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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天里凉意沉沉,窗外几枝花都已萎败,凉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显然是要下雨了。
少女斜倚古旧的窗柩,手里捏着一把绢丝制的团扇,然后长长叹出一口气。
“小姐,外面冷,您病刚好,不可吹风。”掌事的姑姑叫灵犀,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上下,对于自小作为奴仆在府里长大的家生子来说,却也算是十分年长且有威望的年纪。
她走过来关了窗,苏颐翎只好站起身坐到桌边,又叹出一口长气。
“小姐这一病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生一直垂头丧气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可不得垂头丧气?谁能想到她苦读四年好不容易从某影毕业,刚接了人生第一个角色,还没来得及开拍就猝死穿越?
苏颐翎又重重叹了口气,要是她干脆接受自己新出道的小透明演技肯定不会好的事实,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可惜她演的虽然只是一个路人得不能再路人的龙套,但是主演团过于强大,几乎是众星云集,为了演好这个剧本上只有一句话的小龙套,她一个急火攻心回去抱着原著小说看了一宿。
随着天一点点亮起来,心脏跳动的“咚咚”声越来越急,苏颐翎还没当回事儿,直到胸口疼得她难以自控,直接晕了过去,结果再一睁眼,自己就穿到了生前在拍的小说里。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种敬业了。
网剧改名叫《承欢传》,一看就是时下流行的古装言情剧,宣发的时候号称讲述的是乱世之中的唯美爱情故事,但其实原著小说走的是十分玛丽苏的霸道王爷爱上我路线。
男主萧景承,女主沈欢欢,标榜追妻火葬场,实则是披着虐文的皮大行pua之道。
因为这男主就是个渣男。
很不巧,穿越而来的苏颐翎就是男主手里抱着沈欢欢心里还放不下的那个前任白月光。
而且,小说里这个苏颐翎在男女主相遇之前就已经病死了,奈何作者依然时不时把她拎出来鞭尸,借此大虐男女主。
苏颐翎本是相府苏家的千金,爷爷就是当朝宰相,而且为人刚正不阿,自小对她十分严苛,把她养成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大家闺秀,前些年一次宫廷集会,弹得一手好琴,俘获了四皇子萧景承的春心,两个人迅速坠入爱河,一度成为佳话,奈何她身体不好,体弱多病,后来不幸病故。
她死后没几天,男主就遇到了跟亡故的白月光有五分相像的女主,于是开始了名义上“霸道王爷”实际上“强抢民女”的疯狂追求。
女主陷入短暂的甜蜜以后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前任的替身,剧情一转又开始上演琼瑶式的苦情大剧。
当时她看到这里就已经忍不住怒骂女主及作者——傻吗!能不能不要在垃圾桶里找男友?
还有这个渣男,既然心里放不下前女友你谈个鬼的恋爱!你前女友尸骨未寒你就上赶着找下家了,无缝对接啊你个死渣男!
再看到结局是男女主解开“误会”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她深刻怀疑自己就是被这篇狗血小说给气死的。
而现在,她居然穿成了这个早死的白月光,并且更改了故事的路线,自己把自己从龙套升级成了女配,原本她应该就是死于这一场大病的。
灵犀看她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更加担心,轻声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奴婢。”
她回过神,摇了摇头。
兴许是为了让她开心点,灵犀便摊开一大堆礼盒,粉面含春:“您瞧瞧,这都是四殿下给您寻来的,您病了这几天,四殿下可急坏了呢。”
四殿下……萧景承?
只见礼盒里堆的满满当当,既有路边摊上的小泥人拨浪鼓之类的小玩具,也有昂贵如夜明珠红珊瑚之类的东西,要不是她见识过小说里他是怎么pua女主沈欢欢的,她都要感动了。
她随手拿了一颗夜明珠玩:“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明儿就中秋了,宫里要办宫宴,早上老爷派人来传了话,问您去不去呢。”
苏颐翎记得这一段,正巧就是小说开头第一章。
女主宴会上弹了一首和她以前弹过的一样的曲子,又恰巧穿了和她当年近似的服装,所以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萧景承的注意。
不过这并非女主有意,而是出于悼念她的目的。
总结,就是萧景承自作多情,从此开始了强撩女主的道路。
不过她现在没死,而且……
既然已经看穿萧景承的渣男本质,不仅自己要跳出虎口,也得免得女主小可怜受人荼毒!万一自己咬死了要跟他分手,这个渣男再去欺骗女主小可爱,转嫁伤害,那岂不是她造孽?
想到这儿苏颐翎突然打了鸡血一般,直奔铜镜前,细细打量起来。
只见镜子里的人穿了一身清雅的竹青色衣裳,挽了一个松松散散的少女髻,斜插了一支珠花簪子,虽然眉如远黛,但皮肤白得带了些病态,嘴唇更是毫无血色,病恹恹的模样反而让她现出几分黛玉一般的弱柳扶风之姿。
就算她前世生在校花遍地走的某影,也没看过这么好看的脸。这样一个美人坯子,还精通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温婉又端庄,实在不能怪萧景承把她当成自己的白月光。
她要是男的,她也喜欢。
一想到以后顶着这样一张脸生活,穿越成书里的炮灰女配仿佛也没有那么苦闷了。
灵犀吓了一跳:“小……小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可有何不适?要不要奴婢再帮您请大夫来?”
她连忙再次入戏,端着端庄大方的大小姐架子:“无妨,帮我准备好,我明晚要去参加宫宴。还有……把先前四殿下送我的礼物,无论大小,都找出来理一理。”
“是,奴婢这就去通知老爷,可……将礼物理出来又是要做什么?”
她把那颗夜明珠又丢回礼盒里,哼了一声:“还他。”
“什……什么?小姐这是……”
“我与四殿下本就不该走得太近,败坏名声,我想清楚了……他并非我良人。”
要不是她早就退了烧,灵犀几乎要以为她病糊涂了,自家小姐……不是一向与四殿下鹣鲽情深的吗?怎么病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就“想清楚”了呢?
“可……可……”
“可什么可?男未婚,女未嫁,我便与四殿下夫妻自居,出双入对,这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吗?我受了四殿下的蒙骗,白白落人口实,你还要劝我继续错下去吗?”
灵犀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只是……
“可……四殿下前些日子,已经上门来与老爷商讨订婚之事了。”
苏颐翎差点跳起来:“什么?爷爷答应了吗?”
“答……答应了。”
她只觉咔嚓一个响雷在头顶盘旋,把她劈了个外焦里嫩,不对啊,小说里根本就没提这一茬!
“他是怎么说的?”
“四殿下可深情了,说就算小姐一病不起,他也不离不弃,只恳求老爷给他个机会,那个时候大夫都说……说小姐抗不过去了,所以才答应四殿下,小姐若是好起来,就同意这门婚事。”
原来是这样……
小说里她因病亡故,所以这门建立在假设她能活着的情况下的婚事并未成立。
但问题是……
她现在确实活着啊!
灵犀更加担心:“小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无妨”。
烦了,毁灭吧。别人都可以,渣男不可以,为了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她决定——
想办法退婚!
又熬了一天,终于到了中秋宫宴。
一番梳洗打扮后,苏颐翎带着灵犀,乘苏相府的马车奔着宫门而去。苏老丞相是重要人物,但凡遇上这种大型宫宴基本都忙得脚不沾地看不到人影,因此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进宫,结果,这一出门,就遇上了不太想见的人。
她前脚刚上了马车,后脚就听有人轻叩车壁:“翎儿。”
——是萧景承!
一听这声音,她只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退婚呢!
“翎儿,听说你病好些了,我总算放心,你现在如何?下来与我同乘吧,苏相不在,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心道你放心个屁,老子死了你还无缝连接呢,立什么深情人设!
当下哼笑了一声,怒道:“四殿下好长的手,非亲非故,男女授受不亲,你就想着让我与您同乘,您不要脸,我还要呢。”
外面吓了一跳,沉默了一会才问道:“……翎儿?”
她懒得理会,一拍车辕:“灵犀,走。”
灵犀堪堪从这莫名其妙的气氛里回过神,十分歉意地向萧景承一点头,然后连忙驾车往宫里去。
等距离远了,一回头,发现萧景承还傻愣愣站在原地,不由道:“小姐……”
“你要是再敢提他一个字,就回去吧。”
她顿时噤声,不敢再说,沉默着赶往宫门。到了皇宫,马车禁止入内,她只好下车步行。
宫殿极大,要走去办理宫宴的大殿还有好一段距离,她久病初愈,多走几步就喘得慌,忍不住咳嗽起来,前来引路的宫人也不敢怠慢,先把她带到一处破旧不堪的庭院里:“苏小姐在此稍后,奴婢去给您拿杯水来,歇歇再走。”
她连咳了几声,差点把肺都咳出来,一摆手:“去吧,多谢姑姑。”
那宫人一溜烟就奔了出去,想了想不忘回头叮嘱了一句:“苏小姐千万别乱走。”
灵犀代她点了点头,宫人才放心离开。
“小姐没事吧,可还好?早知如此,不必勉强来此的。等会去找了老爷,就说身体抱恙,早些回府吧。”
她拍了拍胸口顺气:“也好……”
早知道她身体这么差,还真不该出来。
“小姐,恕奴婢直言,您为何……”
“为何突然之间拒四殿下于千里之外?”
“是……”
她苦笑一声,总不能说自己穿越而来,知道这小子是个实打实的渣男吧?
思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好伏在旧得掉漆开裂的栏杆上,娇憨一笑:“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虎难画骨。他呀,要是你家小姐死的早,立马就去找下一个了。我这可不是无缘无故拒他于千里之外,是他……配不上我。”
灵犀被她这句“配不上”惊得无言以对,废宫屋顶上,却有人敞着胸膛,一身黑衣像一朵开在失色琉璃瓦上的黑色牡丹花,他拿着一壶酒,晃了晃,呵。
也不知道景承那般傲气的性子,知道自己被个女子说配不上,是该何种颜色,这苏家小姐,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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