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奴隶

　　抚了抚焰北的头，顾云沛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映月，说：“焰北每天的消耗量很大，他需要吃很多东西，麻烦您再给他来一份。”
　　映月忙答应着上前，殷勤替焰北配菜和点心。

　　不放心焰北的酒量，顾云沛凑到焰北面前，仔细查看他的脸色，有些担心地说：“你从来没喝过酒，别喝醉了。”
　　喝了酒的焰北，眼睛像水波般明亮，还有些晃荡。他看着顾云沛，示意自己没事，又告诉他说：“映月调制的酒很好喝，甜甜的、能量也高。”
　　还从没看过焰北微醺的样子，顾云沛心中暗自好笑，他对旁边映月说：“行，那就再给他来一杯。”

　　做完这一切，映月才有空在桌子下首坐下，稍微休息会儿。顾云沛看了下时间，寒暄和客套已经浪费了近一个小时，也该进入正题了。

　　将自己的来意简单明了告诉闫非和映月后，顾云沛希望映月能提供一些有关数值人，特别是皈依人的信息。

　　映月优雅地坐着，双手轻拢着只青花陶瓷卷耳杯，如沙龙女主人般，凝神倾听着顾云沛的讲述。末了，不慌不忙地点点头，说：“昨天，先生将顾先生的来意告诉我后，我已经收集和整理好所有的相关资讯和信息。但有关皈依人的部分，大多都是些传说和猜测。”
　　“——皈依人涉及到城市中的无主数值人。”

　　“无主数值人？”顾云沛不由扭头看身边的焰北，他还是在专心致志吃餐盘里的东西。

　　见此情景，映月抿嘴轻笑，说：“数值公司对数值人的把控相当严格，像焰北这样能逃出数值岛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有，逃出来后也几乎寸步难行。我说的无主数值人，大多是那些正常出岛，被使用过一段时间后，主人因故而死亡的数值人。”
　　“额！主人死亡的话，通常会怎么处理数值人。”闫非也来了兴趣。

　　“数值人终身只能服务于一个主人，主人死后他们将失去存在价值。少数主人会在临终前启动数值人终止程序，让数值人陪他们一起死去。但多数主人，死亡前都会忘记他们的数值人。因此，数值公司的售后服务中，有一项就是数值人回收服务。”
　　映月停顿了下，抿了口杯中的茶，继续说：“所谓的数值人回收服务，其实就是结束数值人的生命。”
　　“多数数值人都能按流程、被正常回收处理掉，但也有少数数值人，他们难免会沾染上人类的思想，会产生想继续活下去的想法。”

　　“然后他们就会想方设法逃避回收流程，成为你刚才说的无主数值人？”顾云沛问。

　　映月点头，“这些无主数值人活得非常艰难，他们没有合法身份证明，找不到工作，没有可靠稳定的生活来源，很容易就成为城市的安全隐患。虽然数值公司一直在尽力追查回收他们，但这两年，数值公司规模越来越大，数值人越来越多，难免有不少错漏。”

　　顾云沛：“无主数值人和皈依人又有什么关系。”

　　“关于皈依人，完全只是个传说。如大多数人所知，数值人在数值岛里经过各种专业的培训，都有些特殊的技能，他们或者有优越的艺术天分，或者逻辑推理能力很强，或者身手了得，或者有很强的综合信息处理能力。当然，像焰北这样各方面都顶尖的也不多。”

　　三人再次将目光转向焰北，发现焰北再一次将满餐盘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正规规矩矩坐在桌子旁，看似专心其实也就那样地听映月讲述。

　　顾云沛略尴尬地咳两声。焰北在庄园里一直如此，给多少吃多少，确实是因为他的能量消耗比较一般人高很多，大家也渐渐习惯了。

　　焰北不知道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客人，应该配合进餐节奏，慢慢吃，边吃边聊。顾云沛也从未教过焰北在这种场合下的处世之道，确实有些丢脸，就好像他在顾家从没吃饱过似的。

　　闫非飞快将视线转移开来，假装没看见。倒是映月，若无其事微笑，不紧不慢站起身来，先给顾云沛和闫非两人面前的酒杯添了些酒，才走到焰北面前，拿起他的餐盘，温柔问他：“还需要些吗？”
　　大约这微妙的气氛让焰北感到有些不安，他无措地喵了眼旁边，正用谈笑风生掩饰着什么的顾云沛和闫非，小声告诉映月，说：“还需要的。”

　　映月再次为焰北调配好同等分量的食物，递给他的时候低声说：“很高兴你喜欢我做的菜。”

　　映月忙完后，坐下来继续她刚才的话题。

　　“正常的无主数值人见不得光，一般都躲在类似废墟这样的地方，靠捡垃圾和给本地人干些杂活糊口。”
　　“但这之中，有少数非常聪明的数值人，他们通过非法渠道获得合法身份后，凭借自己的特殊技能，混迹到正常人中，与人类打交道，赚到钱后过正常的人类生活。更有甚者，还公然开自己的公司，雇佣人类为他们工作，成为城市中的成功人士。”
　　“据说这部分人，被称为皈依人。”

　　“这样说来，皈依人并不是指有特定特征的数值人？”顾云沛问。

　　映月沉吟，摇头说：“有谣传说，这类混迹到人群中的优秀数值人，是早已注定的，除了服务于主人，他们都有特别的天赋，有的擅长艺术，有的擅长数学。但那些都是传说，毕竟，能够脱离废墟，变成正常的‘人’，本身就很聪明。在他们的才能没有显现之前，谁也无法判定他们是不是诡异人。”

　　“谁也无法判定他们是不是皈依人。”顾云沛低声重复着映月的话。
　　那么凌至是如何一眼辨认出焰北的呢？而且，除了没有主人这点外，焰北和映月所说的那些皈依人好像并不一样。

　　“皈依人作为隐匿的非法数值人，数值公司对他们追查的很紧。据说，数值公司为此成立了专门的安保力量，只要有一点行踪暴露，就会不惜代价逮捕他们。所以，即使真的有皈依人，他们也会越来越小心地隐藏自己行踪，有关他们的信息非常少，而且大多是传闻。”

　　“能想办法帮我找到某个具体的皈依人吗？”顾云沛问。

　　映月摇头苦笑：“数值公司的侦查技术非常强势，等有明确消息传到我这里之前，他们肯定早就先下手为强，处理完了。”

　　顾云沛眉头拧起。那么，如何找到皈依人的线索呢？

　　映月：“不过据我所知，城市废墟中隐藏有很多无主数值人，如果真如传闻，所有皈依人都出自这些无主的非法数值人，你们去那儿，也许能找到些线索。”

　　顾云沛双手合十，一下一下轻碰着下巴作点头状，映月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城市废墟没有商业价值，数值公司对那儿的管控有限，再加上那儿的大多数居民——不论是数值人还是真正的人——基本都没有合法身份，所以，多数无主数值人都会选择在那儿立足。即使如此，他们也非常小心谨慎，大多只在夜晚才出现。”

　　说到这里，映月从贴身小包里取出张印有信息管理码的金属卡片，放在桌面上，慢慢推到顾云沛面前。
　　金属卡片上凹制着的“魅惑人间”四个字样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是废墟一家很有名的夜间经营酒吧。表面上，它只是家普通的娱乐场所，背地里也干很多非法勾当，例如为当地居民提供有偿性服务，或者为外人提供一些隐秘的地下情报。”
　　“据说，在酒吧提供性服务的人，有不少都是无主数值人。这是这间酒吧的特级会员卡，您可以凭此进入那里。”

　　顾云沛连身称谢，将会员卡接过郑重收好。
　　然后，映月站起身，十分得体地向顾云沛表示：自己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些，未必能对顾云沛有很大帮助。

　　顾云沛无言以表感谢，只好转头，对闫非说：“昨天我只不过在电话里提了两句，没想到映月已经准备得如此充分。有这位贤惠的助理，闫非兄真是，太有福气了！”
　　闫非眯眼笑笑不提。他看了眼对面再一次守在空餐盘前、什么话都不说的焰北，对映月使了个眼色。

　　映月心有灵犀，站起身来，眉眼温柔地邀请焰北去外面的小花园里散散步，声称这样有利健康。

　　哪知道，吃东西的时候焰北来者不拒，但要他离开顾云沛，却被焰北断然拒绝。
　　“不行，我要和他在一起。”焰北拉着顾云沛的手，声音不大，但非常明确地向映月表示。

　　“花园中我培育了许多新品种的植物，我敢肯定你从没闻过。”映月对数值人的喜好了如指掌，循循善诱着焰北。

　　焰北越发将自己全身都贴在顾云沛身上，看着映月直摇头。顾云沛是他的主人，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他只信任顾云沛。即使面前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也不行。

　　顾云沛有点疑惑，印象中今天好像没约这个流程，不知道闫非要和自己谈啥，还非得避着焰北。

　　映月没料到焰北如此执拗，一时间进退不得。

　　闫非出来解围，指着客厅另一处角落，诱哄焰北，说，“要不你和映月去那边玩，我和云沛谈点事情，你随时都可以看见他，什么时候你实在想他，随时过来。”
　　映月也拿出绝招，“你跟我去那儿，我教你做好喝的奶酒，独家秘方，你学会可以天天喝。”
　　顾云沛则轻抚着焰北背心，低声安慰他：“乖，放心，这里是安全的。”

　　在三人共同围攻下，焰北最终妥协。只得跟着映月几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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