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心意难平

　　周末的第一天飞快落下黑幕，银盘高挂，云雾伴旁，此刻是傍晚8点25分。
　　“嘀嘀嘀——嘀嘀嘀——”
　　座机震天动地响了良久，迅速被接起。
　　“您好，这里是Q市第一人民医院临床心理科，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对面沉静半响，隐约中听见一声轻笑，“您好，我找秦宣医生。”
　　“秦医生？不好意思，秦医生不在，要不您先留下电话号码，待会儿他回来了再通知您？”
　　“不在？去哪儿了？”
　　接话人抬头朝某处瞥了一眼，才回答说：“呃……秦医生一时间可能也回不来。您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是。非常要紧！！！”对面忽然激动起来。
　　“这个人啊！今早明明答应了他男朋友一起回娘家吃饭，结果他换了手机号也不跟我说一声！这都快八点半了还不见人影……”
　　“……”
　　寂静——
　　“是，我的错。还有其他吗？我尝试着改。”温柔熟悉的声线重新出现在电话的另一头，沈逸话语一顿，“宝贝儿……原来你在啊……吓死我了。”
　　“怎么了？”
　　“以为你又走了。”
　　“傻瓜，怎么会？”秦宣安慰说，“最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吧？男朋友长的浓眉大眼的，身材又好……可惜脑子长歪了，没有判断力，容易被人拐跑咯。”
　　秦宣将声线压得很低，本来就好听的声音透过播放器响起来，更勾引人了；就像柔软的唇瓣紧贴着耳朵，若有若无地相互摩擦，带着水气的气流吹到他的耳廓边，使他躁动不安。
　　想到禁播处，沈逸忽然回过神，发现对面早已挂断电话，他抬起眼，只见秦宣正朝自己悠悠走来。大雪纷纷，沈逸第一眼便瞧见秦宣衣着单薄，他立马上前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秦宣身上，抱怨说：“明知道自己身体差还穿这么少。”
　　秦宣的嘴角由始至终就没瘪下来过，语调轻快：“我穿了好几件呢，这不是还有你么？”
　　“净知道你男朋友好哄。”
　　秦宣盯着沈逸的眼睛：“反正回去之后也热，用不着穿这么多。”
　　“你要是再说多点，我这车子可就白开了。”
　　秦宣蹙了蹙眉，用手指抵着沈逸的额头用力推向后推，“收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接着又问，“你喝酒了吗？”
　　沈逸不明所以，老实答道：“没有啊。”

　　他凑到沈逸颈脖间嗅了嗅，没有酒气，他想。
　　“你要是累了，就让我来开。”
　　“你有驾照？”
　　“我都三十好几了，不应该考驾照吗？”说话间，秦宣已然迈到驾驶位，“上车吧，别让姑姑等久了。”沈逸耸耸肩，也侧身钻了进去。

　　二人离开时不巧碰上下班高峰期，医院离小区路程并不远，但还是在高速上徘徊了半小时。终于开到小区里，车位意料之中的也满了，秦宣只能把车开到小区外的街道。
　　街道上人很少，屈指可数，一时间只有秦宣和沈逸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缓缓移动。
　　沈逸带了个挺大的水果篮，秦宣瞧了一眼，说：“下次别买葡萄山楂了，我不吃。”
　　“啊……那就送你同事吧。”沈逸摘下一颗被撵掉了皮的葡萄，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今天早上从泰国空运过来的呢，居然秃噜皮了。”
　　经过昏暗小道，秦宣带着沈逸穿过小区侧门，忽然有感而发：“花开花落自有时，缘起缘灭无穷尽。”
　　闻言，秦宣先是惊喜地看着他，随后笑道：“行啊沈逸，都能吟词造句了。”
　　“有感而发嘛。”话音落地的顷刻间，月光破云，秦宣感受到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将他的手牵了出来，“我也冷，就牵一会儿，好不好？”
　　秦宣反手与沈逸十指相扣，“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好呢。”
　　————
　　“叮咚——”
　　昏昏欲睡的秦凤刚迈到门前，钥匙插入锁头的声音倏然响起，秦凤将就着拉开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姑姑，还记得他吗？”沈逸从秦宣身后探出头，朝秦凤打了个招呼。
　　秦凤嘟囔了几秒钟，随后说：“你是……小逸、吗？”
　　沈逸捣头如蒜，欣喜非常。
　　进屋后，他将果篮放在餐桌上，“秦姨，听说您生病了，所以带了点水果来慰问您。”沈逸说，“一点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秦凤瞧了一眼，挤出笑容：“怎么会嫌弃，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沈逸向秦宣投去目光，眨眨眼表示：你看吧！你看吧！快夸我！
　　秦宣微笑歪头回应，接着对秦凤问道：“姑姑，有剩饭吗？我们俩还空着肚子呢。”
　　“哦，在冰箱里冻着，得放微波炉蒸一下。只不过两个人吃可能有点少。”
　　秦宣拦住沈逸蠢蠢欲动的步伐，轻声说：“我来。你去跟姑姑说说话吧。”
　　谁知沈逸却转身推着秦宣来到沙发旁坐下，“我是傻，但不废。不能什么都由你来做吧，不然我算什么？”
　　秦宣欲言又止，心里被一股不明的情绪笼罩，“……”他扭头望向秦凤——
　　只见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沈逸去做。秦宣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您不怕厨房炸了，我还怕呢。”
　　秦宣轻笑：“宣宣啊。你知道我记性不太好，对沈逸认识不深，但他不是说了自己是傻不是废吗？”
　　“他说您就信啊？”
　　“嗯，男子汉一言九鼎。而且他说得对，不能什么事都由你来做。”
　　又来了……秦宣从鼻腔哼了口气，心想。“您能换个话题吗，都教训我多少遍了。这些道理我都懂……”
　　“你懂吗？”秦凤深深地盯着秦宣，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你懂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个表情了。”
　　闻言中语，秦宣顿然错愕，神情骤变——我，现在是什么表情？
　　“我虽老，但未痴。我看着你长大成人，你是什么德行我清楚。”
　　话音落地，沉寂笼罩在空气间，让人喘不过气。路道摩托快速驶过，响亮的排气声随着路光扬长而去，消失在街道尽头。良久，沈逸将剩菜端出来摆在餐桌上，冲客厅喊道：“秦宣！我弄好了，快来看看！”
　　秦宣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微笑说：“很棒。不如弄盘煎蛋吧，我想吃。”
　　沈逸冲他一笑：“行！”

　　听油烟机响了起来，秦宣才开口问：“您不生气吗。”
　　“气，但没用。我不是上帝，不应该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秦凤合上眼，轻声说，“更何况，你愿意照顾我这个老太婆，我对你更不会有怨言。”
　　“您怎么忽然说起这些。”
　　“因为想在死之前看看你幸福的样子，这样我才好跟你父母交代啊。”
　　秦宣瞪大了眼睛，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倾首念情。

　　每每提起父母，19岁或以前的他总是敏感非常，嘴里心里深闭固拒，表现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因为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乃至整个人生都释怀不了的痛，是他内心深处刺得最深的一道伤口，以至于改变他的人生轨道。一次一句的“骗子”，都是秦宣缅怀双亲的异类方式——越是冷言冷语，越是痛苦铭心。
　　释怀吗？不。不需要释怀，更要挂念，因为那是代表父母爱他的唯一方式。

　　“秦宣！煎好了，快来看看！”
　　煎蛋的香味肆意传来，秦宣起身移步餐桌。沈逸期待地观察他的表情，秦宣看着眼前的饭菜，没动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调节气氛。
　　见秦宣迟迟没有动静，沈逸有点失望：“是不想吃了吗？”
　　“不、不是。”秦宣对沈逸勾起嘴角，随即抬手动筷，夹起一块煎蛋送进嘴里，接着说：“味道不错。”
　　沈逸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盯着他。
　　气氛凝结，秦宣被盯得发慌，“喂……你不是没吃晚饭吗，不饿吗？”目光无处安放，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
　　“你、说说话吧……”
　　“……”
　　“我很不习惯……”
　　“……”
　　“你……”
　　“食不言、寝不语，你自己说的。”沈逸忽然开口道。秦宣一怔：“什么时候说过？”
　　沈逸垂下眼皮，这才抬手动筷，“我也不知道，只记得你说过。”
　　同时间话音落地，秦凤忽然伸手过来，将一盘菠菜拎走了。沈逸眼睁睁瞧着那盘油亮油亮的菠菜被倒进垃圾桶里，随即不解询问缘由。
　　“剩菜会氧化。所以剩菜尽量吃完，不要隔夜。对不起，人老了记性差，刚才忘了说。”秦凤清了清嗓子，“小逸，这点常识还是得有的，不然以后下厨被嫌弃怎么办呢。”说完，秦凤和秦宣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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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视那瞬间，秦宣明白了——
　　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命运吧——。
　　秦宣这么想着。

　　残缺的童年、旁人鄙视的目光、监狱般的少年时期，以致他迟来的亲人的爱与认可、相知有素的友情，以及年少情深的爱。

　　既讽刺，又圆满的认人生呐。

　　秦凤：“哦对了还有，小逸要是留宿的话，你俩……早点睡。”

　　听见关门声传来，沈逸不可思议地问道：“阿姨什么意思？说我不行？”
　　秦宣噗一声笑出来，“吃饭吧你就，看把你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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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逸，你爸妈还住Q市吗？”
　　“住啊。一直都住。为什么这么问？”
　　“想……见见他们。”
　　“……你不怕吗？我爸。”
　　“怕。但是为了你。”
　　“……”
　　——“为了你，我必须要勇敢。”

《论穿越皇后的生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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