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国舅爷

　　“呵呵……”忽然颜九歌笑出了声来，继而他越小越大声，甚至用力拍着桌子几乎要笑倒在了地上。

　　赢梁看着状若疯癫的人，皱了皱眉头，待颜九歌不笑了，赢梁无趣地抱着手，歪头看着颜九歌：“你也觉得自己好笑了？”

　　颜九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他用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痕，吸了吸鼻子，向着赢梁伸出了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不是觉得我可笑，而是觉得你可笑。”

　　赢梁觉得颜九歌这话说得真是有意思：“我怎么可笑了？”

　　“你想啊，当年大权在握的时候可以当皇帝我没当，现在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我当皇帝啊，可不可笑啊？”说完颜九歌又捶桌大笑，停都停不下来。

　　然而，赢梁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他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赢梁锐利的目光直直的落在颜九歌的身上，右手紧握成拳。

　　“诶，你别动啊。”突然，颜九歌转过身，抬手指着赢梁，笑声戛然而止，但颜九歌脸上的浮夸笑意未见收拢，“让我当皇帝还不如让雪翎当皇帝靠谱，毕竟雪翎是先帝的孩子，也算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他不可以。”赢梁断然拒绝，颜九歌能从赢梁的眼中瞧出一丝心疼来。

　　颜九歌收起了笑，他对着赢梁摇了摇头：“你也想借我手除掉其他人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除掉练震吗？”赢梁没有回答颜九歌的问题，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事来。

　　颜九歌知道赢梁为什么这么问，可他不想回答。

　　见颜九歌不说话，赢梁替颜九歌说了：“你其实早就相信了，因为那个人是越古灼所以你假装不知道。毒确实不是他下的，是练震帮他做的。你要是去练震府邸里搜，保不定还能搜出什么来吧。练震帮他弑兄弑君，可练震也不傻，做这事可以令他飞黄腾达，同样的也等于把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

　　赢梁重新坐回了凳子上，给颜九歌倒了杯茶：“我不是要借你的手除去谁，毕竟他是天子了，我没这个能耐。我只想要替先帝讨一条命来，杀人偿命，就算他是越古灼他也得还。”

　　“那你就造反啦？”

　　“你不也造过反吗？”

　　颜九歌与赢梁对视，半晌后，两人一齐大笑，笑声传遍了整个水榭。

　　颜九歌接过了赢梁递来的茶，抿了一口：“你后悔吗？”

　　赢梁摇头：“怎会呢，我从在东沅与敛尘一起起兵开始就没后悔过。唯一后悔的，大概是在东麒的那一天，我带着敛尘去东塘关，让敛尘遇见了你妹妹。”

　　“说起这事我就烦，要不是那一日你带着他们兄弟俩来东塘关找我爹，也不会让越古灼遇见练萋萋。”颜九歌也嘟囔了句。

　　两个被命运捉弄的人又一次相视而笑，许久后，赢梁起身要送客，在颜九歌临走前，赢梁与颜九歌说：“这场戏你是主角，好好演。”

　　“我会把戏演好，我也会保住你的命。如果先帝在，他也会这么说的。”颜九歌笑了笑，对着赢梁摆了摆手，意思不要再送了。

　　赢梁看着桌上喝完的茶水，也只有颜九歌才能这般坦荡与造反的自己说这么久的话了。赢梁拿起放在一旁的鬼首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颜九歌将手中的纸条丢在了火炉中，火舌瞬间将那窄窄的纸条吞没。

　　火光照耀下，颜九歌的脸半边亮半边暗，他沉如古井的双眸盯着火炉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没有人来打扰，或许他会一直这么坐在营帐中发呆，直至这场仗打完。

　　然而，就算颜九歌想避开烦扰，也有人会故意来找他。

　　焦急的呼喊声传入了颜九歌的耳中，发呆的人回过神，就见练栖威带着的亲卫满身是血的冲了进来，他的胸口和脖颈处的伤口汩汩冒着血，脸色也白得吓人，颜九歌猛地握紧了拳头，察觉到事情不对。

　　“练栖威人呢？”颜九歌顾不得对方满身是血，快步上前半提半扶着来人，焦急地问道。

　　亲卫几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冲进来的，他嘴角里满是血沫，双唇翕张，发出几近不可闻的几个字来：“陷……在……临渊……关……”最后一个字刚说完，亲卫的脑袋重重地歪向了一旁，人已没了呼吸。

　　“喂！”颜九歌用力摇了摇已死去的人，眼前的景象他不是没见过，如今的心情却与往日大不相同。

　　颜九歌立刻唤了人来让他们将练栖威亲卫的尸体抬下去，而后询问了战况，守在营地的人也与颜九歌知道的相同，今早练栖威率一万兵马攻城，准备破开城门后再让颜九歌领大军进入东沅郡内。

　　这也是颜九歌与赢梁商议好的，攻城不过是假象罢了，待城门攻破，赢梁自会投降，继而他与颜九歌的计划会继续进行下去。

　　可练栖威怎会自东沅郡领兵去了临渊关？那里是东沅最东面靠海的一处关隘，是大越出海的关口，虽说控制了临渊关，等于堵住了赢梁的逃生之处，可在颜九歌与赢梁的计划之中，临渊关并不在内。

　　难到，赢梁骗他？

　　颜九歌披甲执剑，驾马来到东沅郡城门前，只见东沅郡门紧闭，而城门上的叛军们临阵以待，并没有什么异样。

　　颜九歌立刻叫来了参与攻城的校尉，问道刚才攻城之战是何情形。

　　校尉也是一脸疑惑，说练栖威领了一万兵马正在攻城，忽然听见有人喊道赢梁调虎离山，已从临渊关出逃，准备渡海而逃，所以练栖威转头带着人马去临渊关追赢梁了。

　　“什么？”颜九歌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怕是有人故意引练栖威去临渊关，要设伏杀练栖威。难道真是赢梁？但颜九歌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他是了解赢梁的，就算练震真的帮越古灼下毒害了越敛尘，可赢梁从未说过要找练震报仇，赢梁既然要做局，又怎会再部一步多此一举的局呢？赢梁的目标是越古灼，绝非练震。

　　那么，要杀练栖威的人又是谁？

　　颜九歌此时也来不及再仔细琢磨，救人要紧，他连忙点了些兵马要去救练栖威。可他在军中并无官职，这些兵马又只听军令行事，颜九歌要调动的也只不过是练栖威身边的区区几十名亲卫军罢了。

　　看了眼身后的亲卫兵，颜九歌知道自己也只能带这些人了，再也耽误不得许多，用力一踢马肚，带着身后的几十名亲卫们向着临渊关赶去。

　　临渊关如其名，临海断崖，只有一条逼仄小径直通东陵海码头。

　　如今，临渊关小径被封，练栖威的兵马像是被套进了口袋里，无法冲出。

　　颜九歌带着一小队人马靠近临渊关，见唯一的入口被巨石拦路，心道围堵练栖威的人应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要至他于死地。

　　颜九歌看了一眼峻拔的临渊关，断崖之下，深渊涛涛，一脚踏错，就会跌入地狱再无生还的可能。

　　唯一的出路被封，练栖威想要脱逃就必须跳入大海之中，海浪汹涌，又能有几人何其幸运的生存下来？

　　“颜大夫，这可如何是好？”练栖威的亲兵们倒是忠心，见练栖威被困，顾不得军法全部跟着颜九歌前来营救，不过练栖威的亲兵也就区区不足百人，要救的主人又被困在了临渊关，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多年前颜九歌曾到过临渊关，也在此处排兵布阵，对此处地形了若指掌。

　　不过，若颜九歌能有两万兵马救出练栖威绰绰有余，可现在他只有百来人，想要冲进临渊关救人，牺牲太大。

　　可此时也别无他法，颜九歌见练栖威的亲兵们慷慨模样，也不忍心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就这样被陷在里面。

　　颜九歌一咬牙，命大家拿出火药，同时他也告知大家，若想成功突围进去，必须要有牺牲，为铺排火药的同伴杀出一条血路来。

　　练栖威的亲兵们训练有素，每个人皆积极出列，要求替同伴打掩护，最终颜九歌挑选了二十名精锐，又安排了三十多人掩护他们冲进临渊关关口，安排妥当后，颜九歌一声令下，领着所有人冲向了临渊关。

　　临渊关周围峭壁上埋伏了不知其数的弓箭手们，他们如猎人一般，等着他们想要的猎物。

　　如今，他们等到了。

　　一对百来人的军队快马冲了进来，领头的人一身银白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埋伏在密林间的弓箭手们一齐搭弓，对准领头的那人，就在领头的那人快要冲进视野范围内，前面的十来骑兵马忽然分开，后方的三十多骑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突进，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身躯暴露于弓箭手的眼前。

　　“嗖嗖嗖——”弓箭声不绝于耳，颜九歌翻身侧躲在马匹的一侧，以另一旁的马匹为掩护，驾马往前直冲。

　　其他二十多名驾马的亲卫们也如颜九歌这般，他们的身边全是以血肉之躯掩护着他们的兄弟。

　　在箭雨之中，掩护的亲卫们一个个被射落下马，另一人就继续顶上，以身躯为盾，将兄弟们送到了封路的巨石之前。

　　然而，抵达巨石前的亲卫也剩得寥寥无几，颜九歌顾不得惋惜，命令剩余的十几人将炸药放好。

　　箭雨密集，一个个生命随之消失，终于将炸药铺排好后，颜九歌身边也仅剩下了不足十人。

　　“炸！”一声高喊声落后，只听轰隆巨声传来，临渊关好似天崩地裂，片刻后，走石滚滚，烟尘弥漫，守在悬崖峭壁上的弓箭手们被巨大的声响震颤着，有些没抓紧的人纷纷被震下了悬崖，或跌落在了海中，或被乱石砸死。

　　封路的巨石被炸出了一个大口子，可铺排炸药的亲卫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巨石砸伤了他们，有的人直接被砸掉了脑袋。

　　颜九歌管不了许多，直接冲进了临渊关，临渊关内比关外更如人间炼狱，练栖威带领的一万兵马被守在悬崖上的弓箭手们射杀尽半，尸体堆叠如山，活着的人只能以死去的人尸身作为屏障，将自己隐藏。

　　刚才那声巨大的爆炸声才让绵绵不绝的弓箭停下了攻击，他们也才能稍稍探出头来，观察着外面。

　　“练栖威！”颜九歌大声呼喊着，在人堆和尸堆中不停地焦急翻找着，他每翻过一个尸体，发现不是要找的人就松了口气。

　　有人认识颜九歌，见颜九歌喊着练栖威的名字，立刻跑到颜九歌的面前，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尸堆说：“练将军就在……”

　　“你来干什么？！”那人话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厉的声音来，吓得赶忙退去了一边的掩护里。

　　练栖威倒还好，脸上落了点彩，手臂上被划了一刀不算太深，但是他现在的表情很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冷冰冰的。

　　颜九歌毫不在乎练栖威的态度，看着面前的人，却是松了口气，颜九歌对着练栖威笑了笑：“你活着啊，那就好。”

　　练栖威还想绷着脸，但见对方关心的神色，他终于绷不住了，上前一步将人紧紧抱住，也是松了口气：“没见到你之前，我舍不得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