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

　　在华国东南那片广阔的丘陵的一个小小的角落，H省南部那片山水之间隐着的成千个村落聚集地其中的一个，青安县下辖的一个即不繁华也说不上贫穷的村落——泗水村，因一条环村而过的小溪而命名的小村子。

　　夏日的余晖像最纯粹的金色颜料将泗水村的一切都笼罩上一层金色的光辉，在绿得要滴出墨的山丘的环抱中，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像一只吃饱喝足的橘猫懒懒的趴睡在地上，村子和山之间一边隔着环村而过的泗水溪，不过本地人都叫做泗水涧，另一边是一条通向县里连接各村的黄土山路，是村里的交通要道。

　　泗水涧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泽，仿佛一条银玉带，近了瞧，里头可见鱼有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这片土地的生态是不用称赞的好。

　　在村子中心那片空地上，一颗老梧桐撑着巨大的树冠，岁月给予它格外沧桑的枝干却也给了它格外庞大的身躯，在树下是大大小小的石凳，坐着三三两两忙里偷闲的捧着饭碗的拉话聊天的老太太们。

　　要说成为今日老太太们话题中心的八卦大事莫过于夏斯民的女儿，这个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在大城市里待了好几年的夏明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六岁的儿子夏烛歌，要知道夏明时未婚，这件事足以在这个小地方产生持久且巨大的波澜了。

　　夏斯民没有退休前是隔壁村上的小学教师，是村子里有名的文化人 ，因为爹妈早没了，就在老婆楚东芽家这边这个以楚姓为主的泗水村定居了。

　　夏斯民是一个读书人，希望自己的女儿明世事，懂道理，便取明事的意取名为明时，养女儿养的精心，女儿不仅长得精神，读书也争气，考上了Z大，学了法律，之后就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工作了，说以后在那里安顿下来，就接父母去那边一家人在一起，夏斯民想女儿在外面辛苦他怎么能去增加女儿的负担呢，这几年女儿和家里联系少了，回来也是急急忙忙的，夏斯民体谅女儿在外打拼辛苦，从不说什么，这回女儿回来仿佛大病一场的样子，还带回来了一个儿子，夏斯民并没有村子里的人想的那么生气，甚至阻止了老伴想要对女儿进行的逼问，他更多的是担忧啊，女儿才二十几呢，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一点精神气怎么能行呢？还有孩子，总要有个着落吧。

　　夏家因为夏斯民曾是小学教师的原因，有些家底，在这个村子里也属于体面人，夏家的餐桌上，夏斯民特地让妻子炖了一只鸡。夏明时穿了一身合体的简朴的白色连衣裙，顺滑的长发松松的挽起，溜下来的几缕长发更增添了一份女人的温柔，明丽的五官因着什么原因还保留着病态的苍白，回到家乡的夏明时卸下了在外武装着自己的坚强，山茶花一般的姑娘透露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忧伤。

　　“我也不问你之前的事了，但是你还有一个孩子要照顾呀，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夏父看着女儿不由说道。
　　“好”夏明时看着老父亲，强颜欢笑。

　　“哎，明明啊，听话啊，我们把孩子……”夏母楚东芽看着父女情深的画面有些急，带着个孩子，怎么嫁一个好人家呀，再要是不行，把孩子留下来她和老伴带就是了，亲外婆总会好好待孩子的呀，总之不能耽误闺女呀，闺女可是大学生，不能埋没在这个小村子里啊。
　　“好了，这话以后再说”夏父急忙打断了妻子，看了看窝在女儿身边的安静乖巧的小孩。

　　夏烛歌小朋友今年虚岁六岁了，穿着小小的棕色格子衬衣，和黑色小短裤，细软的黑发，白白净净的，脸颊上还有未退去的婴儿肥，即便是独自一人面无表情吃饭的样子也很是招人喜欢。
　　夏烛歌听到提到自己，忙抬起头。
　　“没事，吃吧”夏爷爷怜爱地摸了摸小朋友的头。

　　夏明时看看为自己忧心的父母和可爱的儿子，语气哽咽道“以前的事我也不想提了，爸，妈，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孩子，烛烛还小，我是一定要带着孩子的，不过爸妈，我一定会过好自己的日子，我还要带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呢。”

　　“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好好养好身体最重要了”夏母为女儿盛了一碗鸡汤，在闺女面前夏东芽夏女士并没有平日里的盛气凌人。

　　“烛…烛啊，这名字真难说，猪猪，这个名字好养活，就这个挺好的”夏东芽女士有些蛮横的已以往在家里的权威镇压了女儿和丈夫的反对，烛歌忽略不计。于是夏小朋友有了新鲜出炉的小名。

　　“猪猪啊，没事多出去玩玩，你妈妈小时候可成天不着家呢”夏东芽女士看着女孩一样安静的小外孙有些急“隔壁家的清清和你一样大，还有巷子口东红家的的毛蛋……猪猪可以找她们一起玩啊”夏东芽女士对村子里的人口简直如数家珍，夏东芽女士贫瘠的见识和固有的认知让她对女儿一定要自己带孩子有些许微词，但对自己亲外孙也是关心的。

　　“好的，谢谢婆婆”烛烛小朋友咽下饭乖乖应道。虽然夏烛歌小朋友因为生活的剧变、环境的变化至今仍处于半茫然状态，对新环境的陌生和他习惯于一个人行动让他不准备探出感知外界的小触角，不过谁让烛烛是一个不会拒绝别人好意的乖小孩呢。

　　说是隔壁，其实夏家和隔壁两家之间还有一排养猪之类作用的小房子，要从堂屋出去，穿过院子，走过那一排小房子旁的小路，出了路尽头的小门，小门前是一片黄土地，如今一堆着杂物，正对面是楚氏祠堂，大门紧锁，小门边的那个小门进去才是去隔壁楚东南家，里面是一样的构造。

　　请不要因为名字相像、地方相近就以为两家是亲戚，虽然双方有同一个祖宗，但上数八代没有一点儿亲缘关系，烛歌他外祖母那一辈族谱里排到的字是东，于是整个村子里姓楚的名字里都带了个东了。

　　此时隔壁家里是一片寂静，夏东南老夫妻去田里料理庄稼了，长子楚建阳夫妇正赶上零几年打工潮，常年在东部沿海地区做工，次子楚建平夫妻在青安县城租了一个临街的偏僻小房子，一半住人一半开了个做电焊相关的杂七杂八的东西的小铺子，唯一的女儿前几年远嫁去了甘肃。

　　如今家里只有长子一家留在家的小女孩楚清，此时楚清正蹲在家里的院子外的小巷子里，数着来来回回搬运着食物的蚂蚁，堂屋里开着的的大肚子电视机大声放着小朋友喜欢的电视剧，穿着华丽古装的女演员一直在说说说，声音却听不进清清的耳里。

　　楚清的爸爸妈妈是前几天刚刚回乡看望过老人孩子，被温柔细心的楚妈妈沈秋华洗刷地干净，编好两条俏皮的小编子，换上新买的灰粉色的喜洋洋套装，打扮的格外招人的小姑娘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和村子里其他泥孩子一样了。
　　头发油油的，应该是没有怎么梳就随便扎了个马尾，脸上手上有黑黑灰灰的一条一条的杠，上身是喜洋洋套装中的一件，下面却是夏奶奶随手拿的一件黑土裤子。

　　小女孩的脸是圆乎乎的，两颊有着体现小朋友健康的红晕，此时小朋友黑亮的大眼睛里反射着水光，楚清不知道为什么想掉眼泪，明明爸爸妈妈都是要走的，明明爷爷奶奶都是要去干活的，都是有正经事的，明明是自己嘴笨不会和村里其他小朋友交朋友的，但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唉，楚清幼小的内心充满了忧郁和伤感，没有人其他人，一个人也没有，好想哭啊，爸爸妈妈好想你们啊。

　　楚清停止拨弄蚂蚁，用手背不停地擦着自己掉下来的眼泪，是自己掉下来的不听话的眼泪，清清听妈妈的话，不哭的。但是…但是没有人呀，清清偷偷哭一下好吗？没有人知道的。楚清的无声落泪成了小声抽泣，可能是没有人的缘故，胆子大了，一边起身走在小巷子绕圈圈一边放声大哭，嘴里嘟囔着想爸爸妈妈了。“呜呜呜，妈妈”楚清想大人都不知道我是多么的难过啊。

　　“给，不要哭了”拿着纸巾的白嫩的小手伸了过来，被婆婆赶出来交朋友的烛歌想，妈妈说身为一位绅士是要照顾女孩子的，但是…怎么哄哭鼻子的女孩子来着，有点急，面上却依旧是没有表情的样子。

　　至于楚清，清清小朋友在听到声音、看到夏烛歌的那一刻就愣住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楚清小朋友并没有感受到有人过来，哭声随即收敛，接过纸巾，低着头不语，清清…清清此刻是无措的，小朋友隐约觉得在别人面前哭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吃糖吗”烛歌伸向楚清的掌心里换成了一颗巧克力糖，在脑袋里思考了好久的烛歌想起以前旁观幼儿园阿姨哄哭鼻子小朋友的招数了。

　　楚清想我该怎么办，抬起头看着手的主人，烛歌很白，不像乡下的野地里四处跑的小孩子，不仅晒得黑了且容易脏兮兮的，此时的烛歌正在努力做出一个妈妈教的笑的样子，嘴辰上扬，眉眼弯弯，撞进了楚清的眼里。

　　“谢谢”没有说出口的话脱口而出，带着还未彻底散去的抽噎。
　　然后怎么办呀，烛歌看着有些狼狈的小女孩，楚清已经不哭了，水洗过的眼睛更加明亮了，没有像之前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子阿姨一哄就哭得更厉害了。
　　安静，相视而立。
　　被无数村里人夸作乖乖女，不调皮的小朋友的楚清第一次见到这么安静的男孩子，捏了捏接过的巧克力糖，歪头想了想问“我叫楚清，妈妈叫我清清，嗯，你也可以叫我清清，你叫什么呀？”
　　“夏烛歌，婆婆叫我猪猪，你也可以叫我猪猪”严谨的烛歌用了一样的句式。
　　“皇上，三公主可是您的掌上明珠啊”放着的电视机里的女声格外凄厉传入楚清的耳里。

　　“哦，珠珠”像女孩子的名字唉，楚清眨了眨眼睛，对面的男孩子不说话了，也不怎么笑了，夏烛歌…夏，清清想起来了烛歌该是隔壁阿姨家的小孩子，清清是个喜欢听故事的小朋友，但是村子里没有人给清清讲故事，清清只能听听一堆奶奶一起说的八卦咯，最近奶奶她们经常提到珠珠呢！对了，巷子口的杜鹃奶奶说珠珠没有爸爸啊，他比清清更难过吧，楚清的小眉头皱在了一起，再一次主动说“你想出去玩吗，我带你去个漂亮的地方，就是在泗水旁边…嗯，哪里很多…”清清有些描述不清楚，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衣角，这是楚清第一次主动邀请小朋友一起玩。

　　“好啊”烛歌打断了对面眼睛看着地面，脸红红的像只小猫咪的清清。
　　“嗯嗯嗯，这边”清清指了指自家院子的方向，不放心地看了看烛歌，带路穿过了院子走过了厨房边的小道打开了后门。

　　门将外面的一切隔绝了，开门的一瞬间，自然的声音扑面而来，屋后便是泗水，河水叮咚，清清领着烛歌走过屋后青竹边的小路，走过有大大小小的石头的河滩，河水很清很浅，里面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河石，清清熟练地在石头上面蹦蹦跳跳就到了对岸。

　　清清回头，烛歌正在对岸看着她，烛歌，烛歌他有点慌，他觉得自己需要思考一下清清的步伐，稚嫩的脸上透露出研究的正正经经的模样。
　　“是要我拉你吗”清清灵活地跳了回来向烛歌伸出了手。
　　“嗯”烛歌愣了愣，就把手交给清清了。这是烛歌出生以来做的最大胆的事了，她和他跳跃在三四米宽的浅溪里的大石上。

　　对岸有丰茂的水草，烛歌随着清清沿河岸向上走去，只转了一个弯，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那样大世界，这是烛歌小小的脑袋里贫瘠的语言无法描述的世界，花草肆意地长，一湾碧水，几棵繁茂的树，近处山峦绿浓，远处峻岭入云，艳阳普照…

　　清清和烛歌坐在一块树荫下的大石头上，清清喜欢在无人的午后独自一人在这里听风的声音，烛歌震撼于深处城市没有见过的风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