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界以南

　　在寻雨亭会合后，蓝雨轩送她回家，她站在墙根看黑暗中他离开的背影。昏暗的路灯之下，他踱着步子，渐渐离开送她下车的那个站口。
　　蓝雨轩和阿爸一起睡在床上，黑夜中，他滑开手机锁，在手机的日历中设下名为“6月17日，1年”的备忘。“大晚上地，干啥，关掉睡觉。”“噢，很快。”他把手机放远，只听得阿爸继续说：“在那边过得可好？”“蛮好的。”“和家人在一起要过得不好，就是不应该。你和你妈妈的事，都好了不？”“嗯，爸爸离开的这些年，妈妈也不容易。阿爸，你呢？在虔州城过得好吗？”
　　黑暗中，老人笑了笑，“俺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与不好，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呗，你妈妈想得周全，这不，不仅有一个这么大的房子住，还让人送来了收音机啊洗衣机啊电视啊DVD啊空调啊这些东西，介些对俺都无所谓，想到你在那边也过得很好，俺就知足了。”
　　蓝雨轩耳根一热，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对母亲的责问。韩伯一直在说话：“俺韩老根活到今天没有白活，收了你这个儿子，原本不图什么，现在却沾儿子的光，过上了好生活。嘿嘿，想起当年那个时候的你，真的是可怜喔。小小的身体，比哪个大人都倔，呵呵，你就是倔，想要什么一定要拿到手里……算起来你明年也要考试哩，可得加油，虽然俺们不在沟沟山生活，但你还是我们沟沟山的孩子，是沟沟山培养的娃，是沟沟山唯一走出大山考出来的好学生，那时一定要让老家的村民们喝到你的升学酒，到时俺就是去见阎王也心甘情愿……”
　　“阿爸。”蓝雨轩本来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听到阿爸说见阎王，他埋怨着打断阿爸的话，“不许说什么见阎王！”韩伯没理会，想着别的事情，“俺现在想起来了，那年你上学，说没有户口不行，俺真那个急，好不容易找到临时办户口的地方，那人说要改姓，你死活不肯跟俺姓韩，最后又只得爬山渡河找到一个孤儿院，以孤儿院的名义给你办户口，你这小子，当初是又哭又闹，一晃就是十年，你今年都十七了，按你现在的年纪，都到我们那谈婚论嫁的年龄，呵呵。女孩子更早一点，今天那两个女娃都很不错……”伴着阿爸的说话声，蓝雨轩进入梦乡，老人一会儿也说累了，起来喝口水，也关灯睡了。

　　“羽，你怎么了？表哥在走之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见韩羽沉默，她继续说：“那……我还是回去吧。”她转身，预备往回走，“子嫣，不要走。”他拉住她的手，“这段时间很抱歉，我会努力改正。”“那还差不多。那，我们去看看你们学校？”两人手牵手，走在宽阔的大道上。
　　韩羽突然停下，只见不远处，有两个人。
　　韩羽拨通电话，说完“出现了，过来。”后挂上电话。莫子嫣愣在一旁，看到凌莉挽着一个男生，娇滴滴地贴在他身上，男生也毫不客气地搂着她，两个人聊着什么，凌莉时不时咯咯地笑。
　　“你打给谁？你要做什么？”“没，没什么。”

　　蓝雨默下公交，一眼就看见站在公交站牌边的夏涵薇。她慢慢走近，涵薇似乎在对自己笑，她鼓足勇气叫唤，“涵薇。”夏涵薇一脸灿烂的笑，“嗯。”蓝雨默恍然觉得这像一个梦，梦里的涵薇在笑。夕阳从西边洒下余晖，经由林木的遮挡，只留下斑斑点点，斑点落在她的发上，和她的脸一样一直在笑。

　　“你去哪了？下午接个电话之后就跑出去了。”蓝雨默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没啦，就是一个老同学。韵汐有答应暑假和你一起去那里打工吗？”“那是自然，有我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陆小风在一切ok啦。她老乡也会去，不过他们只打工一个月。”“她老乡？”“就是欧阳子诺，想来这个世界真是太小，欧阳不是我们高中同学么，韵汐又是现在我们的室友，他们竟然还青梅竹马跟狗血电视剧似的，而且……”小风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我看他们最近联系很频繁，有一腿。嗯，就是这样。”
　　“小风，你会不会想太多？”“这是真的。”
　　“对了，刚才你电话一直在响，我一冲动一不小心就接了，是夏涵薇。”“她说你东西落在她包里。”“涵薇？”
　　“怎么了？”陆小风想起来有一次和好友聊天提到夏涵薇，但……见好友沉默，她也没好再问。没想到，蓝雨默却回答：“其实，以前我和涵薇有一些的矛盾，我最近才开始去面对。小风，一直都不好怎么说。”“没事啦，我听着呢。”陆小风搬凳子坐下，准备认真地听。

　　“初一的时候，我就和涵薇同班，那个时候的她开朗大方，喜欢笑，因为个子不高所以一直坐在第一二排。很长一段时间，我特别羡慕她，她总是有很多朋友，总是爱笑。那时我特别想成为涵薇那样的女孩。初中的时候，我们没再同过班。
　　“她在虔州一中的两年，我们都是同班同学。高一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是朋友，但不是那种特别熟的朋友，直到高二，我们成为同桌坐在第一排。这你应该知道，我还记得你就在我后面的后面，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是很熟悉。”
　　“哦哦哦，记得，我们第一次聊的时候，涵薇她也在。”
　　“嗯，我和涵薇一开始真的很要好，我们上课的时候一起拿草稿纸谈论老师今天的衣着，下课后两个人可以毫无言语地一直笑一直笑，她笑我也笑，她看我笑她也笑，两个人跟傻子似的笑个不停。下午放学后我们一起去外面看风景，吃饭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后门一个小店炒菜吃……那些美丽的画面，现在一直记在我的脑海之中。
　　“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不想说话，她说话，我不说话。期间我有说话，但是后来又陷入沉默哑语中，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子，至今我自己也无法理解。最可怖的是，我愿意和其他人说话，就是不愿对涵薇说话。回想起来，那时我真的很可恶，处处以自我为中心不顾她的感受，那个时候，涵薇一定很伤心吧，原本我们是多么好的朋友！
　　“高三的时候，涵薇转校离开了虔州一中，我知道，她转校是因为我，从那个时候起，我们没怎么联系过，只是偶尔发过几次信息。每次发信息的时候，我都会想好多好多，设想她看到信息会不会很不屑？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然后把手机关掉，最后把我的号码列入黑名单。但是，事情似乎不是我想得那样糟，每次涵薇都会回信息，每每收到她的信息，我都会暗暗地告诉自己，其实友情和爱情一样，都需要用心经营。
　　“我常常责备自己，可又有什么用呢？我只能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得好些，尽力去弥补过去的错。小风，你是不是一个坏人？”小风摇头，“不会呀，你后来很坦诚地面对过去的错误，我欣赏这一点。”
　　“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有病，像那种神经症一样的病，可是妈妈告诉我我很健康，可一想到我对涵薇做过那样的事情，我就会很难过。直到我弟弟回来，我才开始明晰我的生活。小风，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你，很抱歉。”小风爽朗地大笑，“哈哈，没事。”
　　“刚才我见的老同学就是涵薇，下公交时我就看到了她，她一直对着我笑，我也对她笑，快乐，悲伤，自责，全部在我心中泛起……”
　　“那你们一起的时候，你还好吧？”
　　“还好，就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情，觉得自己太不应该，所以……”小风的手机铃声响起，蓝雨默没再往下说，“你们之间，很快就会没事，但是你要付出真心喔，我相信你，小默，加油。陆舫电话，我接下。”蓝雨默长舒一口气，这些事情，终于说出来了。这几年，谢谢你，涵薇；谢谢你，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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