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命

　　垃弥有一头红艳如火般的头发，即便翻滚在酸臭的馊水和黏糊糊的腐败食物里，火红的发色也显眼的要命。他因为这发色老是容易被人逮住，因为死也不撒开怀里压的泄气变形的面包，而被恼怒的老板狠狠揍一顿。
　　面包店的老板是个好人，手里打的比别人可要轻多了，而且也不会在打的垃弥没力气了后强行夺走坏了的食物。只是把垃弥重新扔回垃圾堆里，骂骂咧咧的走回店里去而已。
　　垃弥顾不得道谢，一个弹身翻滚过来，把面包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他饿坏了。
　　胳膊外面的部分沾了点脏脏的水，不过垃弥的肠胃很强大，并不会因为这点小瑕疵就受不了。
　　身上的伤痛的要命，在雨夜的时候更是难受的厉害，一股股阴凉的寒疼从骨头里渗出来，让他疼得直呜咽着喘气。
　　早些年的时候婆罗莎还在的时候，总会用层层叠叠的旧布和她温暖的身躯裹住他，一点点把疼痛软化，融进一片暖洋洋里。不过婆罗莎已经走了，就只剩下垃弥一个人忍受疼痛了。
　　老天，婆罗莎怎么就不带我一起走呢。垃弥喘着气，寒冷的空气裹着水雾穿透肺部。他浑身都凉透了，只能感受到心脏的位置砰砰跳动着，传出小小的热度。
　　垃弥缓慢的想着最近发生的事，他总得在漫长的疼痛里找点事情做。他想起来面包的淡淡甜味，在嘴里嚼时间长了，黏黏糊糊的口水淀粉糊就会有种甜味。那甜味美妙的难以形容，好叭，也许只是他词语匮乏。
　　不过垃弥真的特别喜欢那种甜味，在主基调都是酸臭苦涩的食物里，能有那种美妙的味道。想想就觉得......垃弥摸了摸咕噜噜的肚子，咽下嘴里的口水。
　　他的思维被肚子叫打断了，不过没关系，他不介意重新再想一次。他总是有很多时间去想。
　　靠近城镇的地方有片垃圾山，跟垃弥住的垃圾山相隔了十四五个同样大小的垃圾山，不过垃弥还是很喜欢去。因为那里经常会出现一只漆黑的大狗。
　　它是真的酷，垃弥不止一次想过坐在大狗身上，偷了食物就撒丫子狂奔。那大狗跑的可快了，垃弥从来没见过有人追上它。
　　为了讨好这只狗，垃弥忍痛割爱分给了它好几块肉块，他都不舍得吃呢！不过大狗对他老是爱搭不理，喂了几次都没有成效后垃弥就不再给它食物了。
　　现在想起来那几块肉垃弥还是感觉肉痛。城镇里的食物倾倒在垃圾山的时候，就是一场狂欢，周围的人都疯了似的去抢。尽管那一堆已经有些发酵的臭了，但还是有些不错的东西。
　　垃弥年龄小力气弱，总是抢不过他们，只能抓起几块肉就跑，疯了般冲进去又疯了般飞快冲出来。也许是他拿的真的不多，而且他跑的也不慢，中间鲜少有人抢他的。
　　垃弥闻了闻那香味，油和盐，还有肉，肉啊！垃弥感觉嘴里的口水几乎快要流出来，不过他想到那只狗，想到有了那只狗后的快乐生活，他忍下了把肉塞进嘴里的冲动。
　　有了狗，他什么不能抢？！
　　然后他把怀里的肉放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凑近大狗的鼻子。
　　大狗鼻子抽抽，舌头一卷就把肉全吃完了。
　　垃弥期待的看着狗，看着它粘连在一起的毛皮和湿润的眼睛和鼻子。嘿，嘿，来点什么表示啊兄弟。这是肉欸！
　　大狗只是嗤了一口气，热呼呼的水汽呼在垃弥手心，热热痒痒的又很快凉下来。
　　它施施然扭头走了，低垂着轻晃的尾巴像是一种蔑视。垃弥一瞬间气的脸都变形了，他一把跳起来扑倒了大狗。以往他总是害怕这狗看起来还算丰满的肌肉，可他实在是气昏了头。
　　他辛辛苦苦抢来的肉！
　　然后他就在胳膊尖锐又恶狠狠的疼痛里清醒了。大狗的脸凶神恶煞的皱起，尖锐的牙齿深深嵌进他的胳膊肉里，疼的垃弥只抽冷气。
　　垃弥和大狗扭打在一起，在身上又多了几个咬痕之后，他终于抓住机会勉强按住大狗的身躯，挣扎着重重打了它的眼睛，大狗吃痛松开嘴飞快地跑了。
　　垃弥大口喘气，见狗跑远了才低头看自己的胳膊，血流如注。攀升的体温和热血在寒冷的空气里迅速降温，他愣了一会儿，一直到嘴里的呼气吸气缓了一点后，才低头含住伤口。
　　他用舌头一遍遍舔自己的伤，婆罗莎说过这样之后就不会再继续痛很久。
　　垃弥感觉身体迅速的变冷，并且越来越冷。他在原地蜷缩起来，一种无力的沮丧包裹住他的身躯。又有一种压抑的恼火，不过这火也很快在冷风里吹得一点也不剩了。
　　他又想婆罗莎了。他想起婆罗莎慢悠悠的声音在雨里，温和的抚摸他的后脑勺。他的心情在那个时候奇异的平静。
　　他又想婆罗莎了。
　　垃弥咬住嘴唇，咸咸的泪水化进嘴缝里，让他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
　　天上的细雨绵绵不绝，垃弥呆坐了一会儿，拖着疲累的身体挪回自己的小窝，生了一团火。
　　好叭，垃弥，想想，你还有一团火。这不错了。垃弥蹲坐在火旁，扯了几条布紧紧裹住身体。他用脏兮兮的布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喉咙里的嗓音嘟嘟喃喃的混着火星子噼啪作响。
　　我还有一团火，垃弥这么想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垃弥每天都在为了食物而奔波，受伤，进食，睡眠，每天如此。偶尔的时候，他也会去想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一天天劳苦，不过总是得不出结果，或者在有点困惑时被饥饿打断。
　　饥饿的感受太难熬了，垃弥翻滚在火堆旁，他注视着腾升的火苗，心里算计着下次要去找的干柴。
　　这里很潮湿，能够用来生火的柴很少很少。自己的存货也不多了。这么想着，垃弥就为自己刚刚一时冲动用了最后的一点柴火而感到懊恼。
　　垃弥短暂的想起以前，婆罗莎烹煮的热汤，暖呼呼的。他有点忘了要往里加什么东西，不过也许他可以试着做一下，为了不浪费这团火。垃弥翻身起来，看了看周围又躺了下去。
　　忘了，我的锅被偷了。明天再去找口新锅吧。
　　雨从简易帐篷的缝隙里偶尔钻进，不过垃弥还可以忍受。
　　或许他只是想要吃饱，然后再暖和一点。
　　垃弥停止了翻滚，静静躺着。他听见雨水打在防雨布上的扑朔，火苗舔舐柴干发出的爆裂噼啪。他听见心脏持续而有规律的跳动。
　　或许，他只是想活下去？
　　垃弥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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