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心归楚

　　除夕这天，家家户户贴上春联、窗花，小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喊着自己的小伙伴，大人们也都出来散步串门扯东扯西，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仿佛是要在这一天冲刷掉过去一年所有的不愉快。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亮起，家人们团团围坐在小小一张饭桌上，举杯告别过去一年，共庆新年的到来。
　　吃过年夜饭，顾燃给顾京戴好毛绒绒的兔子耳罩，围好应景的大红围巾，就牵着顾京来到隔壁找楚竹去放烟花。
　　“小楚哥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买烟花啊？”顾京站在厨房门口甜甜地问。
　　正在厨房帮忙擦干碗碟的楚竹询问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外婆，只见她拿过楚竹手里的盆，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和燃燃他们出去玩会儿，都在家待了一天了。”
　　“外婆，小楚真应该多跟我们玩儿，你看他整天闷在房间，多不好，是吧？”顾燃立马顺杆往上爬。
　　外婆闻言笑了，对顾燃说：“燃燃长大一岁就是懂事了呦！”
　　“外婆你还不知道吧，小楚比我还大7天，但还是得我来罩着他。”
　　“呦，”外婆看看楚竹，又转向顾燃，“那得好好谢谢燃燃，在这等一会儿啊。”
　　外婆说完便放下了手上的活，走出了厨房。这会儿功夫，楚竹终究没忍住说了句：“向日葵是你家亲戚吧，给点阳光就灿烂。”
　　“啧，”顾燃一记不满的小眼神，“大过年的，就不能说点好听话？”
　　楚竹叹了口气，立马招来顾京的纠正：“不能叹气哦，运气都被叹走了！”
　　“京京真棒，”顾燃摸了摸顾京的头，又看向楚竹，欠扁地问，“不知道小楚哥哥听到没有呢？”
　　“……听到了。”
　　这时外婆背着手回来了，她走到顾京面前，俯身问她：“我们京京要不要说点什么祝福一下外婆呢？”
　　顾京张口就来：“祝外婆新的一年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外婆听完笑得很欢，伸出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递给她一个红包：“哎好，京京最乖了，外婆祝你新的一年越来越可爱。”
　　顾京戴着手套的小手接过红包，甜甜地说：“谢谢外婆！”
　　“不客气，”随后外婆直起身，略仰起头看顾燃，刚想开口就听见顾燃连珠炮似的说：“外婆新的一年要越来越年轻成为这一片最好看的老太太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行了行了，”外婆赶紧打断他，“我是最好看的老太太那你奶奶怎么办？”
　　“嘿嘿，”顾燃狡黠一笑，“我奶奶最漂亮呗！”
　　外婆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嗔怒道：“就你最机灵，那我就祝你新的一年成绩越来越好长得更高更帅。”
　　随后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递给他一个红包，顾燃双手接过：“谢谢外婆。”
　　“好了，别围在这里了，出去玩吧，今天晚上这么热闹。”
　　“好！”
　　这片地方顾燃从小待到大，基本上什么犄角旮旯他都钻过，自然而然就会发现很多不被人注意的好地方，比如他们现在来的这个矮平顶房。
　　走在最后的楚竹拎着刚才在小卖部买的各种花炮，扭头望了望四周，除了一盏聊胜于无的路灯在树下发着昏黄的光，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一阵冷风吹过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里本来有一户很穷的人家住着，”顾燃带着顾京和楚竹边上楼边解释说，“后来儿子做生意发达了，就把老人都接走了，没再回来过，可能因为这个像废墟一样的房子他们也不在意了吧，就一直空在这儿。”
　　说话间，他们爬上了天台，其实也就三楼，但这个高度也足够眺望河面上空正在绽放的绚丽烟火了。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楚竹问。
　　“嘿嘿，”顾燃说，“以前有一次过年和赵维轩他们找地方玩鞭炮，乱走一通就看到了这个好地方。”
　　“好吧。”楚竹似乎被风吹得有点冷，放下了袋子，把羽绒服的衣领一竖，接着“刷”地把拉链拉到头，还不自觉地咬着拉链头。
　　顾燃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解下了自己的围巾，走到楚竹跟前，把围巾绕着他脖子裹好，嘴上还不忘数落：“小身板真弱呐~”
　　毫无防备的楚竹愣愣地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顾燃手法娴熟地三两下围好围巾，然后双手插着兜去指导顾京点仙女棒。
　　脖子上的围巾还残留着顾燃的温度，楚竹小半张脸掩在围巾下，莫名地有点不好意思。
　　“你干嘛呢？”顾燃给顾京点好一根仙女棒，扭头看向愣在原地的楚竹。
　　“啊，”楚竹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他从那一大袋子里拿了一盒摔炮，打开，然后疑惑地与它面面相觑。
　　“这个……”
　　“你不是吧，”顾燃起身，“你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玩过摔炮？”
　　楚竹没作声。
　　顾燃接着说：“你之前，哦，对，你好像从来没在外公外婆家过过年。”
　　“之前都是接他们到我们家过年的。”
　　“怪不得，我说从来没见过你。”
　　顾燃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确实是没见过。
　　“呃，其实……”
　　“算了算了，这玩意儿很简单的。”顾燃拿过楚竹手上的那盒摔炮，然后拿着一个对着地上一摔，“啪”地响亮一声。
　　“哦~”楚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喏，去玩儿吧。”顾燃把摔炮递给他，跟逗小孩儿似的对他说。
　　楚竹接过，顺便毫不客气地附赠了一个白眼给他。
　　“呦，”顾燃又是抬手一把揽过他脖子，稍微使了点劲威胁道，“不服气？”
　　“顾燃，”楚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但语气倒很冷静，“你别仗身高欺人。”
　　“我就仗我就仗……”
　　“放开我。”
　　“不放不放我就不放……”
　　重新又点燃了一根仙女棒的顾京看着那两个幼稚地纠缠在一起的哥哥，默默叹了口气。
　　这时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天上绽放了一朵超大的烟花，引得三人齐齐仰头望向夜空，亮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映照出他们兴奋的神色。
　　楚竹先一步反应过来想赶紧逃脱开，结果顾燃感觉到他想跑，一挽挽住了他的手拽住他：“行了行了，跑什么呀，看烟花。”
　　楚竹喘了口气，淡定地站好：“大人不记小人过。”
　　顾京扔掉烧完了的仙女棒，也站到了顾燃身边，然后拉着她哥哥的手。
　　天上的烟花绽放了一朵又一朵，亮光在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周围全是砖块瓦砾，他们却感到无比幸福——那是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顾燃冲着远方大喊道。
　　紧接着顾京也放开了嗓子：“新年快乐！”
　　只剩楚竹一人没喊，顾燃胳膊肘顶了顶他，示意他快说，顾京也一直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楚竹不习惯这样放肆的大喊，但氛围实在太好，他又不忍拂了身边两人的意。一番心理斗争后，他咬了咬嘴唇，用力闭上眼睛喊出了声：“新年快乐！”
　　还挺舒畅。
　　“哈哈哈哈哈……”顾燃看他一副大义赴死的模样，忍不住被逗笑了，又为了不让楚竹丢面子，他赶紧闭了嘴，但高高挂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不过楚竹没管他，想笑就笑吧，无所谓。
　　这么想着，他也释然地勾起了嘴角。
　　楚竹瞥了眼身边的顾燃，想起了刚才被他打断的话。
　　他想说，其实他们见过。
　　那是四年级的暑假，楚竹爸妈那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但又担心他们不在身边楚竹一个人整天闷在屋里，就把他送到了外公外婆家过暑假。
　　到的时候顾燃一家人旅行还没回来，所以顾燃并不知道隔壁新来了个人。过了三四天，楚竹午睡醒来，听到马路上有车停下的声音、搬东西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出于好奇，他站到了窗户边往下望，发现是隔壁邻居回家了。
　　其中有个小男孩，看着跟他差不多大，戴着顶草帽手上拿了把水枪，瞄准了马路边的树干一阵扫射，然后对着枪头一吹，看那副神情，应该是觉得自己帅毙了。
　　楚竹没忍住笑了笑。
　　也不知道顾燃是怎么感应到的，只见他草帽下的眼睛突然向上一看，恰好就捕捉到了楚竹还未完全收好的笑容。
　　但显然，小男孩的自尊心让他自然而然地认为，那是嘲笑。
　　所以顾燃十分不爽地瞪了楚竹一眼，然后扛着水枪进了家门。
　　楼上的楚竹表示内心十分凌乱，紧接着也莫名不爽了起来。
　　又过了三四天，楚竹跟外婆外公提出想回家，借口是：他想报个兴趣班丰富自己。
　　而真正的理由是：隔壁某个不友善的人让他本来想出门走走的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楚竹走的那天，顾燃出门和赵维轩打球去了，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有辆车从隔壁开走。不过赶着吃晚饭的他没多想，就跑进了家门。
　　过了这么久，顾燃早就把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生忘记了。
　　原本楚竹也没记起来这回事，还是刚才顾燃的话诱使他想了起来。看顾燃什么也不记得的样子，楚竹也就懒得再去提起，毕竟也不是什么多美好的回忆。
　　“啊！”顾京鼓起勇气摔了个摔炮，开心地叫了一声。
　　“京京怎么这么胆小啊？”顾燃边说边上手揉了揉顾京肉肉的脸。
　　“我才不胆小呢。”顾京不服气地说道，又从顾燃手里拿了个摔炮，用力摔在地上，然后一记得意的小眼神飞向顾燃。
　　“厉害厉害。”顾燃鼓了鼓掌，接着他余光瞄到站在一边的楚竹，悄悄背着手拿了个摔炮，云淡风轻地往他脚边一扔。
　　“靠！”楚竹被吓了一跳，果断也拿了一盒开始往顾燃脚边扔。
　　噼噼啪啪的声音接连响起，顾燃火力太猛，于是顾京和楚竹结成联盟共同对付他。顾燃一边躲一边控诉道：“不公平，你们太欺负人了吧！”
　　“京京，你觉得公平吗？”楚竹问。
　　“公平啊。”
　　“好，二比一，我们赢了。”
　　“小楚同学，”顾燃瞪大眼睛，“还不知道你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那你现在知道了，”楚竹耸耸肩，“京京，扔他！”
　　顾京闻言出手又是一记响炮，顽强的顾燃哈哈笑着灵活躲过，还不忘冲顾京扮了个鬼脸，这更是激发了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好胜心，一个箭步冲上前，结果被顾燃拦手一抱，然后转了好几圈：“还要不要吓我了，啊？”
　　顾京咯咯笑着：“不了不了……”
　　今晚的楚竹发自内心地大笑着，眼神也变得清澈温柔。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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