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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
我想,他应当是个疯狂的人。
纵使我从不曾见过他。
《山海经》里没有说他为什么要去追太阳,只是在故事的结尾留下苍白而令人绝望的叙述“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总之夸父是死了,或许每天可以见到太阳,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甚至紧紧地拥抱着它。
因为是想象中的景象,所以在夜晚的时候,在恐惧的时候会想念这个故事,想念夸父。
一个写文字的人,最痛苦和最快乐的事就是将自己写进故事,团团围住,为了那些在空中漂浮的梦想。
他还在奔跑,在阳光下。
曾在买来的书中看到这个故事,有插图,是邓林,他死后变成的桃林。
如果我死了,我想变成一片海,一样生前最恐惧的东西。
凉瑟走进我的房间,我看到阳光下她不切实际的脸,我总是对她说:“凉瑟,或许你不应该出生在这里,你太漂亮。”
凉瑟笑笑:“我不是故意的。”
我喜欢这样骄傲得露骨的凉瑟,我迷恋一切露骨的感情,掺杂着阳光断裂的声音。
“你要写到什么时候?”凉瑟问我
我感到瞬间的惊悚,从未感到过如此的遥遥无期,我想起夸父,或许我会像他一样,死在路上。
“凉瑟,我要的是一个过程,或许没有尽头......”
“不,你要的是一个看不清你自己的世界,但你又要求自己尖锐,洞穿自己。”
有什么东西刺破了空气,渗透出强大的气流,围绕在我的周围,如果可以,我一定杀了我自己。
我轻轻的亲吻凉瑟,她的嘴唇很凉,像是把冰吐进我的嘴里。我的嘴里流进一样冰凉的液体,五脏六腑都在冻结,成冰。
对不起,凉瑟,除了亲吻,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包括我自己。
很长时间,我会写不出一句话,仅仅是坐着,冲着窗外凉瑟种下的花朵,凉瑟,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弹她妈妈为她留下的竖琴。
那个在凉瑟桌子上的相框里笑翳如花的女人,如果知道她生前最疼爱的小女儿,已经将自己托付给一个除了白日梦一无所有的男人,一定会很伤心。
我站在凉瑟的房门外,她背对着我,竖琴声依然均匀的漂浮在空气里,只能看到凉瑟的手指在动,我靠在门边上,看着她,听她反复的弹那首曲子 ,直到夜幕降临,我看到她转过身来,泪流满面。
她走过来,拥抱我,把头贴在我的胸脯上,喃喃道:“我不后悔。”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柔软光滑,优雅的散在我的胸前,凉瑟,应当是高贵的天使,不应该在我的怀里。
我对她说:“凉瑟,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房东来了,对我说如果我再不将房租给她,她会将我们赶出去。
于是我又开始不停的码字,换取微薄的稿费,凉瑟偶尔去唱一些网络歌曲,那些都是平时她很不屑的口水歌,我曾经答应凉瑟,会为她出唱片,于是我就开始更拼命的写,尽量不让凉瑟去唱那些东西。
于是,我又想起了夸父。
现实一寸寸的碾过我们倔强的灵魂,让一切的骄傲都变为曾经……
当我们觉得彼此都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在黑暗中不停的亲吻,不停的拥抱。然后各自蜷在角落里沉默,直到天亮。
我不敢对她过分,因为我什么都不能给她。
有些时候,我会想起我们还在学校里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我们,毫不费力的就可以拿到让人艳羡的成绩,也只有那时候的我们,可以不顾一切的奔跑在梦想的后方,不顾一切的写下去。每当路过学校的时候,我都会觉得从那里面走出来的少年,像是曾经的自己,一辆单车,一支笔,一个故事,就是整个世界……
即便拥有梦想,又能走多远?夸父不过是个悲剧,最终还是要屈服。
凉瑟还是绝望了,她决定去找她爸爸,那个在她十岁就抛弃她和她妈妈的男人,她对我说他会好好照顾她,帮她出唱片,然后她会和他去澳大利亚,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我看出她在哭,笑着拥住她,对她说:“凉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可以再经常哭,有了老公就有保护你的人了,这样走夜路就不害怕了。还有……以后就不要给我写信了。”
她惊愕的抬起头,看着我,又狠狠的点头……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凉瑟的头发,散在我的胸口上了。
那天晚上,我们依然一起散步,凉瑟把手塞到我的口袋里,握着我的手,靠在我的肩上,轻笑道:“这样暧昧的动作,你长得那么好看,不知道要气死多少女孩子呢,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是这样,好在明天就不是我的了。”
她正视我的眼睛:“我走以后,你也会回家对吧?然后会乖乖听你爸妈的话子承父业对吧?然后和哪家公司老总的女儿结婚对吧?”她一连串的说完,用希冀而忧伤的眼睛看着我。
我知道她想听到什么回答,笑着说:“对啊。”
我们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让一切都显得心安理得,我,凉瑟,都知道真正的答案。
凉瑟突然放开我,站到离我大约五步的地方,顽皮的笑:“来追我。”说罢飞快的跑,这是我们原来在一起时经常玩的游戏,就是我追凉瑟。
我们在路上奔跑着,不顾一切的在跑,我听到凉瑟在前面不停的喊:“来追我……快来追我!”两旁的街景都飞快的从我耳边擦过去,让我来不及看,风灌进我的喉咙里,扯得它生疼。
这是第一次,凉瑟跑得这么快,我想道路两旁的人一定惊异于这两个人在做什么。
她又喊:“我是夸父!!!”
我突然间很难过,我们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夸父么?
然后,我听到了从未听过的尖锐的声音,那是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我抬头看向凉瑟,她还在跑,还在喊,但回过头来,我们之间只有很短的距离,然后,我感到有一只手狠狠的揪住我的腹部,像是要将它抓出一个洞来,我摔在地上,看到嘈杂慌乱的人群,看到凉瑟错愕的脸,以及上面的眼泪,她尖声的叫着我的名字,我想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里。却看到有红色的液体从身下流出来。
凉瑟依然在哭泣着尖叫我的名字,声音却越来越小,我听不见,看不到了。
我的眼前是一片白色,安静而耀眼,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多好……
“夸父与日逐走”
“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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