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入虎口

作者: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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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


      “乐凝,你还不睡啊?”阿青从帐篷探出个头来,睡容惺忪问道。
      乐凝朝她微微一笑:“你先睡吧。”

      “随便你了,”阿青打着哈欠,“天凉了,你要是还不睡,也该多披件外衣。”
      “嗯。”乐凝顺从地将手边的外套穿上,阿青看着她,无奈摇了摇头,缩回帐篷。

      在乐凝右手边,是由白色蜡烛围成的一个简单鱼形。很多已将燃尽,只剩一簇簇微弱的橘黄火焰。围在鱼形外的是一圈透明塑料屏风,屏风高到她的小腿肚,是为防止烛火被偶尔扫过的海风拂灭。

      夜很深了她知道。压低的夜幕和宽阔的海面都是一望无际的阒黑,海天几乎连成了一片,那片黑色太重,深远得像世界的尽头。海边的秋夜有点湿湿凉意,但她完全不在意,只是沉默注视着那些微微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黯淡烛光。

      若不是这些烛火,有时候她都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年。
      他离开的第几年。

      今天8月21日,28根白色蜡烛代表他28岁生日,但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今天,是他的忌日。
      第七个忌日。

      “晏年哥哥,9月9号那天,我不能来这里陪你过生日了,今天我就提前给你过生日吧,晏年哥哥,28岁生日快乐。”她站起,赤足靠近那片黑色海域,轻声地说。

      可是,你在哪里呢?这一年一次的生日祝福你是否能听见?你说你想变成一条鱼,一条在海里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鱼,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在这片壮阔的南海里,可是海里那么多鱼,告诉我,哪一条是你?

      你说要我等你,声音很低很轻,可我还是听到了。耳朵听到了,心听到了,真的听到了。
      我等你,我等你,我会等你!可你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找你?

      她告诉自己今天是给晏年哥哥提前过28岁的生日,不要哭,不能哭,可是看着那些烛火一根根暗去,泪水还是流了下来。就坐在阒黑幽寂的南海边,流了一整夜。

      如果她知道那天就是最后一天,那么,她希望时间能够消失,那一天就是所有一切的终点,那就是她唯一祈求的永远。

      可她不知道,因为她是个胆小鬼,她是个缩头乌龟。
      她是个只能做坏人的小矮人。

      那三天,她真的很快乐,很快乐,身体里好像多了一个小小瓶子,瓶子里装了东西,名字叫愉悦,它轻轻盈盈的,又柔柔亮亮的,还有一点点的甜,一下子太多了好像还会醉人,所以她每天只倒出一点点,保持日常的心平气静。三天高考,语文数学英语历史政治,每一门考试她都超常发挥。

      她知道,那些愉悦和平静是他给的,那三天,他每天都送她到考场,每天都对她说同样的话:“凝丫头,进去吧,不要紧张,加油。”

      她不紧张,她一点都不紧张,因为她知道他就在校门外等着自己,结束后从不会问她考得好还是不好,只是朝她柔柔的笑,然后牵着她的手,聊那些更有趣的事情,慢慢地步行回家。

      她已经不是小矮人了,她跟晏年哥哥站在一起,已经不是差那么远那么远了。她门门考试都超常发挥,她已经有足够的勇气报他所读的学校,就算他毕业在即,可那是他呆过的地方,有他走过的足迹。她想走他走过的路,就算只能跟在身后,她只要一直跟着,终有一天,她能够站在他身边。

      她以为这些愉悦她可以一直拥有,可是三天后,在家里的饭桌上,晏年哥哥却对爸爸妈妈说,他要走了。

      她知道他要走,因为他还要回校参加毕业典礼,她还笑着问他毕业典礼是不是很好玩,他温展的哂颜慢慢敛起,用她看不懂的神情静静注视她,好一会,才渐渐舒眉浅笑,像往常那样,对她曼声说:“凝丫头,哥哥这次走,可能要五年后才回来。”

      “为什么要五年?”大学的毕业典礼,要开那么长时间吗?她知道不是,因为她心里蓦然有种不安,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困惑看着他。

      “你晏年哥哥考上了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的研究生,会在那里硕博连读,当然要五年的时间,”爸爸心情特别好,朗笑跟她解释,“凝凝啊,你这次高考发挥不错,说不定也能报考晏年读的南海大学;你语文和英语都很好,可以选文学或英语专业,到时候如果也想出国读研,可以报加拿大的多伦多大学,爸爸去过那个学校,真的很不错,就是离晏年的维多利亚有点远。”

      加拿大,维多利亚,她脑子一下子嗡嗡乱响,没了思绪。好一会儿才闷声回了父亲的话,“我才不要出国。”

      那天她故意喝了两罐菠萝啤,让自己意识不醒,借故离开餐桌,早早回房休息。她知道晏年哥哥一直在看她,可是她不想再看他了,他总是走得比她快,她总是赶不上他;她不想再看他了,因为他就要去那个叫维多利亚的地方,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那天她昏睡至凌晨醒来,怔坐床上许久,然后翻出四年前巫马阳说要回家那天买的那份世界地图。

      地图还是那么新。那个在太平洋的另一端,位于北美洲的国家离冷冷的北极很近,而那个叫维多利亚的城市,离北极更近。她知道那是个很冷的地方,那个地方不喜欢下雨,有很漂亮的蓝天,非常干净的海水,巫马阳走后给她寄的那封信,就是来自这个叫维多利亚的地方。

      可是,她不认识这个地方。
      她曾经觉得讨厌的人,她喜欢的人,她终于明白那种感觉叫做喜欢,他们都要去这个地方,她不认识的地方。

      巫马阳说的对,他走后,晏年哥哥走后,她的日子一定过得又凄惨又无聊。
      可是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习惯了当胆小鬼,当缩头乌龟。

      晏年在回校之前找了她三次,她每次都当缩头乌龟,而第四次,是她在去书店的路上。在校园门口,她看到背着回来当天那个大大黑背包,就在校门旁边那株老老的大叶榕等着自己的他。

      他站在大叶榕下,长身玉立,明亮晨阳从大叶榕的枝桠叶隙洒落他身上,凝着一层潋滟光泽,温煦的哂颜,依旧如月如玉,而那一次,却是此生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他等她走过去,如昔轻抚她的细软发,“凝丫头,还在生哥哥的气吗?”
      她摇头,她不生气,她只是心口闷闷的,她只是,害怕培养习惯。

      害怕那些没有他的习惯。
      因为知道了那些感觉就叫喜欢,她更像一个胆小鬼,更像一个缩头乌龟。

      那天直到陪他进了汽车站,看他上车,她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登机当天,给她打了电话。那天是8月21号,距离她收到南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过去很多天。她没有告诉他,因为她当去到那个他呆了四年的地方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他已经抵达那个离北极很近,离她很遥远的城市。

      就在8月21号这一天出发,航班在晚上19点整。
      电话接通的时候,她特意看了挂钟上的时间,17点26分。

      “凝丫头,最近过得好吗?”
      “嗯。”她轻应着,双眸盯在通话时间上,问不出口那句——“晏年哥哥,你已经在机场了吗?”只是低着头,沉默看着一秒秒累加的通话时间。

      “凝丫头,哥哥在机场,刚刚到。”
      “哦。”

      “凝丫头,再过几天你也要开学了。”
      “嗯。”

      “凝丫头,南海大学很漂亮,跟茉都学院一样到处种了大叶榕,小叶榕,还有紫荆花。另外有一种花,哥哥特别喜欢,它叫蓝花楹,花的颜色是有点蓝蓝的紫,特别好看。”

      “嗯,晏年哥哥以前跟我说过。晏年哥哥说喜欢那种花。”
      “原来哥哥的话凝丫头都记得,”轻轻含笑的音,如柔曼流水滑过她耳际,一点点注入她心口,又软,又柔,是一种沉溺,“校园里的蓝花楹种在一条小径两旁,长得特别高大茂密,把小径都遮蔽了;每年的秋天,它们全部都开满花,是南海大学一道特别美丽的风景。”

      “嗯。”她看过他带回来的相片,知道那是一处特别美丽,如同梦幻的风景。
      “凝丫头,穿过蓝花楹小径,是学校的东南侧门,出了门一直往前走,有一家小小的茶餐厅,名字叫‘停留’,里面的双皮奶特别受欢迎。”

      “双皮奶吗?”她听他说过,却没吃过。他说非常好吃,上大学的第一年寒假,他给自己带了回来,只是当时她已经去了外婆家过年,没能尝到。

      “嗯,双皮奶,白白软软凝结起来的双皮奶,很像牛奶,但跟牛奶不一样。‘停留’餐厅里的双皮奶有很多种口味,有原味,有莲子的,还有巧克力和水果味的。”

      “都很好吃?”
      “都很好吃,不过哥哥最喜欢里面的红豆双皮奶。”

      “红豆的?”
      “对,白白的双皮奶上面铺满了红豆,很好看,也很好吃。”那是最甜的一款双皮奶,甜甜的红豆,密密的相思。他的凝丫头,会喜欢吗?

      “好,晏年哥哥,我到了学校也去吃。”她对着话筒点头,她不知道为什么晏年哥哥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些,曾经她以为有一天她可以让他带着自己去走、去吃过那些地方。

      可是,只剩下一个半小时,他就要离开。
      “凝凝,我们准备出发咯!”房间传来了母亲高声的呼喊。

      声音也传到了电话那头的晏年耳里。
      “凝丫头要出门了吗?”他含笑问。

      “哦。妈妈说要去外婆家住几天,等下舅公的车会来接。”是为庆祝她收到入学通知书,而归来之后,她就要启程到他今天离开的城市,度过一个人的四年大学。

      “凝丫头,以后哥哥的这个号码就不用了,以后哥哥给你写信,要记得回信,好吗。”上高中后,她有了私人专用电脑,晏年给她申请了邮箱,一年总会给她写几封邮件。内容很日常,主要写他的大学趣事,她会回,但简短;后来进入高三,她几乎不碰电脑了,邮箱亦少开。上次他离开后的第二天也给她写了一封,还有毕业典礼那天,可她却是在七月底的时候才登陆看到,信件内容与往时一样,都是些简单而有趣的日常话题,两封信她一并回了,依旧不足百字。

      “好。”她点头保证,他很快就要离开了,那种闷闷的感觉又来了。五年不见,只能思念,这样的习惯,会不会更让她害怕,她不知道,不愿去想。

      两人都沉默,好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微微的叹息,还有轻柔的笑音,“凝丫头——”曼声低语柔唤她的名。

      她屏息,认真的听。
      “凝丫头。”还是一样的轻唤,像是一种沉溺。

      她不知道耳朵为什么突然就烫起来,她听着话筒里他喊出的自己的名,听着他低缓的呼吸,耳朵一点点烫起来。

      “凝丫头——”
      “嗯。”她低低轻轻地应。

      “凝丫头——”
      空气凝聚了一种柔和的沉静,有些什么在缓缓流泻,让人沉溺。

      突兀又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却干扰了这一切,妈妈的急促唤叫更在身后,“凝凝,舅公来接我们了,是晏年哥哥的电话吗?现在赶时间,你跟他说一声,我们要走了,到了外婆家再给他打。”

      她烫着双耳回首对妈妈点头,对话筒细细轻轻喊着,“晏年哥哥——”
      “我听到阿姨的话了,”轻轻带笑的声音传来,“凝丫头,你先去吧,哥哥到了那边就给你写信,一定要记得给哥哥回信哦。”

      “嗯。”她点着头,低低应声。
      他不知道,他的声音好柔好柔,却让她的耳朵好烫好烫。好像她手握的不是话筒,而是一簇火把,那热烫,一直烧到她的心间。

      因为心告诉她,耳朵听到了,心听到了。
      那低不可闻的几个字,那被尖锐的喇叭声吞没的几个字。

      他说——
      等我,好不好?

      只是她习惯了当胆小鬼,当缩头乌龟,当作没听见。
      她烫着双耳坐进舅公的车里,一直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小叶榕和茉莉花,一直在想,从外婆家回来,她要先给他写信,用这三天的时间,给他写第一封信。

      可那个时候她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那一天是最后一天。
      她的信再也没有机会写出来,再也没有机会知道那会不会是一封能够打动他的信。

      因为他,在8月21号那一天,在他过21岁生日之前,永远消失在那片蔚蓝壮阔的南海。
      2003年8月22号全国各大报纸的版面上都写着一行冰冷的黑大字——

      海城飞维多利亚XX次航机昨夜坠海,机上176人无一人生还。
      而她是在三天后回到家才知道这个消息。

      又一个三天后,她坐上了去海城的客车;入学的第三天,她站在那条铺满蓝紫色花瓣的小径上,听见那两个走在自己前方的女生发出幽幽叹息:蓝花楹蓝花楹,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那天她去吃了他说过的那个“停留”茶餐厅的红豆双皮奶,她点了两碗,很甜很甜的红豆,连着不间断的泪水,她一口一口吃完。

      之后,她再也没有走过那条蓝花楹小径;之后,她再也没有进过那个叫“停留”的茶餐厅;之后,她讨厌原来的那个自己;之后,时间过得很快,却一片空白;之后,她不再是她自己。

      ♀◆♂

      大巴司机人很好,听说她家住茉都学院,把车直接开到了校门口。
      她下了车,天色仅蒙蒙亮,正想要不要给他发一条到家的信息,他睡觉不关手机,还那么早,不知道会不会把他吵醒。

      犹豫间,一个抬眼,看到母亲正朝她快步走来,她弯眉一笑,唤了声:“妈妈。”
      “凝凝,妈妈正想去车站接你。”母亲看着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你晏伯伯他们回来了,也是刚到。”

      她已经快十年没有进这个房间了。
      温蓝色调,整洁简单,一切都还是旧模样。

      曾经,他们在这里度过了许许多多纯净快乐的年少时光。
      而今,不过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离开后的第三年,晏伯伯就去了别的大学任教,作为客座教授,只是偶尔回茉都;再后来,晏妈妈也跟了过去,这里就一直空着。现在,晏伯伯和晏妈妈都退休了,打算移民澳洲,将这里彻底收拾离开。

      不再回来。
      她轻轻抚摸她曾经熟悉的这一切,早已深刻成为她的命迹,却沧桑遥远,恍若浮梦的一切。

      如果她不是胆小鬼,不是缩头乌龟,这一切是不是会更加具体而深刻些?
      她来到床尾的小小书柜前。其实这算不得书柜,相比隔壁书房那个占据了整个墙面的书柜而言,它太简易,太袖珍,不过是放在立柜上的一个三层木架,但这是他自己亲手制作,当时她陪在身旁,小书柜刷的是如夏夜穹苍未黑前那深郁神秘的藏蓝。

      她选的颜色。
      书柜里,依然齐齐摆放着他最爱的那些书。

      她几乎都读过。
      在小书柜底层最左端,是一本非常厚的藏蓝色硬质封面笔记本。略小于A4纸面。

      那是她送给他的十四岁生日礼物。而从十四岁后,他不叫她乐凝妹妹,也不再叫她小乐凝,他叫她凝丫头。

      五年级的暑假,她跟父母去了北方的城市旅游,在当地书店,她看到玻璃柜里出售的这种纤维纸笔记本,藏蓝的硬质封面,线装,略深的米色纤维纸内页,稍小于A4纸面。厚厚重重,沉静温敛,空白的内页散着幽淡纸香,似有诉说不尽的心情和故事。

      很适合他。她一个冲动,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将它买下。
      在那年的秋天,送给他作为十四岁的生日礼物。她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

      之后她曾经看过一回,里面一片空白,他没用过。
      他说,还没有到用的那一天,所以,小心翼翼珍藏。

      她抽出笔记,保存得很好,岁月不曾在上面留下痕迹,纸面还是九成新。
      将笔记打开,依然是一片米色的空白。

      她翻到第二页,意外发现页面底层中线的位置标上了页码,正规漂亮的行楷,由黑色钢笔写就,像是原本就印刷上去的一样。

      那是他的笔迹。
      送给他之前她数过,笔记本一共有四百张纸,换成页码,有八百页。

      她一页页的翻,一页页的数,期间晏姑姑进来过一回,端着一杯温水,没有打扰她,把水放在桌上,对她蔼然笑了笑便掩门出去。

      这次晏妈妈没有回来,他走后,晏妈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人已不如当年那般明亮开朗,晏伯伯说怕她睹物思人,没让她一块回来。

      她轻啜了几口温水,坐在床沿,继续慢慢的数。
      不知数了多久,当数到第二百六十张时,呈现在她眼前的,不再是一片空白页面,上面写了很多正规而漂亮的字,有英文,符号,数字。

      是他的学号,考试号,银行账号,网络聊天工具账号,邮箱,属于账号的,都附上密码。
      519520,lening519520,是他所有账号的密码。

      她颤着手,抚触那些字迹,泪水已经不由她控制,一颗颗往下掉,她赶紧把笔记本移开,不让它们滴糊了那些漂亮的字。

      519,是她的生日。
      他不曾对她说过的情,全藏在这些密码里。

      她拭去满面纵横的泪水,拿出手机。
      十年,很多账号都失效被注销了,她一个个的试,显示一个个无法登录。

      最后一个,是他常给她写信的邮箱,她输入,登录。
      没有抱希望,而这一次,却意外进去了。

      记得他曾说过,这是一个永久性付费邮箱,他早已把全部的费用付完。
      十年了,账号需要激活,她完成步骤,进入邮箱界面。

      跟现在的邮箱没有太大区别,她依序点开收件箱,发件箱,草稿,只有她给他回的信,只有他给她写的信。

      在底下,还有一个名为519520的文件夹,她点进去。
      里面满满的都是他没有发出的信。

      排在第一位那封,日期是2003年8月20号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他离开的前一晚。

      她颤着手,继续往后翻,最后一篇,日期是他给她申请邮箱那天,但信开篇却记着另一个日期——1995.9.9。信很短,不是正规的信件格式,仅两行,写的是:晏年喜欢乐凝,非常确定的喜欢,长长久久的喜欢。可是我的凝丫头,却还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长大,没关系,我会陪着她长大,等到她长大。

      她知道他有一个偶尔记录心情的小本子,她没有看过,后来小本子不见了,原来他,已经把那些心情换成信存进这里。

      她返回第一封,朦胧泪眼一字一句将它看完——
      凝丫头:

      这是晏年哥哥写给你的第519封信,第519封信你没有看过的信。
      很久很久以前,哥哥就在想,当写到第519封信的时候,凝丫头就长大了,长大的凝丫头收到这519封信,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这个时候早已夜深人静,外面还在下着雨,雨澌澌,好像是谁在唱歌,唱着凄美的离别情歌。
      记得很久以前听老人家说过:下雨天,总有人离开。

      这一次,又是哥哥要离开。
      对不起,凝丫头,哥哥不想通过那样的方式告诉你,可是怎么说才好?

      怎么样的方式都说不出口。
      凝丫头,哥哥一直在等你长大,你真的长大了,哥哥却要离开。

      离开五年,哥哥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概念。
      五年后的凝丫头会是什么样子呢?五年后的凝丫头还记不得我?这漫长的五年,我的凝丫头会不会被别的男孩子抢走,这些想法,让哥哥心里很慌很怕。

      这段时间,哥哥就是如此的心情,特别是当那天你一言不发从餐桌上离开,特别是你一直躲着哥哥不见,特别是当哥哥写给你的信都得不到回音,哥哥真的很害怕。

      害怕凝丫头真的要把哥哥丢下了。
      哥哥多想带上你一起走,甚至想做一回爸爸口中的懦夫,不顾万难选择留下。可这样的哥哥会不会非常不讨凝丫头的喜欢?这让哥哥一样害怕。

      至此,箭已上弦,无路可退。
      凝丫头总说哥哥什么事都做得好,这份好,哥哥却只为凝丫头一个人。

      那么五年后的哥哥会不会更好?一定会的,五年后的晏年一定会让乐凝更喜欢。哥哥只能一遍遍对自己说,若不然,哥哥无法说服自己离开。

      哥哥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象五年后的场景,五年后,哥哥要为凝丫头亲自穿上红嫁裳,我的凝丫头,将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我的新娘。

      是的,凝丫头,哥哥要告诉你:晏年爱乐凝,非常确定的爱,长长久久的爱。
      乐凝,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爱你。

      凝丫头,哥哥明天就要走了,却不能见你最后一面,哥哥心里很难过,可一想五年后回来,凝丫头已经是一个婉丽动人的大姑娘了,一朵更加清纯迷人的白色茉莉,哥哥就很开心,很快乐。快乐的时间是过得非常快的,凝丫头,哥哥很快,很快就回来了。

      所以,凝丫头,可以跟哥哥做一个约定吗?
      凝丫头,等哥哥五年,好不好?

      等我,好不好?
      ……

      泪帘已经完全模糊了视线,她一封一封往下看,一字一句不错过的看。
      519封信,519个我喜欢你,一个我爱你,承载他一生未曾诉予她的情。

      终于,她抱着笔记本,伏在床上,任心口的痛四处漫延,任泪无声无止涌落,任自己在泪海的潋滟波光里,一遍一遍,回望无法回去的那段岁月。

      本来想推门而入的晏文同看到这一幕,刻满沧桑的脸上刹那间覆染哀痛,老泪忍不住涌动,他赶忙抬手拭去,然后轻轻合上门。

      ♀◆♂

      才坐进客车,就接到母亲的来电。车窗外,街道已向晚,金灿的夕阳,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洒了一层温温的热。

      她望着一排排倒退的小叶榕和茉莉,恍恍惚惚,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妈妈。”
      “凝凝,”母亲柔蔼的声音传来,“已经上车了吧?”

      “嗯。”
      “上车了就好,”母亲的声音略低了些,随后是轻声一叹,“凝凝,你晏伯伯很关心你,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希望你能看开些。”

      “妈妈,我明白。”
      “凝凝,爸爸妈妈就你一个宝贝女儿,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幸福,爸爸妈妈不勉强你,但是若真的遇到钟意的不错的人,就去试一试,然后告诉爸爸妈妈,好不好?”

      她怔顿,她忘了最重要的事,“妈妈,我——”手机那头却突然消了音,她拿下一看,黑屏。
      她忘了说,她答应了他,却在离开这一刻,回到有他的那个城市的这一刻,还是来不及说,对母亲说,她没有男朋友,从来都没有,也不需要有。

      但她有丈夫。
      他的名字叫湛彦和,她喜欢喊他——

      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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