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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文一熠的病好好坏坏,前前后后吃药加输液花了好几百,才差不多压了下去。
国庆节第二天跟着爷爷奶奶去市区的时候,被郑燕和文宏涛拿着这几百块钱说了半天。
晚上吃饭的时候,文一熠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奶奶劝她多吃点:“点点再吃点吧!医生都说了你体质太差,得多吃饭,不能天天吃这么少。”
文一熠摇摇头,小声说:“我不想吃。”
话音刚落,文宏涛猛地摔了手里的筷子,抬手指着她鼻子吼:“不想吃饭想吃药吗?觉得自己天天生病花钱太少是不是?!就他妈你净一天到晚没事儿找事儿!”
文一熠低着头坐在原地,头都没抬,只默默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郑燕跟没听见似地吃着饭,爷爷奶奶也不敢去劝文宏涛。
文宏涛看见文一熠挨骂时那副跟木偶似的样子就来气,上前抓住她头发用力往后扯了一下:“你吃不吃?!”
文一熠完全没防备,被扯得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文一熠捂着头,想起上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跟文嘉秋因为去年冬天的事争执起来的时候,文嘉秋替王迎春开脱,说她不是故意的,说他妈妈不是故意要虐待他。
文一熠当时冷笑了一声,问他什么是故意的?
文嘉秋当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但是现在文一熠垂头坐在地上,捂着被刚才那一下扯得生疼的脑袋,听着耳边传来的文宏涛怒不可遏的咒骂声,她突然就明白了:文嘉秋说得对,春娘确实不是故意的,她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伤害文嘉秋。
而如今她面前的一切才是故意的。
这才是故意的。
文一熠想明白这个,就忍着头皮的疼,爬起来,坐回凳子上,闷着头喝自己碗里的稀饭。
“敬酒不吃吃罚酒。”文宏涛冷笑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饭。
文一熠一口气把自己碗里的稀饭喝完,放下碗下了桌,回到房间里写作业。
这个房子房间少,文一熠也没有独自睡一个房间的资格,晚上要跟文舒满和文舒圆在文宏涛和郑敏的卧室里挤一张床睡。
夜里被窗外由远及近地火车鸣笛声惊醒的时候,文一熠一阵喘不过气来,睁开眼一看,文舒圆就趴在她身上,胳膊绞着她的脖子,文舒满睡得更肆无忌惮,腿压在文一熠身上,一只脚就伸在文一熠脸旁边。
文一熠有点反胃恶心,她觉得是因为那一碗稀饭。她面无表情地用力把两个人从自己身边推开,坐了起来。
这个旧小区挨着铁路,文一熠自从在这个房子睡觉的第一天开始,就经常会被夜里的火车鸣笛声吵醒。每次在黑暗里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都会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睁着眼反应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的同时,心里就会涌上来一阵压抑不住的难过和孤独。
到了后来,她都开始惧怕在半夜里醒过来,她觉得这种全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的感觉太难受了。
但她今天还是醒了,不知道是因为那碗稀饭还是那顿打骂,她夜里睡得并不安稳,很轻易地就被吵醒了。
其实她在这个房子里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很不安,每分每秒都想逃走。
文一熠呆坐了一会儿,听着屋里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和文宏涛响亮的呼噜声,逃走的欲望越发猛烈清晰,然后催生出一个很大胆的念头来。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控制住了文一熠的思绪,占据了她的全副心神,让她简直没法再理性思考,她觉得自己此刻无比的清醒,又无比的疯狂。
文一熠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摸黑找到自己的衣服出了卧室,她从头到尾动作都很轻,没有惊动这房间里熟睡的任何人。
文一熠拿着衣服进了客厅,轻手轻脚地换衣服。
衣服换完,她也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了。
她看着爷爷奶奶的房间,想留一张纸条,但想了想又算了,她把自己外套的拉锁拉好,穿上鞋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文一熠看了眼客厅的夜光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天色黑得像墨,温度也很低,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但路灯还没关。
文一熠沿着马路慢慢走,往文沟村的方向走。
路上要经过一个很短的隧道,文一熠借着隧道顶微弱的灯光贴着隧道壁往外走,刚走出隧道,就传来一阵很响亮的轰鸣声。
文一熠抬起头,借着越来越近的灯光,看到一列火车出现在夜色里。这列火车很长,车厢上一个窗户都没有,整个都是黑色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文一熠猜测它是趟货列,但猜不出拉的是什么货。
文一熠立在原地看了好久才把它从头到尾看完。它在夜色中呼啸而来又呼啸而过,车轮轧过铁轨的声音和汽笛声混在一起,震得人耳朵难受,但一时间好像又只能看着火车,没法分神做别的事。
随着火车的离去,周围一点点安静下来,文一熠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眼也不眨地目送着那列火车迅速远去,听着那远去的噪音,她忽然觉得很平静,明白从踏出那个卧室的那一刻开始一直涌动在她心口那份无以名状的快感具体是什么。
是自由。
文一熠总算觉得喘过一口气来,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其实小时候爷爷奶奶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会起床到村子的田野里散步。
文一熠黏人,非要跟着去,有一次因为太困,路上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摔了,顺着田埂下的草坡一路滚进了别人家的菊花田里,鞋都摔掉了一只。
爷爷奶奶那次被吓坏了,俩人在菊花田里摸黑给文一熠找了半天鞋。文一熠就光着一只脚坐在菊花田里等,闻着浓郁的菊花香和凌晨时潮湿又干净的空气,还是困。
后来文一熠就再没被允许跟他们出去过了,但她一直忘不了凌晨时的空气中的那股气味。
让人呼吸间很轻易就能平静下来。
从市区到文沟村差不多九公里,文一熠路上几乎没停歇地走,走了差不多两个半小时,到了文沟村的村口。
天色仍旧没有要亮的意思,文一熠摸黑抄小路往自己家里走,沿着田埂穿过一片又一片的田野。
她不停地走,把市区那个房子和里面的人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文一熠到了家原本准备补一会儿觉,但刚到家,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文一熠接起电话,还没说话,就听到那边奶奶焦急的声音:“点点?!是点点吗?你咋回家了?你怎么回来的?一大早醒了就不见你人!”
文一熠:“我走着回来的,刚到家。”
奶奶提高声音:“你咋这么胡来?啥时候走的?!多危险啊!你要吓死我啊!”
文一熠同时听到文宏涛怒气冲冲的声音,很大声地在骂她有病,脑子进水了。
文一熠很平静地听着,觉得自己现在心情还挺好的,不想再听下去影响心情,就跟奶奶又随便说了几句,抬手就挂了电话,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倒头就睡。
刚开学时候的小测文一熠考了全班第五名,年级二十多名,郑燕对此非常不满意,把她没上多久的美术班给停了。文一熠直接连奥数班也不去了,不管挨多少打骂,她也没再去过一次,把文宏涛和郑燕气得不行,但也拿她没办法。
文一熠一方面任打任骂,另一方面固执又任性,总之是文宏涛和郑燕绝对不会喜欢的那种小孩。
文一熠彻底告别青年宫,从那天开始到现在再没拿过画笔,同时她也没有放假时必须要留在市区的理由了,这次回来她就没打算再过去。
文一熠又睡了三个多小时才醒,自己随便找了点东西吃了几口,就提着书包去找文嘉秋写作业。
文嘉秋的学习从小就稳定。文一熠升到七年级的这个一个多月一直不太习惯,学习上多少有些吃力,但文嘉秋好像就没有这个问题,小测时全班第一,年级第二。年级第一这次是文维皓,下次可能就跟文嘉秋换过来了。
文一熠只在六年级很短暂地超过他们几次,就又在七年级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文一熠到文嘉秋家里发现他在看电视时,心情更复杂了。
有些人不需要拼尽全力的努力就能每门功课都学得好,而她拼尽全力,也只能得到一个尴尴尬尬的第五名。
文嘉秋看到她非常惊讶:“你咋回来啦?!”
说到这个,文一熠又想起今天凌晨时的步行,朝他露出一个笑脸:“我走着回来的,三点半出的门,六点到的家。”
“啊?!真假?”文嘉秋非常震惊地瞪大眼。
“真的啊,骗你干嘛?我发现天不亮的时候出门散步还挺有意思的,我以后要天天这样。”
文嘉秋继续震惊:“啥?啥样?天天凌晨在市区和咱村打来回?!”
文一熠白他一眼:“想什么呢你?我回来了就没打算再去,我是说在村儿里遛遛弯儿。”
文嘉秋持续震惊:“那你今天那么早,不嫌天黑啊?不害怕吗?”
文一熠想了想:“有时候身边过车的时候会有点怕,下次出门身上带把刀吧。”
文嘉秋保持着震惊的表情看着文一熠,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文一熠觉得他这样子有点扫兴,伸手推了他一把:“干嘛?这副样子看着我啥意思?”
文嘉秋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问:“那你明天三点半就要出来……转……散……遛弯儿吗?”
文一熠低头打开书包:“也不一定非要三点半啊,天没亮就行,天亮了就没意思了。”
文嘉秋盯着她看:“那你说个准确的时间,我陪你一块儿。”
“啊?”文一熠抬头,犹豫地看着他,“你跟我一块儿?”
文嘉秋对她的犹豫非常不满意:“你这什么表情?你不愿意吗?你不想跟我一起遛弯儿?!”
文一熠没有立刻回答他,又想了一会儿才说:“那行吧,一起就一起呗。”
“嘿!”文嘉秋皱着眉,“瞧你那勉为其难的样子,我又不想去了。”
“你爱去不去,我自己一个人正好。”
“不行!我要去!”
文一熠啧了一声,低头翻书,开始写作业。
文嘉秋在一旁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文一熠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写作业。
过了一会儿,文嘉秋把电视调到电影频道,又把音量调小了点,坐到文一熠旁边,也开始写作业。
俩人没再说话,闷头写作业。
晚上分别的时候,文一熠跟文嘉秋就明天凌晨几点出门这个问题产生了争执。
文一熠是个做事爱守旧规矩的人,即使那个规矩是自己今天随便醒了然后就决定出门的一个时间点。
文嘉秋则希望她能稍微再晚点,他觉得三点半太早了点,村子就这么大,转不了多久,没必要那么早出门。
两人一番拉扯,最后定在了四点半。
文嘉秋很少在一个问题上这么不肯迁就她,文一熠对这个结果非常不爽,提起书包就要走人,走到文嘉秋家客厅门口,她又回过头,问他:“你真要去吗?要不你别去了吧?”
文嘉秋第一反应是文一熠在跟自己说气话,但他仔细观看文一熠的脸色,发现并不是,她是很认真地在询问自己这个问题,也是真的不想让他跟着去。
文嘉秋快被这个认知气死了,用力一拍桌子:“不可能!你别想甩掉我!我就要跟着你去!”
文一熠只得作罢,点点头:“那行吧。”
说完人就走了,留下文嘉秋一个人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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