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受”

　　这件事，我最对不起的，是董事长和奶奶，让他们接连承受痛苦。但我实在不能让佳琪不明不白的受这种委屈。吴炳已经死了，我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佳琪的车祸跟邢丹晟有关系，就算吴炳收了钱，又能说明什么呢？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邢丹晟还有他母亲在撑腰，董事长再怎么大公无私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的。

　　很快，奶奶和郑依依也赶到了医院，随着她们的到来，走廊上响起了长久的痛哭。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为什么我的孙子一个个的都出了事，老天爷啊，你发发慈悲放过我的娃吧。”奶奶声音沙哑的哭着，这段时间的刺激，让她已经很脆弱了。

　　“什么老天爷！肯定有人要害我的儿子，别让我知道是谁，知道了我就跟他没完！”郑依依在一旁流着泪，却语气很强硬的说着，说话的同时，一直盯着我。

　　这个女人果然不对劲，除非她知道佳琪的车祸不是意外，不然为何对邢丹晟的事故是人为的这么肯定？而且还似乎在怀疑我……

　　“你儿子自己喝得烂醉跑去开车，怪谁！跟他说过多少次了，非得撞了南墙才会回头！”董事长又悲又怒，郑依依正好成了他的出气筒，因为他跟我说过，邢丹晟本性不坏，全怪这个做妈的不会教。

　　“你现在过来骂我？这个儿子你没份的吗？”郑依依涨红了脸，怼了回去。

　　“你们两个别吵了……”奶奶快站不稳了，我赶忙上前扶住，她拍拍我的手背。“你扶我去那边吧，我不想听他们吵。”

　　我把奶奶带到走廊转角的长椅上坐下，但因为内疚，我不敢和她待太久，于是我借口买水，想逃走。

　　但奶奶拉住我，摆手拒绝了，“你别走，留下来我们说会话。”

　　没办法，我只能坐下，尽量避免和奶奶的视线接触。

　　“你是不是还生奶奶的气？”良久，奶奶开口问道，语气比起前段时间，温和了很多。

　　我毫无底气的摇头，“奶奶，我没生气。”

　　“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我之前对你态度这么差……可是，我刚知道的时候，心乱啊……你说两个女孩子，这得多少人说闲话，你们以后怎么过日子呢？老了身边也没个孩子照顾……”

　　奶奶缓了缓，抹掉眼泪，继续说道：“现在想来，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我有儿子有孙子，老天爷一个不高兴，随时都会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也一样是孤独终老？多讽刺。”

　　奶奶的话让我既难过又羞愧，我知道没有资格安慰奶奶，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奶奶，刚刚医生出来说，佳琪已经开始好转了。邢丹晟，他也在抢救，还……还是有希望的，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这次佳琪住院，奶奶也看到你整夜整夜的守在门口，你是真心待她我知道，换了其他人未必能做到……”她指着远处剑拔弩张的邢郑夫妇，“有些人就算结婚数十载，终究也还是过成了敌人。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我们家从今往后平平安安就好。至于你和佳琪，如果要在一起，就好好经营，费了这么大劲让我们都同意了，就千万珍惜这份缘，知道吗？”

　　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了奶奶的认同和祝福，换作以前，我一定会激动万分，可现在，我没办法让自己高兴起来，不仅仅因为佳琪还在监护室里，更因为我就是那个亲手把邢丹晟也送进去的人。

　　快到半夜的时候，里面终于有个医生出来了，他把我们召集到办公室，急促的喝了一大瓶水，才喘着气开始跟我们解释病情。

　　总的来说，邢丹晟的伤比佳琪重些，未来的48小时需要严密观察有没有新的内脏出血迹象，其他的我已经不再关心，这个结果我可以接受了。

　　两天之后，佳琪撤离了呼吸机，停用了镇静剂，人也逐渐转醒，在没转出普通病房前，医生允许我们一个家属进去探视。董事长还在公司开会，奶奶年纪大，穿隔离服太折腾，所以，我得到了进去的机会。

　　进去以后，我看见斜躺在病床上的佳琪，那是一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瘦了一大圈，头发凌乱，嘴唇上还能看到皲裂后留下的血口子。腿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吊在半空，穿着医院蓝白线条的病服，胸口贴了几个白色圆片，上面都连着线，线的尽头汇到一部仪器上，仪器屏幕有着几个数字不停地变化着。最不协调的是佳琪鼻子上还插着一根管子，管子在外面的这头用胶布黏在她脸上。

　　这一切都让我心痛不已，此刻的她就像被缠在蛛网里的蝴蝶，随时都可能被吞没一样，脆弱不堪，然而接下来医生说的话，更让我难以接受。

　　“今天状态好多了，没什么明天应该可以出去了。”

　　这个状态叫好多了？那前两天的佳琪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不敢想象。

　　佳琪还有些迷糊，不过能辨认出我来了，她很努力的咧嘴笑了笑，却说不出一个字。

　　“医生，佳琪这是怎么了？”我以为出现了什么后遗症，紧张地扯着医生问道。

　　医生却很泰然的任由我拉扯，淡定地说：“不用担心，因为要上呼吸机，我们给她做了气管插管，这个东西要经过声门，可能会造成一定损伤水肿，休息两天就好了。”

　　紧接着医生又对旁边的护士嘱咐道：“她撤呼吸机了，鼻饲管也拔了吧，今天流质，明天半流质。”

　　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是鼻饲管，就看到一位护士带起手套，拿着托盘过来了。她对了佳琪的床号和手环，撕开佳琪鼻子上的胶布，让佳琪屏住呼吸后，很果断地把那根胶管拔了出来。

　　管子刚拔出，佳琪就涨红了脸，不停的干呕。

　　“她上机的时候，是不能从嘴巴吃进去东西的，所以给她插了根管子到胃里面，我们定时给她打进去。”医生说得云淡风轻。

　　可在我听来，佳琪根本受的是酷刑，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哭出声来。

　　远处的仪器突然报警，医生没再管我，立刻奔往那边的病床。

　　佳琪偷偷伸出手碰了我一下，我抬眼便看到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面带着温柔的笑意，她摁住喉咙，费力的吐出几个字。

　　“别……哭……会……好……的。”

　　探视时间很短，我还没来得及跟佳琪说什么，就被要求出去了。奶奶紧张的站在门口等待，见到我出来，赶忙上来问：“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我强忍着泪水点头，“好多了……”

　　奶奶听了双手合十，喃喃道：“那就好，谢天谢地。那……丹晟呢？”

　　“不知道！”我一时没憋住，语气很差的吼了奶奶。

　　如果当初知道佳琪是这个样子，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邢丹晟。

　　“书妍，你怎么了？”奶奶显然不知道我内心的纠结。

　　“对不起，我有些累了，状态不好。”

　　奶奶没有怪我，她拍拍我的背，“也是，这么多天，都没怎么休息过，要不你先回去吧，明天如果佳琪出来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我接受了奶奶的提议，回家吃下多出来的那颗安眠药，让自己结结实实睡了一天。

　　医生说的果然没错，佳琪转出来时，声音已经好了很多，除了有些沙哑，和以前没什么差别。撤掉了连在身上的那些管子、电线，她就没之前看到的显得那么严重了，不过腿上依旧打着石膏吊在床上，肋骨骨折的症状也还在，佳琪不敢笑也不敢深呼吸，这些动作会让她疼得满头大汗。

　　她转出来也住进了VIP病房，跟原来的那栋住院楼不是一个地方，因为听说邢丹晟病情反复，再次陷入昏迷，董事长他们都守在了那边，而佳琪这边只留下我。这样更好，清静些。

　　医生改了医嘱，允许佳琪吃普通的东西了，但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清淡为主，不要太油腻。

　　所以，惹得这个家伙正在闹别扭。

　　“宝贝，我想吃你做的排骨还有大虾。”

　　我吹凉一口粥送了过去，“医生说你还不能吃这些，再过几天。”

　　她委屈巴巴的含下那口粥，手很不老实地在我腿上来回划，“我好多天都没吃过饱饭，你看我都瘦了。”

　　这个倒是事实，佳琪的确瘦了很多，再加上她那满怀期待的眼神，我不得不投降。

　　“那晚上我给你做些，想吃什么？”

　　“清蒸排骨、油焖大虾、番茄鱼、滑蛋牛肉……”

　　越说越离谱，我打断她的话，“不行，一天只能一种，不然你肠胃受不了的。”

　　她眼睛转了转，“也行吧，那今晚先吃清蒸排骨，明早吃番茄鱼，明天中午油焖大虾，明天……”

　　“我去！有你这么住院的吗？我还以为我进饭馆了呢。”

　　佳琪还在叨叨，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男音，我回头看去，果然是姜华，还有他身边的周舟。

　　佳琪瞥了姜华一眼，“你管我怎么住院，姑奶奶大难不死，吃几口饭怎么了！”

　　因为有些激动，佳琪呼吸急促起来，牵扯到肋骨，惹得她龇牙咧嘴的。我赶忙上前扶住她，轻轻给她顺气，等到她好些了，我才转头抱怨姜华。

　　“她的伤还没有好，你别老是跟她抬杠。”

　　姜华把水果篮放在地上，嘴里啧出声来，“不用护得这么明显吧？”

　　刚刚说那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现在被姜华取笑 ，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但佳琪却很得意。

　　周舟跟着姜华一起进来的，但今天的她异常沉默，脸上凝着一层担忧的神色，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

　　姜华和佳琪那在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我给周舟倒了杯水，坐到她旁边问道：“周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舟抬起头，拿着旁边的遥控器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大，然后死死地盯着我。

　　“邢丹晟的车祸，跟你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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