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国舅爷

　　颜九歌拢了拢衣襟，一转眼都入冬了，夔都的大街上依旧热闹。

　　可这热闹颜九歌觉得自己融不进去，他恍恍惚惚地走着，嘈杂的人声传来，颜九歌充耳不闻。他本是打算与赤玉谈好了赎身之事再回御史台，可现在被拒绝的人完全没了心情。

　　颜九歌在夔都内随意地走着，仿若是失了魂一般，可这种感觉又与十几年前被越古灼拒绝时不一样，那时的颜九歌心彻底的死了，而这次，颜九歌只感觉心疼，心疼赤玉，也心疼自己。

　　不知不觉间，颜九歌走入了一条逼仄的小巷，巷中无人，安安静静的，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树叶的簌簌声，颜九歌眼神微动，下一秒就消失在了阒静孤寂的小巷内。

　　屋顶上潜伏的两人紧张地跃了下来，四处找寻皆不见颜九歌的身影，两人暗道一声“不妙”，赶紧一人奔向巷头，一人奔至巷尾，却再不见颜九歌的身影。

　　隐没在人群中的颜九歌挑唇冷笑，当年就连轻功天下第一的踏无影都追不上他，区区暗影卫就想跟着自己，也是可笑。

　　越古灼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影卫统领蒙俊，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让胆战心惊的人站了起来，越古灼无奈道：“也不怪他们，除非颜九歌想让暗影卫跟着，否则这天下还没人能跟得上他。”

　　“是臣大意。”蒙俊心有不甘，是他小瞧了颜九歌。

　　越古灼笑了笑，接着微微叹了一声：“他许是被赤玉拒绝赎身心情不好，算了罢，今日就不用跟着了。高晟，与东宫说一声，今晚给颜晚川留膳，他今夜住在太子宫中。”

　　门外内侍总管高晟应诺一声，而后退了去。

　　颜九歌已经走进了夔都的北市，北市向来是夔都最偏僻的地方，颜九歌不想招人眼，在一处小铺前驻足了片刻，终究钻进了小铺对面的酒馆里，直接放了一定银饼饵，跟掌柜的要了几坛子酒，又点了几个下酒小菜，自斟自饮起来。

　　掌柜得见来者衣着不凡，点的却是寻常的酒，心道奇怪，但见颜九歌拍开封泥仰头就灌的喝酒架势，知晓这人许是来这里买醉罢了，能不惹一事就不惹一事了。

　　颜九歌的酒量很好，当年在军中，他与义军们一齐喝酒能痛饮七八坛，人人都说颜九歌看着秀气，其实厉害得很，故而在军中也很得威望。

　　在打下夔都城的时候，七八成军中将士都支持颜九歌登基称帝，然而颜九歌却将唾手可得的帝位拱手让给了越敛尘。

　　军中为此还闹腾了一阵，也是颜九歌出面稳住了局面，越敛尘这才得以登基。所以越敛尘分外感激颜九歌，待颜九歌如亲手足，什么朝中大事都放心的交给了颜九歌，可惜……

　　颜九歌摇了摇有些晕乎乎的脑袋，虽然他的酒量好，但在息涧山的那七年，他为了照顾晚川鲜少喝酒，这时三坛下去人已经醉了。

　　对面小铺似乎因为天气不好没有开张，颜九歌眯了眯眼，又打了个酒嗝，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想着天色不早了还得回太华门去接晚川呢。

　　为人父自然不比一个人的时候，何况晚川乖巧，看着粉粉糯糯的孩子至少不会闹心，兴许还能让自己高兴些。

　　想到此，颜九歌更迫不及待地要去接晚川。

　　把剩下的几坛酒分给了店里零星的两桌客人，颜九歌拎着一壶喝了一半的酒，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店里。

　　刚没走几步，忽然天降大雨，将颜九歌淋了个湿透，也冲淡了颜九歌一些酒意，他没带伞，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直到走出了北市，到了玄武大街上，雨越下越大，已经冻得人牙齿打颤。

　　颜九歌这会算是彻底醒了，他本想买把伞遮雨，可街上连卖伞的小铺都收拾关门了。

　　颜九歌打着寒颤只能冒雨往前走，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雨不下了，又转头开始落雪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几乎将视线遮挡住。

　　颜九歌心道若是再下大些，街上怕没法走，他带着晚川也不知何时才能赶回去了。

　　可是，颜九歌感觉自己都快冻得走不动路了，眼前恍惚，他只能咬牙一步步往前挪。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马啼声，颜九歌知道自己现在走在路中间，若是不让开必然会被马给撞上，但是他双腿虚浮，都快走不动了，就在他马蹄声快要接近自己时，他猛地被人揽住了腰，身子整个都腾了起来，瞬间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后背贴着一个温暖的怀抱。

　　颜九歌这才稍稍换过了神，还未及抬头看是谁，就听见练栖威恼怒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颜大夫好兴致，冬雨漫步，大雪赏景，也不怕挨着冻。”

　　颜九歌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还好，没冻死街头，成为笑柄。”说完，颜九歌整个人倒在了练栖威的怀中，似乎昏睡了过去。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说着，练栖威一扬马鞭，驾马往前直奔而去。

　　有路上的行人瞧见两人，不由得议论道：“那不是练小侯爷和国舅爷吗？”

　　“听闻国舅爷喜好男风，难不成他与练小侯爷是……”

　　一时间，传闻如天空中飘落的雪片，落满了整个夔都。

　　颜九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练栖威换了一身便装正端着酒杯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

　　颜九歌一个激灵从浴桶中站起了身，却忘了自己此刻已被人脱光了衣衫，赶忙又面红耳赤地坐回了浴桶中。

　　练栖威看着颜九歌窘迫的模样，哈哈笑出了声来。

　　颜九歌沉着脸，问道：“谁帮我脱的衣服？”

　　练栖威好整以暇的放下酒杯，眼睛瞟了一眼屋外。

　　以为是侍女，颜九歌刚要指责练栖威让女子帮自己宽衣解带，谁知练栖威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揶揄道：“颜大夫不喜欢女子，我自然不能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了。”

　　练栖威又指了指自己说道：“自然是我帮你换的。”

　　“哦。”颜九歌松了口气，然而他立刻反应了过来，看着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仿若要将自己拆了吃一般。

　　颜九歌提防起来：“我已经没事了，不劳练小侯爷费心，还请练小侯爷先出屋，等我换完了衣衫……”

　　“这是我的卧房，要出也是你出。”练栖威打断颜九歌的话，啜了口酒，笑着说，“而且颜大夫的衣衫我也教侍女们拿下去洗了。”

　　不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颜九歌，他要么老实地待在浴桶里，要么就光着身子出来吗？

　　颜九歌拿眼瞪着练栖威。

　　结果练栖威被他瞪得愈发笑得开心。

　　端着酒杯走到了颜九歌身边，练栖威把酒杯递了过去：“颜大夫心情不好？”

　　“我现在心情能好吗？”颜九歌根本不想接练栖威递来的酒杯，心里将这年轻人从头到脚骂个遍。

　　练栖威摇头：“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刚在路上遇见颜大夫的时候，颜大夫心情不太好？”

　　颜九歌对着练栖威直翻白眼，气不打一处来，夔都不是偏远巷陌，什么事情一旦发生就能立刻传开，尤其是坏事。

　　看着练栖威幸灾乐祸的表情，颜九歌就知道自己替赤玉赎身被拒的事情传开了，只怕明日早朝自己少不得又要挨参了。

　　“阿嚏——”一声喷嚏声传来，颜九歌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即便泡在热水桶里，浑身也在发冷。

　　练栖威感觉到不对，用手背贴了贴颜九歌的脑门，对方脑门滚烫，明显是发烧了。

　　“来人，快传大夫来！”练栖威慌忙一把将颜九歌从浴桶中抱了出来，任凭颜九歌挣扎，还是将人放到了床上，贴心地盖上了两层锦被。

　　颜九歌虽然病着，可知道是谁将自己放到了床上，颜九歌蹙眉问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想感动我让我别对付练震吗？”

　　忽然，一直笑着的人板起了脸来，他手上拿着自己送给颜九歌的桃花玉珏，不悦地说道：“你真的不懂吗？”

　　颜九歌闭上眼睛，心道自己宁愿真的看不懂，其实他是真的不懂，练栖威为什么爱上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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