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减代数

　　顾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ー°〃)。

　　戬延摸了摸鼻尖，喃喃低语道。

　　好你个顾嘉，居然敢明里暗里地讽刺我？！信不信我一气之下把你天灵盖都扭下来？！（╯‵□′）╯︵┴─┴

　　自从戬延一不小心踩着顾嘉雷点后，这一整天下来耳边就没少听过顾嘉单方面暗戳戳的较真。

　　当戬延下课后想找席炀聊天却找不到他人时。

　　顾嘉冷笑：“呵，他早就被解云迪那小兔崽子给拐走了，这个课间你估计是见不上他的面了。”

　　戬延：“……”虽然你告诉了我席炀在解云迪那边抽不出身，我不用再废劲儿去把席炀从解云迪那里挖出来，这是好的；但是，有一说一，别人的事情你咋会知道的那么清楚捏？这不太好吧喂！

　　当戬延被喊去办公室给老师帮忙，然而却找不到去办公室的路时。

　　顾嘉一边伸长手臂给戬延指路，一边不屑地努了努嘴：“这么大个人还能在学校里迷路，你可真行。”

　　戬延：“？”初来乍到，我一下子找不着路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再说了，你自己还不是给我指了路？？？口是心非！

　　当戬延放学后在图书馆里查资料，但是却因为他所需要翻阅的书籍摆得太高而碰不到时。

　　顾嘉从书架上取下戬延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的那本资料，在戬延面面炫耀似的晃了晃，幸灾乐祸：“长得高就是方便多了，办事儿不求人。多吃些饭长高一点吧，小矮人。”

　　戬延：“。”

　　这句话一下子点着了戬延的死穴。戬延从顾嘉手里抽出书抢夺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气鼓鼓地对顾嘉简单地道了声谢谢之后便转身就走。

　　可恶，不就是比我高了五厘米嘛，有什么好炫耀的啊？！再说了，我这个身高在同龄人里已经不算矮了好不好！反正我还在长身体，总有一天我会高过你！

　　到那时候，我看到底谁才是小矮人！o(▼皿▼メ;)o

　　目前身高为179cm的戬延懊恼地想着，暗暗下定决心。虽然直到最后也没有实现，但是作为一个新时代好少年来说，有志向、有目标、有决心、有理想肯定是一件好事嘛。

　　戬延独自在一旁生着闷气，随后恼羞成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顾嘉终于忍俊不禁，眉梢上挑，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温和的弧度，笑道：“这句道谢可真是没诚意。”

　　如果是熟悉顾嘉的人在此时路过，看到这一幕情景，保准会大吃一惊。

　　也是，毕竟可能连顾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相比曾经，看上去已经温和上了好几分。不同于以往敷衍他人的皮笑肉不笑，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动了真情的笑容。顾嘉清冷的脸上，终于沾染上了些独属于人间的烟火气儿。

　　……

　　顾嘉的家庭并不幸福。母亲沈默和父亲顾宸是政治联姻，不是父母不相爱，而是因为顾嘉自幼身旁便缺少了母亲的陪伴，家里最不缺的是钱，可最缺的是爱。

　　但是，金钱怎么可能抵押爱的份量呢，爱可是无价的啊。

　　沈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在生下顾嘉不久后就选择离开了顾宸，就好像是把生下顾嘉当作一项必须攻略下来的任务，可当任务完成后却又撒手不管。

　　沈默将嗷嗷待哺的小顾嘉留下，将顾嘉托付给顾宸抚养照顾，只带走了顾嘉那个素未谋面过的亲生哥哥，然后就这么狠下心离开了，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顾宸运用什么方式，何种手段，也没再见过她一面。

　　顾宸从小就把顾嘉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总是严厉冷酷地教育顾嘉以后如何与人在官场上打交道。

　　幼小的顾嘉哪里听得懂这些，只觉得严肃时的爸爸好可怕，一点人情味儿也没有，总是被吓得放声大哭。

　　这个时候，顾宸总是会毫不留情地用皮带教育顾嘉，一边揍他一边一遍遍地告诉他：“哭什么哭！我这是在教你以后如何在生意官场上打滚存活，你现在这个懦夫一般的样子，跟本不配做我顾宸的儿子、继承人！你妈妈已经走了，你难道还指望有人可以安慰你吗？！”

　　可是年幼无知的小顾嘉涉世未深，还不大看得懂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了父亲顾嘉话语中掩藏的极其小心的、细不可闻的淡淡忧伤。

　　遍体鳞伤的小顾嘉只好独自躲在阴暗的角落，默默舔舐治愈着自己的伤口，有时候疼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才会用手捂住脸，紧紧地抿住嘴唇，小小声地呜咽，生怕惊动别人。

　　——疼了，就会哭；可我连哭都小心翼翼的。胆小鬼不配拥有爱，更不配拥有哭泣的权利。

　　所以，顾嘉会更加记得别人对他的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收集在心底，以后加倍奉还。

　　从此以后，顾嘉学会了伪装自己，他选择戴上面具，将曾经那个天真无邪、懵懂无知而又充满希冀的自己扼杀在摇篮里，把真正的自我掩藏在内心深处。

　　他披着不符合自身年龄的稳重，嘲笑讽刺着当初那个幼稚的顾嘉：

　　你怎么这么笨呢。你看，到最后，你还不是成为了当初你最讨厌的样子。

　　……

　　太久没有摘下脸上的假笑面具，让顾嘉差点都要忘记了自己内里仍是少年。

　　日暮时的黄昏在天空中张狂地渲染，天空醉醺醺的，一不小心打翻了满满当当一整杯的白云饮料。

　　风过林梢，光落云脚，天空就像一杯柠檬气泡。

　　黄昏的光线穿透图书馆的落地窗户，打在一个屹立于窗边驻足观望的少年身上，少年身旁被镀上了金边，脸上神情安宁祥和，宛如神明驻足观望人间。

　　微暖的余晖打落一树斑驳光影，而另一个少年正在他的注视下逆着光行走，无意之中踏碎一地流金的暮光，迷幻陆离。

　　顾嘉安静地目送戬延离去，恍惚间突然感觉心头涌上一股暖烘烘的热流。

　　戬延，这个可以牵动他心绪的少年，让他创造了无数破天荒第一次的少年，于他来说，或许早已不再是简单的同学、朋友关系了。

　　年少轻狂，往往取酒还独倾。明明情不知所起，但却仍旧一往而深。

　　是了，顾嘉想，也许这就是他的人间。

　　不沾半点儿烟火气息的神明坠落人间，遍体鳞伤的他终于遇见了自己的救赎。

　　如果说顾嘉是神明的话，那么戬延就是他的人间。

　　夏季傍晚的风掺杂着一丝丝的暖意，轻柔地吹拂起戬延的发梢，携带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哗啦啦地旋转跳跃。

　　戬延顿住了脚步，偷偷摸摸地往后瞄了一眼。这条通往宿舍大楼的林间小道除他以外空无一人，唯有微风徐徐地漫步走过。

　　顾嘉没有跟着过来，难道真的生我气了吗……

　　不过，我明明知道顾嘉脸皮薄，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调侃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

　　戬延越想越后悔。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戬延想他铁定会穿越回去，狠狠地给几个小时前犯下了大罪的自己三个响亮的耳光。

　　第一个耳光，我敬你犯傻，连席炀马不停蹄的暗示都收不到。

　　第二个耳光，我敬你管不住嘴，说什么不好，非要口出狂言。

　　第三个耳光，我敬你胆大妄为，竟然能把顾嘉这么冷静的一个人给惹毛，在下属实佩服得五地投地。

　　但是，这世界上哪里有后悔药这种东西可以吃呢(Ｔ▽Ｔ)

　　所以，到底要不要回去找顾嘉道歉呢？此时此刻，戬延的内心有些动摇，想要逃避。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敢做敢当，有错必纠！本来就是我有错在先，这次就算是让我认怂当孙子，我也认了！

　　戬延按捺住心头动摇不定的摆钟，坚定地转身往回跑。这次，他不会再逃避直面面对自己的过错。

　　出发，向顾嘉进军！

　　戬延急匆匆地跑向图书馆，不多时便抵达楼下。戬延停下步伐，双手叉腰大口地喘气：“呼……希望他还没有走。”

　　戬延抬起头仰望图书馆的阳台，突然感觉额头上渗出的汗好像流进了眼角，忙不迭抬手攥起衣襟擦拭。戬延眨了眨眼，感觉并无大碍后便松开了衣领，眼前一片混沌，他摇了摇头，企图让视野变得清明些。但是一点儿效果也没有，于是他只好站在原地，等待这阵一时半会的不适期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戬延逐渐清晰明亮的视野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戬延很疑惑，谁会发神经往图书馆顶楼边上靠啊，这种行为很危险的好不好？

　　戬延想看清那个人是谁，但是无论如何也分辩不出那人的面容。无奈之下，他只好使劲地眯着眼睛看。

　　待戬延看清那人是谁时，真可谓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个站得如此笔挺的背影，不是顾嘉还能是谁？！

　　这可把戬延给吓得魂都飞了。

　　从戬延的视角看来，顾嘉手扶着图书馆顶层的栏杆，面上带着生无可恋的平静笑容，身子紧紧地贴在低矮的围墙上，仿佛只要一受到什么刺激，就会随时想不开跳下去似的。

　　戬延再次违背了一如既往的乐天派作风，暗骂了一声操，拔腿就跑，大步流星地向楼上冲去。

　　“这该不会是被我给气傻了吧？？？”戬延在心里默默祈祷，“顾嘉啊顾嘉，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QAQ”

　　戬延终于到达了战场，手舞足蹈地大喊着扑向顾嘉，话语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便一股脑儿地破口冲出：“顾嘉！哥哥！我错了！千万不要冲动！不要因一时想不开而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顾嘉闻声转过身来，不明所以。可是下一个瞬间，他的怀中便接住了一个少年。

　　戬延原本是冲着顾嘉的背影而去的，还准备伸出手从背后抱住顾嘉将他往回拖。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却一头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手也顺势抱上了顾嘉的后腰。

　　顾嘉和戬延都愣住了，导致他们没有及时地松手推开对方，反而还顺其自然地以这种暧昧不清的姿势相拥。

　　一段时间后，顾嘉低沉的声音终于在戬延耳畔响起：“延延……抱够了吗？”

　　这一出总算是让戬延卡当机的脑袋拧上了发条，在经历了漫长的反射弧后，终于反应过来。戬延明显是没有注意到顾嘉那声过于亲昵的“延延”，只是单纯地猛然推开顾嘉，侧过脸别扭地说：“抱够了……不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贴着我耳朵说话啊，很痒诶。”

　　顾嘉看着泛上戬延耳根的一抹粉红，看破说破，笑道：“哎，这就害羞了？”

　　“我没有，你……你才害羞！”戬延回敬了一句，但是仍旧不敢直视顾嘉的眼睛。

　　“那你……刚才叫我什么？”顾嘉这个没良心的继续逗戬延。

　　“刚才？”这下戬延不由得疑惑的转过头，可这一转眼可就出事了，他直接一头撞进了顾嘉含笑的眼底。

　　戬延无意之间与顾嘉对视，随后便怔愣住了。顾嘉的清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戬延，似是万有引力，牵引着他懵懵懂懂地一头栽进了那片名为顾嘉的深邃星空。

　　夜幕笼罩大地，零碎星光在黑天上闪烁点缀，银辉月光降落于两位少年身边。四周如死一般寂静，唯有少年的心跳声音如此清晰。

　　“哥……哥。”戬延清亮的嗓音响起，宛如点了一把星火，燎烧着顾嘉内心的平原。

　　戬延在顾嘉面前放下了所有警戒的防线，身心一律向他缴械投降。

　　不为什么，就只是因为他是顾嘉。

　　然而反观另一边。

　　解云迪和席炀正位于离图书馆不远的一栋教学楼顶层，全程注视着顾嘉和戬延的一举一动。

　　解云迪翻身一跃跳上安全防护栏，嚣张地坐在栏杆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全身上下都蔓延着散漫的气息，禁不住感慨道：“这两人，有私事也不会找一个隐秘点的地方解决，非要在这种露天的环境下，啧。”

　　席炀丝毫不担心解云迪随时都可能会从楼上摔下去，不急不忙地伸手向上推了一把眼镜，懒惰地用手撑着栏杆，慢悠悠的说：“所以啊，他们留下来的烂摊子，就只能是我们收拾喽。”

　　解云迪漫不经心地笑道：“那还真是不省心。”

　　的确，他们在暗中一路跟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防着某些在暗处偷拍视频，经过一通胡编乱造，然后到处传播的人。

　　这不，他们才刚亲昵友好地奉劝完无意中看到这一幕而神情激动、两眼放光的两个女生保密这件事。那两个女生离开时，还在努力压低声音兴奋地窃窃私语。席炀耳尖听力好，没想到愣是让他听到了几句乱七八糟的议论：

　　“我就说‘加减代数’szd，从开学到现在糖就没断过，比‘迪迦’好嗑得多了！”

　　“我总觉得我们主推的邪/教cp可以转正宫了！”

　　“还不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来日方长~”

　　女生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席炀头疼，就差没嚷嚷起来宣告全世界了。他甩了甩头，空出一只手扶着额头，将脑袋里的杂音驱逐清除出去，不再对那几句议论予以理会。

　　解云迪留意到席炀的小动作，见他眉头紧蹙，心下了然，关切地询问了一句：“哪儿不舒服？”

　　席炀不适地皱了皱眉：“吵，头疼。”随后，他便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耳朵。迷迷糊糊间，席炀依稀听见解云迪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就少听那些世俗的流言蜚语。”

　　“这样就会好些了。”

　　时间过了不知多久，一阵手机的震铃声魔性地响起：“大白菜鸡毛菜，通心菜油麦菜……绿的菜白的菜，什么菜炒什么菜……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

　　侥是被捂住耳朵，隔绝了外界大部分杂音的席炀也听到了，疑惑地看着解云迪，眼神询问：你的手机？

　　解云迪尴尬地一笑而过，松开捂住席炀耳朵的双手，从兜里捞出倔强振动的手机，用指关节敲敲屏幕唤醒页面，按下接听键。

　　解云迪偶然间瞥见席炀正在一脸好奇地试图从他微妙的表情变化上猜测究竟是谁打来的电话，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顺手点开了免提。

　　“老解，我这边的工作处理好了，该提醒的都提醒完了，该劝的也都劝了，你们那边搞定了没？”话筒另一边传出了伍远的声音。

　　“搞定了。栋梁和狄仁杰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放心吧，他们俩那边情况好着呢，没什么人看见老顾那边的情况。”伍远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浊气，“总算是搞定了……希望继‘迪迦’竹马拉郎配之后，不会再翻起什么大风大浪。”

　　伍远说到这儿，停顿了一瞬，喉咙紧了紧，有些艰难地说：“至少戬延不应该被卷进这种事儿里来。”

　　听到这句话，解云迪晃了晃神。

　　对啊，在这个同性恋爱不被完全认可的时代，有人维护，有人踩踏。平日里大家都是口嗨，没事儿就嗑嗑cp、拉郎配之类的找找乐子，权当日常放松；可是又有谁、有多少人，是真正同意这一种在世俗看来，仍旧属于不正当的恋爱关系的存在呢？

　　我们无法得知，更加无可奉告。

　　双拳本就难敌四手，更不要说这个世界有上那么的多人。流言蜚语如同雨点般的拳头一样砸在她/他们身上，总有一天，紧密着联系着她/他们彼此的最后一根稻草会被世俗的舆论压垮。

　　很少真正有人能撑过去的，解云迪苦笑着想道。

　　顾嘉和解云迪是老熟人了，他们当然知道所谓的“迪迦”cp是大家起哄闹腾着玩的，自然不会在意那么多细节。

　　可是戬延不同，他们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而已，要真的又翻起了什么风浪，顾嘉可以无所谓，但是戬延呢？他会怎么想？

　　就算他俩之间真的有了点儿什么，做为兄弟也应该帮他们打好掩护。

　　所以，无论如何都一定不能让顾嘉戬延他们单独去冒这个风险。不然，那还要兄弟来是干什么用的？

　　席炀在一旁看着解云迪若有所思的侧脸，捉摸不透他此时此刻内心的想法，干脆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陪着他一块儿呆在教学楼顶层。

　　余晖逐渐被黑夜吞没，世间万物重归于零，直至第二天黎明破晓，新生复又即将开始。席炀看着远处，轻声道了一句：“天黑了，一切……都变得好安静啊。”

　　解云迪仍旧坐在安全防护栏上，身体后仰，双手支撑着栏杆，个性且张扬。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感受着晚风温和的拥抱。

　　对面不远处的图书馆楼顶早已没了两个少年嘻嘻哈哈交谈打闹的身影，空荡荡的，了无生机。

　　森林停止喧嚣，万物重归沉淀。月亮越过峰峦山尖，抢过余晖的主权。银辉的月光轻柔地散落大地，纷纷扰扰的舆论不被聆听。

　　一切归于寂远。

　　黑暗总会迎来黎明，死寂终将迎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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