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家小姐要称帝

　　小南村所依偎的县城并非大晋朝的皇都，而是靠近漠北边城，素有“双廊古道”之称的丰都。
　　丰都虽不及皇都繁华，且易受战乱，山贼的困扰，但其间往来匆匆的过客当中，却依旧除了晋朝本地人和胡商，还有不少乾朝过来经商的富豪。
　　因此，城内随处可见的，是它浮于表面的繁华。
　　旅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小摊小贩吆喝声热闹喧天，叫卖一声更比一声高。
　　顾年年在小南村从没见过如此场景，偶尔被递到她眼前的小物件儿更是让她新奇不已，让她连推着坐有她阿爹的木车的艰难都给忘却了来。
　　“阿勤，老四，你们两个快些走，从城南赶去王婆子那可还需要一段时间。”
　　顾家这次上城的小辈中，除了顾年年，还有她二哥顾勤。
　　想是带着小辈见见世面，回去时还能有人照顾，顾父拍板让顾年年收拾自己的行李后，又让顾勤也跟着准备了些。
　　他们打算卖掉顾年年后，再在城里休息上一宿，采购些日用品回去。
　　“爹，那一串一串的红果子是什么？”顾勤眼睛迷花得比顾年年还厉害，走马观花，一路所见让他应接不暇。
　　不要说是走货郎扛着的糖葫芦串了，就是路边摆着的蒸汽腾腾的包子笼，都能让他挪不动脚。
　　“爹，我突然有点饿了，你能给我整两个包子吃不？”
　　“才吃的中饭，又饿？”
　　“赶紧的，别看了，那零嘴儿等阿爹安置好你妹妹回来再买，现在咱们先去王婆子那里。”
　　顾勤是顾家老小里身形最宽的一个，虽然他比顾楠楠小一岁多，但他的手臂却比顾楠楠的小腿还要粗。
　　看着儿子长相如此，顾父又怎么不知道他有贪吃的毛病？
　　不过对于顾勤，顾父该说是抱有偏爱和溺爱的。
　　否则，这种问题轮到顾年年提出，绝对会遭致对方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我不，我现在就想吃，顾年年，你给我去买！”小胖墩黑胖黑胖的，发起脾气来，跟头倔强的水牛一样。
　　胖乎乎的手指一指，像大户人家少爷差遣丫鬟一样，真有那气势。
　　“阿勤，别耽误事，等回去的时候，阿爹还给你买两串糖葫芦，怎么样？”
　　“就是你说的，那种一串一串的红果子。”
　　以往顾勤这样差使顾年年，顾父半个字都不会多说。
　　但集市上一串糖葫芦两文，一个包子五文钱，家里蒸的包子是免费的，糖山楂也是免费的，顾父实在不想费这钱。
　　尤其是，还要把买的零嘴分一半到顾年年身上——大庭广众之下，厚此薄彼总是不太好看的。
　　“那成，阿爹，你可得给我买两串那什么糖葫芦啊。”
　　“顾年年，你动作快些，我们赶紧去找王婆子，早点把你卖掉。”被两三句话哄好的顾勤脸上的笑容终于真实了点。
　　心气顺了，他也不再盯着路旁各种诱惑人的零食摊贩了，而是把手往回一收，开始指挥推车的顾年年继续卖力气。
　　跟顾父和顾老爷子谈话一样，顾勤父子俩的对话，顾年年一句话都插不上嘴。
　　说话人往往反反几个回合，顾年年最后只能得个结果。
　　一个着急把她自己卖出去的结果。
　　王婆子的宅子位于丰都城西某条地段繁华的小巷子里，顾年年在顾勤没怎么使大力气的帮助下，总算在天黑之前，推着顾父到了对方宅门前。
　　“老四，去敲门吧。”王婆子不算是丰都里知名的人牙子，但附近几个小山村里的人家想要卖孩子换银两，一般都找她。
　　因为给他们这些乡下来的人，王婆子给的价格公道。
　　如果他们送过来的孩子令人满意的话。
　　“顾大全，真不是我说你，你说你这大老远从小南村过来，花一天时间，就为了这丫头，值得？”
　　“你瞅瞅，连我这看门的小厮都比你家这丫头机灵。”
　　厚重的木门被敲开后，领着顾家三口进到正厅的，是王婆子养的看门小厮，年纪看上去比顾年年还小，但做事说话滴水不漏，让人看着啧啧称奇。
　　“而且，你家这丫头，压根够不着进那户人家的标准，顶多送去个有钱的富商或是员外家里，当个烧火丫头差遣。”
　　六月伏天，天气闷热，王婆子却一派悠然，手里攥着根看上去做工蛮精细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扇着风。
　　一听顾年年被人贬低，顾大全，也就是顾父有些不乐意了，“王婶，我家老四看上去，确实是比同龄人呆笨些，但她绝对是个忠心的。”
　　“现在那些高门大户，不最稀罕这类下人吗，她正合适。”
　　王婆子哪里不晓得顾父的小九九，“呵，顾大全，你难道不是想靠着这丫头，卖更多的钱？”
　　“那些个高门大户，我领人进去都得凭关系，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在那样的后宅里生存下来？”
　　“去年你们小南村顾翠的事儿，你没听说？”
　　妇人一连三个问题，把顾父逼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认同，“那王婶依你看，我们家老四适合去哪家呢？”
　　“顶了天也就城南曹员外家，而且离小南村也近，日后你家丫头探亲也方便。”王婆子慧眼如炬，上下打量了顾年年几眼，就盖棺下了定论。
　　“那好，那我家老四，就劳烦王婶您多照顾照顾了。”男人不擅长谈判，顾大全这种三大五粗的莽人更是。
　　见王婆子油盐不进，他也懒得过多纠结，“那……把这丫头留下，我们能拿多少……”
　　“最多四两银子。”王婆子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似乎从一开始就清楚顾父说不过自己，“像你家丫头这样的，即便是卖给曹员外，也卖不了几个钱。”
　　“而且如果她犯错，还容易砸我的招牌，我也是担了风险的好不？”
　　“只有……四两吗？”顾父显然没想到顾年年只值这么低的价格，一早估算好的价值给了他很大的期待。
　　但现在，落差着实有些大。
　　“只有四两，你们要不愿意就赶紧走，别耽误我休息的功夫。”可王婆子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也指着自己的营生能挣些钱。
　　“你们就出去打听一圈，问问，看看有谁敢在我王婆子这里讲价的？”
　　“那行，只要这丫头在婶子你这过得好，少几两银子也值得。”生怕王婆子一个不高兴，顾年年连四两都卖不出去了，顾父勉强弯了弯嘴角，生硬地打了个圆场。
　　“怎么，现在就开始舍不得了？”
　　送走顾家父子俩，王婆子才发现被卖掉的顾年年一直站在最开始的位置，低垂着脑袋发呆。
　　“趁你阿爹跟哥哥还没走远，你还可以跑出去追一追，只要把我那四两银子还回来就成。”她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
　　说实话，买下一个顾年年，王婆子是觉得自己吃亏了的。
　　“王婶婶，我舍得的。”揪着自己衣服下摆的顾年年模样倒是乖巧，“我就是……就是肚子有点点饿了。”
　　“噗，是嘛。”第一次瞧见被卖掉的孩子还能如此听话，王婆子面上的笑意真实了些。
　　“小童，去给你年年妹妹买串糖葫芦吧。”
　　有了不错的第一印象，顾年年跟着王婆子的这几天过得比在顾家还安生些。
　　虽说不上一点活儿都不用做，但至少不用日日起个大早，就为了给家里挑水烧火，弄得满身的油烟味……
　　而等到差不多七八日过去，王婆子安排给小丫头们住的厢房全塞满之时，顾年年也终于跟着对方去了“买家”一次。
　　当时要出去的，似乎不是城南的曹员外的府邸。
　　所以王婆子目光逡巡了好久，犹豫了好久，最后才拿手指头点了点顾年年，“年年，你也跟着去见识一下吧。”
　　到了王婆子这里，签字画押过后，顾年年就抛却了她的姓氏，开始被人“年年”，“年年”地叫了。
　　不过对此，顾年年没有表现出丁点不乐意。
　　也因为这点，王婆子在对比了其他哭哭闹闹送进来的女孩们后，对她更满意了，但凡有点好事，都会想着她。
　　“这次去的主家来头可不小，你们进了门，仔细管好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嘴巴。”
　　“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掂量清楚了，别一不留神，就丢了自己的性命。”
　　“是，婢子们知道了。”回应王婆子严厉斥话的，是底下一群小女孩顶着双髻，松松垮垮的承应声。
　　从一进到王婆子的宅子里，就紧赶慢赶地被王婆子安排的教习嬷嬷教导，小女孩们虽不说有多懂规矩，但至少表面的乖巧懂事还是能做到让人看着舒心的。
　　“年丫头，尤其是你，除非是主家问你，否则，你就低着头，一点声音都不要发出来，知道吗？”
　　跟众多女孩训诫完，王婆子又把顾年年单独拎出来提溜一句，毕竟把这透着点傻气的丫头带出去，她本还是有所犹豫的。
　　可也不知是多年做人牙子的经验作祟还是怎的，王婆子总有种强烈的直觉，这小丫头片子机缘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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