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心归楚

　　“哥～～～”顾京拉着顾燃的手甩来甩去，“你就给我买那个娃娃嘛～”
　　顾燃叼着棒棒糖，坐在窗户上，任由顾京甩着他的手。就是因为他屡教不改喜欢坐窗户的习惯，方慧才安起了防盗窗。为此顾燃还跟他妈闹了脾气，本来他就是觉得坐那儿自在，咔咔铁条子一安，搞得跟蹲牢房似的。但是很不幸，在这个家中，食物链的最底端就是——顾燃，反抗是无效的。方慧揪着他的耳朵告诉他：“你再烦我我就拿水泥把那窗给糊了让你真体会体会什么叫蹲牢房！”
　　方女士从来说到做到，顾燃只好认怂。
　　“哎呀，小哥我零花钱早花完了。”顾燃含着棒棒糖说。
　　“可今天是你亲爱的妹妹的生日，你就不想满足她这个小小小小的心愿吗？”顾京仍不放弃地哀求道。
　　顾燃扭头冲她一挑眉：“放心，我给你准备了别的礼物。”
　　顾京彻底无语了，把他手一甩，气呼呼地往他床上一躺：“我不想理你了。”
　　顾燃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继续转头看着窗外。
　　顾燃从小在这个南方的小县城长大，他们家处在离城中心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地带，当初他爸妈本来想搬到城里的居民楼，这样上班上学都更方便些，可他奶奶舍不得老房子，自己身体又不好，最终也就没搬家。好在这片地方本来就不大，顾燃上学到家门口坐公交车也能直接到。
　　现在还在放暑假，大热天的下午街上人不多，树上的蝉叫得很欢，隔壁奶奶的狗偶尔会跑到街上，又跑回去，又跑出来……顾燃被这傻狗逗乐了。突然，他听见有小车往这边开，那狗被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家里，但那辆车并没有开过去，而是在隔壁家门口停下了，顾燃不由得好奇地探头望了望。
　　先是司机下了车，开了后备箱把一个大行李箱提了下来，然后是隔壁的爷爷奶奶从后座上下来，最后，是一个没见过的小男孩从副驾驶下来。跟他们这个年纪大部分的男孩子不同，那小男孩留着短发，暖风一吹，露出了额头，也让顾燃看清了他的面容。
　　好看。
　　这是顾燃脑子里瞬间蹦出的词。
　　小男孩皮肤很白，可能没怎么晒过太阳，这时被烈日晒得皱起了眉头，默默往树荫底下躲，光线穿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一块一块的光影。他刚站定，便像感知到什么似的抬头往他这边望来，眼中明显带着还没褪去的烦躁。
　　顾燃莫名有种偷看被抓包了的慌张感，为了缓解尴尬，就咧开嘴冲他挥了挥手。
　　结果人家理都没理他，冷漠地移开了目光。
　　好看顶个屁用！
　　顾燃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跳下窗台，顾京突然在身后拍了拍他，问：“哥，那是谁啊？”
　　顾燃一口咬碎了棒棒糖，拿着棍儿一指：“京京，我跟你讲，他可能要跟我们做邻居了，他长得再帅，你也千万不能喜欢他。”
　　顾京小白眼一翻：“你才喜欢他呢！”
　　“诶～这就对了，这小屁孩太没礼貌了。”顾燃说着又往下瞟了一眼，但已经不见那男孩子的人影了。
　　楚竹跟着外公外婆进了家门，四周看了看，房子宽敞明亮，一楼就楼梯拐角有个房间，估计睡觉都在二楼睡……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个十分陌生的环境，不论是这个家还是这个小县城。
　　“小楚，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外婆笑着问他。
　　“嗯。”楚竹点了点头。
　　“来。”外婆牵起他的手，带他往楼上走。
　　外公在楼下收拾着，毕竟离开了好一段时间，到处都积了一层浮灰。顾燃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到他旁边，也拿起一块抹布帮忙擦起来。
　　外公一转身，被吓了一跳：“哎呦，你吓死我了！”
　　“嘿嘿，”顾燃咧开嘴笑了笑，一脸鸡贼地问，“爷爷，那个小孩是谁啊？”
　　“小孩什么小孩，他跟你一样大，你不是小孩啊？”外公转身去擦另一边的柜子，“他是我外孙，以后就在这儿了。”
　　“可他比我矮多了。”顾燃语气中藏不住骄傲地说。
　　“那是还没开始蹿个儿呢。”外公说。
　　顾燃屁颠屁颠跟上去：“那我跟着他叫你外公好了。”
　　外公斜了他一眼：“就你小子主意最多，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没多一会儿，隔壁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顾燃！”
　　顾燃听到赶紧一边挥手一边往外跑：“我妈下班回来了，我走了啊外公！”
　　“这小崽子，改口改得还真快。”外公看着他跑出去，摇了摇头笑了。
　　方慧看到顾燃三步并两步地冲进家门，一把拽住他衣领：“让你不要横冲直撞的，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哎呀呀呀，你放开我，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刚干嘛去了？”方慧松开手问道。
　　“隔壁的外公外婆回来了，”顾燃回答说，还得意地一挑眉，“我去帮忙擦桌子了。”
　　“怎么变成外公外婆了，”方慧说，“还有啊，就您这小祖宗，没去捣乱就不错了。”
　　“我不想理你了，再见。”顾燃扭头就要走。
　　“等等，”方慧叫住他，“人家刚回来肯定没来得及准备晚饭，等下奶奶带着你去邀请一下。”
　　顾燃想到楚竹冷漠的眼神，撇了撇嘴：“你自己去邀请吧，我才不去。”
　　话音未落，方慧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你是不是欠揍了，让你去就去，听到没？”
　　“你怎么动不动就上手啊？！”顾燃揉着后脑勺抗议道。
　　抗议无效。
　　“外公，晚饭到我们家吃吧。”顾燃作乖巧状邀请。
　　“这怎么好意思？”外婆拉着楚竹说。
　　“没关系，你们今天赶路肯定也累了，刚好我孙女今天生日，她上次还跟我说好久没见到隔壁的爷爷奶奶，想你们了呢。”奶奶在顾燃边上微笑着说，她摸了摸楚竹的脑袋，慈爱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楚竹认生一般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外婆，外婆安抚地轻轻捏了捏他的肩，回：“楚竹，清楚的楚，竹子的竹。”
　　“小楚等下来我家吃饭好不好？”
　　楚竹怯生生地看了外婆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于是他也跟着点了点头。
　　顾燃看着楚竹现在这个宛如受惊的小白兔的模样，内心简直掀起惊涛骇浪，从未见过如此能演之人，这还是那个一脸拽得二万五万的小屁孩么？
　　“那好，等会儿我来叫你们啊。”奶奶又摸了摸楚竹的头，便回去了。
　　顾燃跟在后头，走到门口时默默回头看了一眼楚竹，竟发现楚竹也在静静看着他，然后眯着眼睛毫无感情地笑了笑。
　　这小子！
　　赤裸裸的挑衅啊！
　　方慧特意把大桌搬到客厅，从厨房把菜一盘一盘端上桌，满满当当。然后她上楼去叫在看动画片的顾燃和顾京吃饭，奶奶则去了隔壁。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一张圆桌上坐了两家人，好不热闹。楚竹已经不记得上次吃到这样丰盛的家常饭菜是什么时候了，虽然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这真是给了第一天来到异乡的他一份弥足珍贵的礼物。但……坐在楚竹对面的顾燃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好，从楚竹坐下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抱手盯着他，那架势，仿佛要在楚竹脸上看出个洞才肯罢休。楚竹忽略了顾燃炽热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吃着饭菜。
　　“小楚爸妈，出车祸走了，以后在这儿还得劳烦你们多多照顾。”外公举杯敬了敬大家。
　　“好的，爷爷……”
　　“以后改口叫外公了，”顾燃打断顾京说道，然后下巴一扬，“跟着小楚一起叫。”
　　“哦，好，”顾京点点头，然后继续说，“外公，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小楚哥哥的。”
　　一番话逗得在座的大人笑得前仰后合，方慧拿纸巾擦了擦顾京吃得油腻腻的嘴巴，温柔地问：“我们京京现在几岁了啊？”
　　“九岁了！”京京自豪地说。
　　“是个小大人了，那以后好好照顾小楚哥哥呦。”
　　“嗯！”顾京乖乖应道。
　　顾燃在边上简直没眼看顾京这副全然不记得之前跟他说不喜欢楚竹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然而下一秒瞳孔猛然放大，端起手边的橙汁一饮而尽，哈哈着舌头说：“妈，这辣椒怎么这么辣？”
　　“你看清楚再吃饭呐，”方慧给他又倒了一杯橙汁，“吃不得辣还这么不小心。”
　　“哎……”顾燃无语凝噎。
　　外婆：“开学燃燃可以跟小楚一起上学了吧，都上初一？”
　　奶奶：“还真是，燃燃要好好照顾小楚，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顾燃缓过来后，扒拉了一口饭，含糊不清地说，“跟着我，没问题的。”
　　方慧一筷子敲在顾燃头上：“嘴里有东西就不要说话。”
　　“妈！”顾燃摸摸头，“你这样下去会把你聪明的儿子打傻的！”
　　“就你这榆木脑袋，本来也没多聪明，打傻了事。”
　　顾燃只好缩回脑袋，一抬眼却瞧见对面的楚竹微微笑着，笑意直达眼底，顾燃一时竟看呆了，就这么愣在那儿。原来他好好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楚竹注意到顾燃看着自己，便收了笑容。
　　怎么又变回去了，这家伙真能变脸啊，顾燃心想。
　　最后大家给顾京点了蜡烛，吃了蛋糕，晚饭就正式结束了。送外公外婆和楚竹回去的时候，顾燃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前几天跟老妈一起看的某家庭伦理剧，喃喃了一句：“这年头怎么老是一车祸就去世……”
　　楚竹本来刚要走，突然听到后面低声传来这么一句话，霎时顿在原地。那些哭声，那些白色，如洪水猛兽般涌入脑海，窒息感占据了他的心脏。他死死咬着嘴唇回头瞪了顾燃一眼，对他产生的一点好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夜。
　　顾燃大晚上跟做贼似的溜进顾京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走到顾京床头，慢慢把一只小熊娃娃放到她枕边，然后轻轻捏了捏顾京酣睡的脸，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接下去几天，顾燃总是有意无意地牵着顾京遛到隔壁。早上出去买早饭经过时望一眼，中午端着饭碗路过望一眼，晚上吃完饭出门散步望一眼……跟傻狗都混熟了，但不知为何，就是碰不到楚竹。
　　“哥，我想去公园骑自行车了。”顾京懒懒地跟在顾燃身后，不明白她哥一天天地老跑到隔壁干嘛，都好几天没带她出去玩了。
　　顾燃今天又没碰到楚竹，只好打道回府：“我不是想带你小楚哥哥熟悉一下这片地方嘛。”
　　“那你直接跟外公外婆说不就行了？”
　　顾燃一哽：“就你小脑袋瓜聪明。”
　　“那当然，”接着顾京怀疑地问，“可是，你有这么好？”
　　“嘿～你这小妞，”顾燃轻轻捏了一下顾京的脸，“你哥我人好着呢，走，带你去骑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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