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

　　果然文嘉秋把饮料往车斗里一扔，凑过来拉起她的手，还没来得及再问一句，又看见她手掌心贴了好几片创可贴，把掌心遮得严严实实的。

　　“靠！文一熠！”文嘉秋眼都瞪大了一圈，差点破音，“咋回事？！贴这么多创可贴！”
　　说着，他几乎把文一熠的手捧到自己面前端详她的伤口，复读机一般又问一遍：“咋回事？”
　　文一熠看着他，随便他看，嘴上回答他说：“摔了一下。”
　　“咋回事？”文嘉秋眉头紧皱，仿佛不会说别的了。
　　“晚上下楼梯，没看清，踩空了，手擦在水泥地上了。”说着，为了增强自己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她主动撩开身上长到脚腕的长裙给他看，“膝盖也烂了。”

　　文嘉秋一言不发，弯腰看了看她膝盖，直起身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还摔到别的地方没？”
　　太阳实在毒，文一熠这么一会就受不了了，太阳穴跳着疼，她眯起眼摇摇头：“没了。”

　　文嘉秋手心的温度也高，感觉比天气温度都高，烘得她有点痒，她就把手虚握起来。

　　文嘉秋握着她手腕来回又看了看才松开：“以后晚上去我家睡，别自己一个人呆在你家了。”
　　文一熠点头，乖得不像话。

　　文嘉秋看她脸到脖子都被晒得通红一片，也不再多说别的，重新把可乐给她，头往后偏了偏：“上车，带你去吃饭。”
　　可乐还是冰的，拿在手里还挺舒服。

　　文一熠一手把可乐贴在额头，一手撩起裙子，刚抬起腿，文嘉秋就伸手过来握住她胳膊肘托了她一下，她借力上了车，在座椅上坐下。

　　刚坐稳，文嘉秋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件迷彩衣外套递给她：“遮遮太阳。”
　　文一熠接过来挡在头顶。

　　一路尘土飞扬地到了工地，文嘉秋带着文一熠往吃饭的地方去。

　　文一熠抱着他的外套，跟在他身后，路上遇到很多人跟文嘉秋打招呼，有老有少，但都比文嘉秋年纪大。

　　有的人问到文一熠，文嘉秋就笑着说是家里的妹妹过来看望自己。

　　文一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也不跟人说话，别人对她笑，她就也笑一下。

　　吃饭的地方是在工地边上搭起来的钢构棚子里，一走进去整个人就被一团会流动的闷热包裹住。

　　文一熠四下看了看，棚子里头开着好几架烧烤摊上的那种大风扇，呼呼作响地吹得棚子里跟龙卷风过境似的，照样不耽误里头热得跟蒸笼一样，扑面都是热气。

　　文嘉秋带着文一熠去找位置坐，边走边回头问她：“热不热？能受得了不？”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一架风扇，文一熠原本被汗打湿黏在鬓角的碎发被吹干了，乱七八糟地遮到她眼前，身上的长裙被吹得贴在她身上，宽大的裙摆却空荡荡地飘扬起来，显得她整个人细伶伶的，甚至有些羸弱。

　　她身上这件裙子是去年文嘉秋摊位上的爆款，波西米亚风格的吊带裙，简单大方又凉快，深受顾客喜爱，买的人多，穿的人更多，几乎烂大街，但文嘉秋从头到尾都只觉得文一熠穿起来最好看。

　　文一熠闻声抬眼看向他，摇了摇头：“夏天哪有不热的？”
　　文嘉秋却没管她这句回答，自顾自地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瘦了？”
　　说完，也不等文一熠回答，他自然地抬手给她把眼前的碎发往后上拨了拨：“今天多吃点，这里的饭还挺好吃的我觉得。”

　　文一熠没吭声，一是她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吃点东西就想吐。二是她从小到大没听文嘉秋说过哪里的饭不好吃。
　　连她做出来的东西，他都觉得要好吃死了。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文嘉秋去打饭，文一熠坐在原地等他。

　　一抬头，发现对面站了个年轻男人，又壮又黑，端了满满一盘饭菜，直勾勾地看着她笑，笑得贱兮兮的。

　　文一熠莫名觉得他有点像强壮版的文鹏飞，就多看了他一眼才收回目光。

　　男人却顺着她多看的这一眼立刻往前一步，几乎凑到她脸前：“你是文嘉秋的小媳妇吗？”

　　男人说话时方言音很重，听着口音像是隔壁县的，文一熠听懂他这句话的同时，微微往后扬了扬身子，有点后悔刚才多看他那一眼。

　　早知道不看了，跟文鹏飞一样烦人。

　　文一熠微微皱起眉，不等她说话，耳边突然响起来文嘉秋的声音：“干嘛呢？”
　　听起来不太客气，应该是跟男人说的。

　　文一熠和男人同时扭头。

　　文嘉秋把手里的餐盘放到桌子上，扯着男人的背心把他往后扯了扯，又问了一遍：“嘛呢？凑这么近。”
　　“你媳妇？”男人抽空护了一下自己手里差点要撒的饭，又扭头瞅着文一熠，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媳你大爷。”文嘉秋瞥了他一眼，在文一熠对面的位置坐下，头也不抬地对他说，“吃你的饭去吧，别他妈胡说八道。”
　　男人又嘿嘿笑了几声，倒也真走了。

　　文嘉秋把其中一个盘子推到文一熠面前，言简意赅道：“吃。”

　　文一熠接过他递过来的勺子，举了几秒，舀了一口土豆放到了嘴里。

　　文嘉秋拿了双筷子，一边风卷残云一边把自己盘子里的鸡肉都挑出来给文一熠。

　　文一熠吃了那口土豆就放下勺子，盯着对面的文嘉秋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他：“戴着帽子不热吗？”
　　文嘉秋嘴里嚼着饭，腮帮子鼓鼓囊囊的，闻言用力把饭咽了下去，嘿嘿笑了几声，抬手把帽子摘了随手扔在桌子上。
　　“忘了。”

　　文一熠看着他摘了帽子后光秃秃的脑袋，愣一下才问：“你把头发剃了？”

　　文一熠记得上次见他时候他还是寸头，现在连寸头都没了，成了个光头。
　　“对，太热了。”文嘉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咋了，不好看吗？”
　　文一熠没评价，手边的可乐还冰着，她拧开盖子，放到文嘉秋手边。

　　文嘉秋看了一眼：“给你买的，喝不完再给我。”
　　说完，又看一眼她的餐盘：“好好吃饭，等会我逼你吃，你又嫌烦。”
　　文一熠摇摇头，拿起勺子：“我这几天不能喝冰的。”
　　“啊？”文嘉秋嘴里嚼着饭，下意识问了句，“为啥？这么热的天……”
　　“喝了可能会肚子疼。”

　　文嘉秋这时才反应过来，嚼饭的动作一顿，惊讶地挑了下眉，压低声音：“嗯？你那个？”
　　文一熠撇撇嘴，默认了。

　　“靠。”文嘉秋想了想，不太明白，“这才几号啊？我记得你不是这两天吧，不是一般都是固定的时间吗？还是我又不懂了？”
　　“你懂。”文一熠对他表示了肯定，“是我提前了。”
　　“还带这样的？”文嘉秋问道，“那你会不会难受啊？”
　　“没啥感觉。”文一熠把自己盘子里的西红柿炒蛋都盛出来浇到了文嘉秋的米饭上，又给他拌了拌，“就是不能喝凉的了。”
　　“哎，我就说你别来了吧。”文嘉秋把那瓶冰可乐拿到一边，“等会儿给你买瓶常温的。”
　　“我不要。”

　　文嘉秋瞅她一眼，筷子指了指她盘子：“不吃也不喝，你要成仙啊？刚才我都怕那个风扇把你吹走了。这都考完试了，啥事儿没有了，咋还没胃口呢？”

　　文一熠低头吃了口米饭，没理他。

　　文嘉秋看着她一口米饭嚼了不知道多少下才咽下去，叹了口气，刚要再絮叨几句，又注意到什么，凑近过来往她脸上看，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脸颊上咋有点红呢那一片？”

　　其实文一熠自己觉得脸上的痕迹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就连她自己照镜子也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她没想到文嘉秋能注意到。

　　文一熠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抬起来去摸自己的脸，同时很冷静地回答他：“晒的。”

　　“所以说你非要这么来一趟干嘛？”文嘉秋一听，又把话题转到一开始的那一个，“遭多少罪啊这大热的天，搁家歇着多好啊。”

　　文一熠见面到现在一直挺乖顺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她忍无可忍地把勺子一撂，坐直身子直视着他：“想你了行不行？”
　　“我从头到尾都没觉得热，你要是不想让我来，我现在就走行不行？”

　　“哎！”文嘉秋真怕文一熠站起来就走，赶紧伸手拉住她，“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说错话了！别生气别生气！别走别走！”

　　文一熠冷着脸。

　　文嘉秋两只手都抓住她手腕：“我也想你，但天太热了，我不想让你受罪。”

　　“我受什么罪了？我是傻子吗？天气热不热还用你跟我说吗？我既然要来，就说明我受得了，我愿意这么热的天往外跑，你管得着吗？”
　　“说了多少遍了，烦不烦啊你，一直说一直说。”

　　文嘉秋跟着她的话一下摇头一下又点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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