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橙黄橘绿时。

作者:方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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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大一开学半个月,军训完后。

      穆暮、陈沉、徐州东,以及徐州东的另外两个室友,约好了为时两天的自驾中秋游,去南都为数不多的,一处四A级国家森林公园景区看日出。
      陈沉负责路线规划,徐州东负责租车,两个室友负责采办路上的水和零食,穆暮则负责查询预订住宿和吃饭的地方。
      早上七点半,从学校出发,开车四个多小时,接近中午一点半,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行人随着众多游客从山脚开始步行,陈沉爬到一半,就不想动了.
      一路都牵着穆暮的手腕,整个人半挂在穆暮身上,不停地嚷嚷着累,头痛脚痛浑身痛,估计是高反了。
      明明每天都会晨跑五公里的人,眼下正死皮赖脸趴在穆暮身上,而穆暮在拒绝两次无果之后,妥协地任由陈沉像个人形挂件一样攀在身上。
      徐州东看见陈沉那做作的样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爬个山还要被迫吃狗粮,真是够了!
      徐州东骂骂咧咧,等两人走近些,从背后踢了陈沉一脚,说了一句“禽兽”,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穆暮穿着一件浅蓝薄款牛仔衬衣,因为爬山外加身上挂个陈沉,热得穆暮只好将领口扣子开了两个。
      好不容易愿意放开穆暮休息片刻的陈沉,蓦地往穆暮肩头一趴,开了扣子的衣服被带歪到半边,穆暮半个肩膀露出来,多少有点衣衫不整。
      过路的游客看着穆暮和陈沉,或玩味,或看热闹。
      穆暮无情地抚开陈沉状似作恶不自知的手。
      “你再不放手,我就把你埋在河边的玛尼堆里去。”
      陈沉赶忙拉回被自己拽歪的衣服,下巴抵在穆暮肩膀,懒洋洋地控诉。
      “你忘了你肢体不协调,跟不上早操,我带着你一遍一遍教的时候了?你忘了你被关在电梯里叫天天不应,我风里雨里赶来救你的时候了?穆暮你怎么学着徐州东那个王八蛋了,忘恩负义可不行!”
      穆暮把搭在肩头的手拨开,陈沉又放上去。
      穆暮再拨开,陈沉再放上去。
      其他人已经越走越远了,两个人不知不觉,速度再次掉到了最后。
      徐州东在不远处大喊着,朝两人招手,比比划划一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走近了才发现,队伍前方排着很长的队伍。
      徐州东意简言赅,原来是有观光车可以坐。
      陈沉一下子来了精神,三步两步就跨到了排队的长龙里,哪里还有累瘫了的样子。
      一群人爬了山才知道,景区特意把观光车设在了半山腰,又不许旅客开车进去,只能步行半个多小时上山。
      每个游客车费是二十元,几人上车后没多久,车就开到了山顶脚下的歇脚处。
      穆暮一行人下了车,面面相觑。
      司机告诉他们,就只能开到这里,去山顶得顺着亭子旁边的小路上去,再爬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山顶的经幡观光点了。
      说完,司机便潇洒又熟练地地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徐州东看着远去的观光车背影,想着刚刚三分钟不到的车程观光体验,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去帝都旅游,下车三十块钱打车费,被司机宰了100块的黑暗经历。
      徐州东咬牙切齿,眼含凶光,从背包里翻出了充电的手机。
      几个人心照不宣,纷纷点开景区评论区,就是一水的一星好评安排。
      除了学校官网,还有班级学习群里,每个人都能某信就某信,能某音就某音,能某博就某博,纷纷控诉吐槽了一个遍。
      吐槽完,看着颇有望山跑死马的山顶,想想门票费停车费观光车费。
      一行人由徐州东打头,陈沉前锋,认命的开始了爬山之旅。
      四十分钟后,气喘吁吁的几人,跟着庞大的旅游散众,终于到了山顶。
      山顶的风景也是不负所望地,十分一般。
      一眼望到头的青山绿水,远处看起来像是新修的十来处经幡拉起的帐篷,一处游客打卡亭,卖的比其他地方贵好几倍的烤肠摊子,一处简陋的小卖部,卖着饮料和拉面。
      除此之外,着实是别无特色。
      穆暮和陈沉拨弄着老旧到嘎吱嘎吱响的转经筒,几人愣是生生转了一圈,发现确实逛无可逛,才堪堪罢休。
      整个山顶唯一有一点特色的地方,就是挂满了经幡的帐篷。
      一行人走了进去,跟着旅游团的导游蹭了一点讲解,便开始自己转悠。

      帐篷里面有两个大石堆,两顶白色的帐篷,每一顶帐篷里放着一张长方桌,桌上放着许多白色的哈达。
      几人路过帐篷,正巧看到一位女导游,带着旅游团的人从帐篷里出来,每人手捧一根白色的哈达。
      女导游边走边说道:“绕着多崩走一圈,那边是北方,就捡起一块石头,放在北方的位置上,祈福多多,平安多多。”
      来自东北的室友陈和问:“这些玛尼堆是干什么的?”
      另一个来着湖南的室友回他:“你没看到那个导游说的嘛,祈福多多,平安多多!”
      陈沉走在众人前头,听到问询,转过身来倒退着走,解释说:“玛尼堆藏语称“多崩”,意为“10万经石”,在西藏的原始思想意识中,人们认为万物皆有灵性。
      在佛教传入西藏后,人们堆玛尼堆又进了一步,一般不再是纯粹的白石。
      而白色崇拜中,人们把那些本来就被认为赋有灵气的白石,再刻上佛经或佛像,使这些白石更赋灵气,成为玛尼石,以求保佑和庇护。
      像吉日良辰,人们会一边煨桑,一边往玛尼堆上添加石子,并神圣地用额头碰它,口中默诵祈祷词,然后把它丢向石堆,天长日久,一座座玛尼堆拔地而起,并且愈垒愈高,
      而佛教文明传来之前,雪域西藏盛行着原始拜物教——苯教,大至山川,小到木石,都成为人类的保护与破坏之神的寄寓之所。
      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人们世世代代顶礼的对象,藏族先民靠山吃山,磨石斧,凿石锅,垒石屋,佩石坠,如此维系着长久不衰的巨石崇拜与灵石崇拜,散见于西藏各地的摩崖石刻与玛尼石堆,就是这一古老信仰习俗流变的具体体现。”
      众人听得出神。
      陈沉从地上捡起一块圆形的白色石头,刚好走到一处玛尼堆北方的位置上。
      穆暮见状,拿起了一直挂在胸前的相机。
      陈沉双手合十,把石头捧在手心里,对着玛尼堆闭眼祈福,随后便把手中白色的石头,扔到了石堆的正中间。
      徐州东几人见状,也开始满地找石头。
      有祈求家人平安顺利的,有祈求建模比赛通关的,也有祈求毕业前告别单身的。
      陈沉走过来,举起手中的哈苏相机,对着徐州东和几个室友咔咔两下,问穆暮怎么不一起许愿祈福。
      穆暮看着风吹过来,数千经幡飞扬在风中,看着远处一点一点消失的金山,说:“我就是幸运本身啊,哪里还需要再祈福?”
      陈沉举着相机,转过身来对着穆暮按下快门。
      “我得记录下你这破天荒臭屁的样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有人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幸运本身。”
      穆暮轻微笑着,也举起相机,开始拍远处彩色的经幡。
      陈沉低着头,绕着穆暮身边来回地打着转,穆暮问陈沉在干嘛,陈沉说在找穆暮遗失的幸运石。
      穆暮不解,却见陈沉蹲下去,在草丛里翻找着,不一会儿捡起一块核桃大小的白色圆石,递到穆暮手里。
      “给你,你的祈福石。”
      穆暮握着冰凉的石头,愣神片刻,明白了陈沉想让他也许个愿望。

      可他哪里来的愿望,愿望是奢侈品,而穆暮是住在愿望贫民窟的人.......

      穆暮摇摇头,将石头还给了陈沉。

      “真的不要?”

      穆暮摇摇头。

      “不要。”

      似乎人缺少什么,就会祈祷什么。

      而对穆暮来说,祈祷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从小到大,穆暮所有祈祷的愿望,都没有实现过。
      陈沉没有说错,穆暮说自己就是幸运本身这句话,真的是在大言不惭。
      看着穆暮逐渐淡漠的眼神,陈沉没有再坚持,因为他知道,穆暮为什么不愿意祈福。

      “那我来好了,如果你是幸运本身,那我就是你的幸运石!我来帮你祈福!”

      陈沉突然说道。

      握着穆暮还回来的白色石头,陈沉原地绕着石堆又走了一圈,走到石堆北方的位置上,双手合十,认真虔诚地祈福起来。
      穆暮静静地等着陈沉许完愿,只是感觉这次陈沉似乎祈祷了好久,才把石头丢到石堆里。
      白色的石头在石堆上滚了几圈,滚到正挨着陈沉之前扔进去的那一块。
      原本跟着游客走远的徐州东忽然冒了出来,问穆暮道:“一个人还可以祈祷两次吗?那我刚刚许愿下周四级考试过关能不能换换?我刚刚发现陈放在祈祷抢到五月天演唱会门票这件事好像更重要,因为我直到刚刚才发现,明早居然就要抢票了,而我连抢票官网都还没来得及关注,没有票我还怎么跟我妈说我要出省这件事,我还怎么去深圳见我未来男朋友!!”

      陈沉朝徐州东晃了晃手指。

      “你不行。”

      徐州东一脸疑惑,不服气道:“为啥?你刚刚不也是祈求了两次嘛?凭啥我不行?”

      陈沉退后一步,给徐州东让出祈福的位置。

      “你不信啊?不信你试试呗?”

      徐州东左右瞧了瞧,室友几个人都去别的地方了,旅游团祈福的人,也跟着导游三三两两的往外走,好像确实没有人在同一个玛尼堆绕圈两次。

      徐州一脚踢向陈沉,落空,拽着穆暮的胳膊就往外走。

      “走,穆暮,让我们离开这个无情冷漠又冷漠无情的狗贼。”

      穆暮轻轻地抬起手,拒绝了徐州东放在自己手腕上的爪子,留给徐州东和陈沉一个背影。
      陈沉像呼噜小狗一样摸了摸徐州东的头,小跑着跟上了穆暮。
      徐州东看着一前一后,丢下自己离开的两人,对着陈沉和穆暮的背影拳打脚踢,咬牙切齿。
      “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不仁不义!衣冠禽兽!啥也不是!呸!”
      陈沉走远了些,又回过头来,对玛尼堆旁还想着换祈福愿望的徐州东催促道:“走不走?天黑了,还得下山去民宿。”
      徐州东恋恋不舍地,望向自己刚刚祈福扔下的石头,听到陈沉喊他,跑着跟上了两人。
      回到了帐篷入口处,几个室友跑过来,穆暮和陈沉才从室友口中知道,原来进帐篷是要跟着导游走的,不然就是不尊敬人家的风俗习惯。
      难怪他们进去的时候,带着其他游客的导游,还有里面的引导人员,一直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们。
      一行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望向一开始径直带头往前走的徐州东。
      徐州东双手一摊,耸耸肩,嘿嘿一笑。
      忽然指着远处的观景台。
      “哇,你们快看,那边有求签的,还有烧烤,哇,那边还有秋千哎!”
      穆暮看着追着徐州东跑远的陈沉,手中捏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的石头,眼神中若有所思。
      趁众人打闹,穆暮转过身,回到了刚刚陈沉祈福的玛尼堆旁。
      穆暮双手捧着石头,合十闭眼,虔诚地开始祈福。
      许完愿,穆暮捧着石头的双手轻轻碰了碰额头,然后将手中的白石,抛向了刚刚陈沉扔石头的位置上。
      做完这些,穆暮快速出了帐篷。
      穆暮没有问陈沉刚刚在玛尼堆前,祈求的是什么,因为老人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穆暮也没有问陈沉,那句“我就是你的幸运石”,是不是有什么不同的含义。
      而穆暮许的愿望,也只能说给了玛尼堆的神明听。
      是他和这天地山川,唯一的秘密。
      徐州东被陈沉一群人按在地上,毫无人性地虐待着,穆暮追上了还在打闹的众人。
      徐州东见穆暮过来,像是看到救星,大声呼叫着“穆暮救命”。
      从远处跟上来的穆暮,看着闹成一团,浑身都是草屑的几人,默默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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