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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求职
中医大第一人民附属医院住院部
“成季，来了？”李阿姨从隔壁病房出来，看见余成季，跟他打了个招呼，却没等他回答就匆匆离去。
李阿姨的儿子住在余成孟隔壁病房，四年前上班路上被车撞成了植物人，从此和余成孟做了病友，朝夕相伴。
余成季刚刚关上弟弟病房的门，就听见走廊里有人聊起了隔壁病房的事情。
“35床那家是不是打算转院了？”
“对，好像说是住院费太贵承担不起了。”
“可别的医院哪有咱们医院在这方面专业？他们家这是不想治了吧？”
“那植物人是好治的吗？你看34床那个，多少年了人都成那样了，那治疗方案改了不下十几回不还是没醒吗？”
“别说了别说了，他哥哥在病房里。”
病房里一片寂静。
病床上的青年眉眼秀美，灯光洒在他脸上犹如给他批了层霞光，除去面容枯瘦还是余成季记忆里的俊郎模样。
灵动的，活泼的，健康的。
好像下一秒，余成孟就会从病床上坐起来，跟他嘚瑟“哥！吓到你了吧！不给我吃肉就吓你！”
余成季笑了一下，扭干手上的毛巾，细细擦拭青年那具病服下隐隐泛着青灰色的身体。一边擦拭，一边和余成孟絮絮叨叨。
“孟孟，昨天我从房东太太那里搬了出来，这下没地方住你猜我住的哪儿？”
“我住的公园。哈哈！你记不记得你七岁那年因为爸不给你吃红烧肉，你气的离家出走，我出去找你，咱两不就是躲在公园里躲了一晚上，那天把爸急得呦。”
回忆起那年被父亲拿着扫帚追的团团转的狼狈，余成季嘴角不由得上扬，眼睛也变得明亮。
手指触及余成孟塌陷皱起的皮肤，他眼里的光又暗淡下去。
“爸走了，会心疼我的就你一个了。”他闷声说道。
“嘿！说这些干嘛。”
余成季放下毛巾，坐在床边细细帮着余成孟一寸寸的活络全身肌肉。
“孟孟啊，”余成季满头大汗，艰难的把床上的余成孟半抬起来，看到他那开始长疮的脊背，嗓音都发抖“你什么时候起来看看哥？”
给余成孟整理好，余成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余成孟发呆。
“34床，34床的病人家属在吗？”翻着病历册的护士推门而入，轻声询问。
“在！我就是。”余成季连忙站起来，“请问是许医生从国外回来了，要给我弟弟复诊吗？”他充满期冀的看向护士。
护士对他笑笑笑，递过来一张纸。
余成季把手往裤子上使劲一擦，接过后才发现是张收费单。
“麻烦您尽快把这两天拖欠的住院费去窗口处缴清。”
“好的好的。”余成季捏着收费单点点头，低头看到收费单住院金额那一栏的数字，他咽了咽唾沫。
又涨价了。
他手里的钱将将够。
余成季把病房稍稍收拾了一下，东西规整齐。
像小时候上学出门那样，摸摸余成孟的额头，给他把长长的刘海拨到一边，低声说“哥先走了，这两天都不能来看你了。不要生哥的气。”低头在青年平静的眉心间留下一吻。“孟孟，好好睡一觉吧。”
出了医院大门，彻底一贫如洗的余成季就往常去的劳务所跑，恰巧堵上准备关门的老板。
老板一看到他，关门的动作都加快了。
“生哥，生哥，你听我说。”余成季像个橡皮糖，跟在劳务所老板后面，亦步亦趋，脸上堆着笑。“麻烦您受累，看看能不能再给我找份工作。”
“不行，做不到。”劳务所老板打开车门，冷着脸直接拒绝。
“生哥，您消消气。”余成季把手搭紧车窗里，赔着笑。
劳务所老板被他笑到了没脾气，不好气的说，“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小余啊，我这真没工作适合你了。”
余成季在裤子上抹抹手，“生哥，那些工作我也知道都是您为我费心找的。但您也知道我情况，我……”瞧见老板脸色逐渐缓和，余成季又加了把劲，表明决心“您放心！这次不管什么工作我肯定去，绝对不再作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
劳务所老板挠挠所剩不多的头发，还是心软了，“行，上车吧，让我想想能把你塞哪里。”思索了一会儿，发动车把余成季带到了附近步行街的一家酒吧。
酒吧门口来往之人，皆是光鲜亮丽，面上是余成季很多年前就再也没有资格接触到的张扬笑容。
霓虹灯一圈又一圈转动，五彩斑斓的光映着酒吧门口那张海报上方闵申的凌厉眉眼让余成季有片刻怔楞。
“小余，你快点啊。”老板回头催促。
“哎！”余成季回过神来，深深呼一口气，在心里为自己打气，跟着老板踏进了这片灯红酒绿之地。
“这里，是我这儿工资最高的。招酒保，拿提成的，正好晚上上班也不耽误你白天去照顾你弟弟。老板要是要你，我就跟老板说说看看能不能让你今天就上工。”
“哎！”余成季终于听到了这几天第一个好消息，喜笑颜开，脸上的梨涡都久违的露出。“谢谢生哥！”
到了酒吧老板面前，他打量余成季好一会儿。
余成季局促的往上扯出现阶段他能露出的最灿烂的笑容，不自然的扯扯身上的衣服。
他身上的运动服还是五六年前和方闵申一起出去逛街买的同款，都洗到了发白，袖口边缘磨损严重。头发是前段时间拿着剪刀对着镜子自己剪的，时间一长变得层次不齐，犹如狗啃。
消瘦，疲惫，丧气。
酒吧老板摇摇头，“不行啊，这孩子丧过分了啊。”这样的人不适合酒吧这个地方，来消费还行，工作那不招人厌麽。
“哎，老韩你松松口，小余人挺好的，又能干。”劳务所老板追在酒吧老板后面小声劝说。“你上一个不就是手脚不干净才辞了吗？小余这方面你绝对放心。出了事你找我。你就行行好，把这工作给他。”
“真不合适。”酒吧老板留下一句不合适就加快步伐，拐进了前面舞池里。
“老板，我真的可以做的很好的。拜托您了。”余成季追上前努力推销自己，“我长得还可以，也可以笑的好看，以后我也会好好捯饬自己的，绝对不给酒吧丢面子。求您给个机会。您可以先试用我几天，不行您再辞退我。”
“我这真不缺人。”酒吧老板脚步未停。“就算缺，你也不行。”
“老韩！老韩！”劳务所老板高声喊了两句。最后还是摇摇头走到了余成季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想说些什么还是咽了回去。
余成季沉默好一会，感受到肩膀的重量后转头对劳务所老板露出个些许难看的笑容。
劳务所老板叹了口气。“老韩的话别放心上。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不差这一个工作。”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旁边卡池猛然人群不正常的往一桌聚集。
一道擦高的男声骤然响起，声音粗哑“嘿！您这还真是背着喇叭上飞机——牛皮吹上了天！喝不完就别搁这儿吹牛逼。老板呢？人呢？你们这酒吧就招这样的人进来，专门骗人买酒的是吧？这tm就是个骗人的酒吧是吧？”
酒吧老板从那头舞池跑过来，挤进人群，“您消消气。”他弯着腰，瞪了一眼旁边发着抖，差点哭出来的小男孩。“小贤人还小，做事不周到，这孩子做的哪儿不对，我替他跟您道个歉。”
“老板，话不是这么说的。”坐在沙发上的人微微一笑，修长手指在玻璃茶几上清脆一点。“可是他说他一个人能喝完，我们才开了这么多酒的。”
“这……”酒吧老板嘴里微微泛苦，明白今天是遇到特意来挑事的了，怕是不能善了“今天这些就当我请各位，不收您钱。您看看这样处理您满意吗？”
听到这儿，余成季赶忙挤进人群，看到那茶几上满满的酒杯，绚丽灯光下橙黄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荡漾，反射出晶莹光芒。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微卷的乌黑长发搭在眼前，听到老板的话鲜红嘴唇勾起一线，在那玻璃酒杯上轻轻一弹，杯中酒水轻晃。
“那可不行。”他轻声说。
“听到没，不行！”一开始高声投诉的男人一拍旁边卡座桌子。“要么喝，要么滚！”
场面僵持不下。
“我来喝可以吗？”余成季走到桌边，缓声说。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余成季。酒吧老板更是皱着眉，却也没有说出阻止的话。
余成季也不管，端起一杯就开始往嘴里灌。
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这男的穿的破破烂烂，头发乱的像团稻草，面色蜡黄，怕是吃都吃不饱，他能喝酒？能喝完这一桌子酒？
一杯
两杯
……
桌子上的空杯子越来越多。
余成季还在不停歇的一杯接一杯。
酒吧老板皱着的眉毛随着一个接一个落在玻璃茶几上的空杯舒展开来。
“咔！”
最后一个空杯落下。
“好！”周围人心潮澎湃，为他鼓起掌来。
余成季面色微红，一只手将狗啃般的刘海捋至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丽挺拔的眉眼。
“喝完。”他轻声说。“请您结账。”
沙发上原先斜坐着的男人这时已坐直了身体，抬眸看他，嘴角笑容也真诚起来。他拍拍手，“我喜欢你这样有意思又诚实的人。”
指间夹着张银行卡。
“请您使用支付宝或微信。”余成季又说，彬彬有礼。
“有意思。”男人也不恼，手指绕绕自己的长卷发，收起银行卡。“那行吧，支付宝，来。”
手机递了过来。酒吧老板赶紧示意旁边酒保接过扫码。汇款到账声清脆响起，余成季笑的温和标准，微微鞠躬，“承蒙您的惠顾，祝您生活愉快。”
周围围着的人有几个笑出了声，男人面色如常，倒是他的朋友——那个一开始投诉的人脸色涨红如猪肝。
酒精驱使下，余成季转头对酒吧老板笑的张扬，“忘了说，老板，我也很能喝。”
一圈人可劲的笑，酒吧老板也笑。
“没事了，各位都散了啊，散了啊。”机灵的酒保驱散人群。
有几个老主顾杵在那儿不走，还和酒吧老板调笑“哎，你们店里啥时候来了这么能喝又聪明的小酒保？长得帅，人也够劲儿。”边说还边对余成季竖起大拇指。
“确实是个宝贝。”酒吧老板朗笑出声，指着劳务所老板说“老吴给我介绍的，今天刚到，你们问他从哪儿给我带来这么个能人。”
又转头对余成季点点头，温声说道“你今天辛苦了，等会让小贤带你去办入职手续。”丝毫没有刚才拒绝的半分模样，“办完手续今天就先回去。”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今天这桌提成都算你的。好好干，哥不会亏待你。”
喝了一桌子都没有多少脸红的余成季听到这话，这会儿脸色涨红，给酒吧老板使劲鞠了一躬，语无伦次“老板，不是，哥，我肯定，肯定好好干，您放心。”
“谢谢您！”他露出个有些憨又冒着傻气的笑脸。“谢谢您！”
酒吧老板摆摆手。
又给劳务所老板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劳务所老板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余成季跟着小贤去了后面，小贤一路叽叽喳喳，“我跟你讲！今天根本不是我骗他们，我跟他们说了我开玩笑的喝不完，他们说没关系我才去给他们开的酒！哪成想他们还倒打一耙？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你可真厉害！你这酒量是天生的吗？还是后天练的？我在酒吧里待了几年就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能喝的，一杯又一杯都不带停的。我看的眼都不敢眨，太帅了。佩服佩服。”
“你这能喝的名气绝对是打出去了。以后肯定不愁提成。”
“仔细一看你长得还挺帅，就是没好好打扮。我牛小贤可是这酒吧一条街的街草，绝对不允许我周围出现不美观的东西。等会我给你捯饬捯饬，先把这头发理理。”
余成季飞快抬眼瞄了一下小贤的花椰菜头，不予评价。
之后小贤一路批评他穿的破烂，余成季也只是温和笑笑没有反驳。
“我先去上个厕所，你去不？我觉着你喝了那么多也该去了！走！”
小贤说完，径直把余成季带到了厕所。
余成季没有尿意，就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好久不见，成季。”
身后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余成季猛地抬头，看清镜子里那人脸庞的瞬间，紧紧咬住后槽牙，扶住水池的手青筋暴起。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露出怨恨的，愤怒的，复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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