或者同事，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非常气场再现，五米以内寒气阵阵。他刚回来上班的时候，有个女护士不识相过来献“殷勤”，那双水汪汪的眼镜巴不得贴秦宣脸上去。秦宣刚开始也没怎么搭理她，问什么就答什么。谁知道她见没戏不但没有知难而退，更是得寸进尺，挽起小手来了。门外经过的护士们一见，羡慕得口水流一地。
　　可秦宣是个有家室的人，深知男女授受不亲之道，却又不得不好好关心社会同事关系。于是他瞥了那女护士一眼，和蔼笑笑：“你没自己的事要做吗？”
　　——你tm能不能滚呐？老子要下班。

　　“对不起秦医生，我现在就回去工作！”
　　秦宣不解：我有那么凶吗？不过也好，清静多了。
　　指尖在键盘上飞快移动，敲打按钮的声音愈发快速。
　　“嗡嗡——”
　　手机被置于底层的抽屉里，屏幕闪烁，显示出一条未接电话。

　　为了提早探望男朋友的秦宣医生努力工作，终于在7点钟之前完成了所有的教学备案和病患的状态咨询。
　　那时正值盛夏，即使太阳西沉，7点钟的天空依旧稍亮，群青逐渐染变成了天蓝，直达余晖尽散的海平线上，世界的尽头。
　　秦宣站在公交车站的盖头下面，三番五次地紧按开机键，却都无济于事。
　　“怎么这么快就没电了……？”他想，又把手机放进包里。

　　7点48分。
　　沈逸病房的位置在7楼，秦宣站在电梯前等待着。此时的医院很清净、祥和，走廊里人来人往，大家都专注着自己的事情。电梯到了，他正准备迈步进去，不料电梯门一开，竟然和楚芳兰打了个照面。
　　“？……伯母。”秦宣吃惊道。后来一想，楚芳兰身为沈逸的母亲，儿子在医院躺着来照顾也很正常，是他思虑不周了。往下一瞟，见楚芳兰拿着个保温水壶，秦宣的眼镜亮了一下，“沈逸醒了？”他连忙问道，却见楚芳兰摇摇头，“还没。医生说他脑震荡没那么快醒的。”
　　“啊……对。”秦宣朝下移开视线，大拇指在食指指侧来回磨蹭，肉眼可见的失望，接着又强作微笑的样子，问，“那我可以去看看他吧？”
　　楚芳兰笑了，“自然！我们都把你当自家人了。”她说，“你知道沈逸的房间号码吧？”
　　秦宣闻言，心里暖烘烘的，笑道，“知道。”

　　片刻后，他来到沈逸病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在此之前他听前台护士说，沈逸的病房是VIP的房型，需要刷卡才能进去，今日一见确实如此。秦宣往门把手上方将房卡贴了上去，听见滴的一声他压下门把手轻力推，没开，又试了一次也没开。正当他疑惑护士是否给错房卡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他应声看去——门后面竟站着沈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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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嘛在外面杵着？进来吧。”沈承寒看着秦宣那副既惊讶又不敢相信的表情，率先开口解释道，“还有，这扇门是往左推的。”
　　“嗯。”秦宣尴尬地点点头。

　　随着沈承寒慢步进去，见到沈逸的那刻，秦宣那五味杂陈的心情大概是要再添上一味了，苦。

　　此时窗外已然是黑灯瞎火的漆黑一团，房间里没开大灯，唯一的光源是沈逸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光线昏暗得要看不清沈逸的脸的轮廓。
　　秦宣坐在离沈逸不远的一张皮质椅子上。在他没来之前，沈承寒应该就是坐在这里了，上面还有余温。
　　沈承寒：“我出去透透气，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别拘束。”
　　“好，我知道了，您也辛苦了。”

　　秦宣细细观摩着爱人憔悴的模样，心里是无尽的自责与忧伤。
　　沈逸的小腿和手臂都打上了石膏，头上绑了好几圈绷带，脸上也贴上了纱布，稍长头发凌乱地错开盖在上面，而有些被压在绷带下。
　　他眼眉舒展，睫毛微颤，胸膛平稳地上下起伏。平时骂骂咧咧、活泼爱撒娇的人如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秦宣勾起嘴角：当真是不习惯。
　　上一次细看沈逸的脸，秦宣只觉得他阳光叛逆，像小狗，这种想法他持续了好久，直至现在再看，记忆中的少年长大蜕变成成人，秦宣竟从中看出了一抹成熟的凶狠劲儿，倒像是藏獒了。

　　“时间真快啊……都不等人的。”秦宣自言自语道。
　　“沈逸，你别睡太久了，我还等着跟你回家呢……我们，还有很多很多要做的事情，看日出，看日落，看海，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一起把不留遗憾的事都做了……所以，请你快点醒来，好不好？”秦宣声音沙哑，将头埋在病床的边缘闭上眼祈求神迹的降临。
　　他想摸摸沈逸，但只感觉眼前人像个易碎的陶瓷娃娃一样，一碰就碎。
　　“为什么我不能代替你受这份苦呢……都是我的错，我那时候就不该赶你走，我明明许下过承诺，要一直陪着你的……我为什么……”

　　——同时间。
　　楚芳兰将水打好之后，又去跟前台的护士唠了会儿磕，本以为会再遇到秦宣，不料一转角，却见沈承寒站在门口吸……吸棒棒糖棍子？
　　楚芳兰扁嘴，上前将水壶塞到他手里，熟练地抽出棒棒糖棍子看了一眼，丢进垃圾桶里。
　　沈承寒惊愕：“你干嘛？”
　　楚芳兰叉腰对他低声骂道，“都让你吃完就丢了，又不是小孩子，磨牙吗？你当那棍子很干净啊？”
　　“管芯里还有一点嘛……不能浪费。”见沈承寒义正言辞地回答，楚芳兰无奈叹气，这死老头这么多年了还是死性不改，骂多了也是累，“小宣呢？还没回去？”
　　“嗯，还没。”
　　楚芳兰皱眉，又说：“你对他有什么意见吗？态度好点行不行？”
　　“我天生脸臭，你又不是不知道。”
　　楚芳兰捏住沈承寒的鼻子10秒泄气后，才推门进去。

　　不知道自责了多久，听见房门有动静一睁眼，只见楚芳兰笑脸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后面还跟着沈承寒。见状秦宣立马严肃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伯母，伯父。我不是睡……”
　　秦宣话还没说完，就被楚芳兰抢先道：“没事。工作嘛，我们都明白的。你伯父平时在书房一睡着啊，叫都叫不醒。我可头疼了。”
　　秦宣将视线移向沈承寒，笑着点了点头。
　　沈承寒心头一震，也点头回礼。

　　望着沈逸足足半刻钟，二人彼此指尖触碰，“虽然我们不再年逢青少，但桔梗之花期却仍未结束。”
　　那刻，或许是天时地利人和，又或许是幸运之神降临，顿时间那段浮光掠影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浮现——
　　“怕吗？”
　　“能不怕吗？公开出柜。”
　　“怕什么？我就在你身边呐！”

　　嗯。不怕。
　　反正有你在身边就够了。

　　“伯父，伯母。我，有件事情想同你们说。”

　　夫妇俩同时看着秦宣，默默等待着。

　　“我……”
　　秦宣紧闭双眼，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我喜欢沈逸！”
　　“我知道同性相爱不会被世人接受，可是！沈逸也同样喜欢我，如果是双向奔赴的话，即使路如万重山，我也——！！”

　　“我们知道哦。”楚芳兰忽然说，“你愿意，对吗？”
　　“啊？”秦宣瞪大了眼睛。
　　“从高中沈逸哭的那天晚上开始，我们就知道了。”
　　“……我们？什么时候？”秦宣瞄了沈承寒一眼，恍惚间，在微弱的灯光中，他仿佛见到沈承寒的嘴角微微勾起。
　　楚芳兰叹气道：“哎，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儿。”她半蹲下来，掏出手帕，擦去秦宣下巴珍珠大点的泪珠，“但你现在的表情和他一模一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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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原来他哭了……我，不知道啊……

　　“你们都能接受……？那伯父不反对我们……”
　　只见沈承寒倾首咳嗽两声，“我……同意的。”

　　秦宣愣了半响，那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几个字在他脑中久久盘旋，在终于理解之时他的眼中闪烁着喜极而泣的泪水，心里头是不可言喻之喜悦惊喜。他扭头看向沈逸，心里兴奋说道：沈逸，我做到了！你听到了吗！

　　春花微雨淼淼，洋桔梗从未花败。

　　9点29分。医院的地下车库。
　　楚芳兰挽着沈承寒的手臂，径直走向闪着灯的SUV，“承寒。说真的，其实那时候听到你同意，我挺惊讶的，我都准备好要威胁你了。”
　　“哎，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人呐……”
　　“你为什么会同意啊？”
　　闻言，沈承寒沉默许久，说：“弥补。”他以极小的声量说道，以致楚芳兰根本没有听清，“什么？”
　　他咳嗽两声，刚才那丝温情瞬间消失，“儿子喜欢谁是他的事情，成年了就该自己管自己。”
　　楚芳兰眯了眯眼睛，“哦……”，听出了言外之意，“都五十级了还这样，死傲娇。”说罢，楚芳兰坐进副驾驶的位置，想起刚才秦宣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禁想：“真好啊，有人依靠的人，真好。”

《论穿越皇后的生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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