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界以南

　　“妈，开车小心点。阿轩，拜拜。”蓝雨默嘱咐，她担心妈妈和弟弟一路上会不会相处不来，她本来以为弟弟很快就会理解妈妈，但是看起来这个事情比她想象的复杂。
　　她开着车，边和儿子说话，“轩轩，于爷爷在虔州很有名望，不论是在政界还是在商界，都享有很高的声望，因为他我们公司才有了今天的发展，他特别喜欢你爸爸，所以我想他应该会测验你。”
　　“嗯。”
　　“还有，于奶奶最喜欢摸小孩的脑袋，到时候你尽量适应她，我知道你们年青人当中有的人不太喜欢被长辈摸脑袋。她很爱孩子，你待会乖乖地听她说话就好。”
　　“知道。”
　　“明天的生日晚宴，你作为正琪儿子的身份，会遭到很多股东的质疑，所以，得到于爷爷和于奶奶的喜欢很重要。于老曾经对我说过，是不是正琪的孩子他一下子就可以判断出来，根本就不需要什么DNA，所以，轩轩，你也别担心，表现出你真实的样子就可以，懂吗？”
　　“嗯，开车吧。我都知道，别分神了。”她为这句话开心不已，前几天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她打开音乐，邓丽君的歌悠悠响起。

　　老人家在后院钓鱼。奇怪的是，他很久都没有钓到一条鱼。
　　于奶奶摸摸蓝雨轩的脑袋瓜，笑呵呵地说：“小晴呐，孩子很聪明，这么些年，你可把他盼回来了。是叫轩轩？”于晴点头。“于奶奶您好。”“看孩子多乖，长得真秀气，和当年正琪一模一样。轩轩，老头子在后院，你去看看。”“好。那我去看看于爷爷。”于晴见儿子这般乖巧，并且受到长辈的夸赞，许久，笑容依旧在她脸上绽放。
　　相比于房屋古朴的建筑风格，后院的设计显得娴雅别致，竹林风中摇曳，菊花雨里含情，可以想见这里是个休闲的好去处。后院很大，弯弯垂柳绕着一口池塘，有古亭有题画，有石桌有琴棋，园中林树已有几十年历史，沧桑而遒劲，富有生命力。
　　树荫下，两个小矮凳，一撑鱼竿，一位老人。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之乐？”
　　老人甩起竹竿，哈哈大笑，“坐。”“于爷爷。”蓝雨轩和老人并排着坐下。他放好鱼饵，把鱼竿甩在池中，“函数怎么样？”“还好。”老人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石桌上有一道题，一张白纸，一支笔。鱼上钩之前把题目做出来。”“哦。”他有点莫名其妙，并没有多问，抓紧时间，开始做题。
　　“您别忙活了，阿轩不挑剔，做什么吃什么。”“那怎么行，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随便。再说了，当年要不是你和正琪，我这老太婆也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来来来，我来，您歇着。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您提多少次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哪能这么想。哎，小晴。”“怎么了？”“轩轩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什么打算？”“你这孩子，为自己打算，你看这些年你一个人生活多辛苦，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沉默，眼前浮现丈夫的身影，“没有。”“你在顾虑什么？蓝宇到时候可以交给他们俩姐弟……”“我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这孩子，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她微微笑，“那我们就不聊这个，聊聊您最近忙的事情吧。”
　　他眉头紧锁，半张白纸几乎写满了草稿，他苦苦冥想，任何一种方法都试过了，怎么就是无法得出正确的结论。他重又回到题目，细细地分析题目。

　　“于爷爷，我完成了。”老人把鱼竿固定，慢悠悠地走近，“哦，说说。”“这个题目有一处有问题，这里的根号3应该换成根号5，题目的答案是根号3。
　　老人沉思，点点头。“嗯。喜欢中国古典小说么？”“很喜欢《红楼梦》。”“哦？觉着贾母怎么样？”
　　“且不说各大评论家评论她懂得享受，爱热闹，懂权势，疼爱宝玉，我认为《红楼梦》中对贾母描绘最深刻的是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她对以《凤求凰》为代表的才子佳人的看法令人耳目一新。”老人收起鱼竿，一条小鱼在挣扎，他抓住鱼，把它放在篓子里。“还记得她怎么说？”
　　“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子满腹文章去做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乡，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
　　老人诧异，“你背得一字不差。今天来之前，你有准备过？”“没有，高一的时候有位语文老师让我们从《红楼梦》里找出最喜欢的一回，并且把里面印象最深刻的观点背下来，因为老师会测验，所以记得很牢。”“怎么？你们那个时候就要背《红楼梦》？”“那位老师特别喜欢《红楼梦》，虽然那个时候觉得老师给我们的要求太高，但现在看来真应该感谢她。”“你们那位老师还有什么独特之处？”“每天写一篇读书笔记。”“形式如何？”“只要是有自己观点的东西都可以，可以对书上讲述的内容进行评价，也可以对影视作品作评价，最重要的是要写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应该有奖励吧？”“嗯，字迹工整，又有自己独到观点的，老师会口头表扬，也会奖励笔，笔记本之类。”“目前为止，你写了多少本笔记本？”“两本。”
　　老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双手交在背后，沿着小径，踱着小步，欣赏着园中的风景。“今天的读书笔记换成随笔，写写你这十年的遭遇。”蓝雨轩怔怔地，恍然间时光交叠，眼前踱着步子的老人似乎是自己的父亲，正在检查他的学习情况；同时他又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正因为失去了父亲，才有今天的自己，才有今天的谈话，也才有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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