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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光一
五年前的事回忆起来还是有点吃力。
那个时候我和胖子受小花的邀来北京蹭吃蹭喝,闷油瓶带着明明说好要回雨村过年的张幼辞跑到了东南亚,过了两个多星期才从东南亚直飞北京跟我们汇合。
而在他们坐车到酒店之前,小花跟我们说了一些他们的事,我也大致了解到他们去东南亚做了什么。
黑瞎子此前去了缅甸,去之前和闷油瓶说了一声,然后自行出发,现在他也有身份证了,做个飞机比以前坐大巴要轻松很多。闷油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是考虑到张幼辞快要回来了,担心她回来后见不到人,索性带着她一起去了东南亚,追着黑瞎子到了缅甸。
黑瞎子的目的很明确,到了缅甸先去找自己干儿子,这个干儿子是好十几年前在陈皮阿四手下认的,这事闷油瓶也知道,当时干儿子还是个小孩,十几岁,淘里淘气,皮得很,但就喜欢黏在黑瞎子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小屁孩人很机灵,在斗里也帮得上忙,又三番两次被黑瞎子从尸鳖嘴里救下来,一来二去就熟了,直接认做干儿子,后来陈皮阿四倒台,各有各的去处,黑瞎子去了小花手底下做事,干儿子就干脆到缅甸做生意,这么些年,干儿子都大得可以做黑瞎子的爹了。
不过好在,外表不是问题,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干儿子一见到黑瞎子,直接扑上去大叫干爹,把底下的人都打发着去买酒买菜烧饭去了。
黑瞎子心感甚慰,看着面前已经开始谢顶发福的干儿子,感触良多。但是干儿子还是像当年那样,没什么心机,穿着当地的隆基,露着半个毛腿,乐呵呵的一口一个干爹,霸气的同时也很娇羞。
小伙计扛着两箱啤酒上来,吭哧吭哧的,用缅甸语说了什么,黑瞎子能听懂一些,大概意思是在让两人慢用,干儿子从兜里抽出两张大张的缅元给那个人,挥手就让他下去了。黑瞎子看着,心里想,嚯,发大财了,好样的,不愧是自己儿子。
爷俩喝了几杯,干儿子酒劲一冲,胆子也就大了,跟干爹也更加亲昵,揽着自己干爹的肩膀问:
“爹,你……你来缅甸干……干啥?旅游啊?跟谁啊,我……我干娘有没有来?”
黑瞎子很想像以前一样揍这个小子一顿,但是从前的小小子也已经成了老小子,手下还跟着一群虾兵蟹将,不好再贬他面子,衡量了一下,还是没下手,把酒灌了一杯,就说:
“哪来什么干娘,没有,小子,你有媳妇儿没?快趁你爹还年轻力壮,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
干儿子有些怕羞,不好意思的说,“儿媳妇倒没有,但您很快就有了。”
黑瞎子更想揍这个臭小子了。
酒足饭饱后黑瞎子简单的说明了来意,讲了一个地名,希望干儿子让人给自己带带路,这地方是缅甸临近雷区的某个村落,几乎与世隔绝,很少人进出那里,基本都是土著。但是干儿子是这里的地头蛇,要真想过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当下找了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让她开车给黑瞎子送过去,并且递了好几卷钱,让她做路费,到地方买通当地的人放行。
小女孩皮肤黝黑,但长得很好看,有股英姿飒爽的劲气,但根本不拿正眼看黑瞎子,拿了车钥匙和钱就出去了,黑瞎子拎着包笑呵呵的跟干儿子道了句谢,也跟着小女孩出门,而且小女孩这种态度让他联想到一年前来雨村找闷油瓶的张幼辞。
那时她也是摆一副臭脸,打人的时候又劲又犟,很有趣。
黑瞎子坐在车里,路途不平坦,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人也高低起伏,不过这种路段他以前走得多了,倒也无所谓,旁边的小女孩也一直在面无表情地嚼槟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黑瞎子近来缺钱,接了吴家老二的活儿,跑来东南亚替他打听些消息,顺便黑瞎子也想来这里解决解决自己的一件私人问题,所以就来了。
他的眼睛的情况已经很不好,找闷油瓶也只是为了上个保险栓,但是南瞎北哑同时行动未免太扎眼,要给有心人盯上,杭州和北京那边估计都得有些动荡,所以两个人约好是分开走,黑瞎子在前开道,闷油瓶后头跟着,必要时出手捞一把。
只不过他不知道,跟着他的其实不止一个闷油瓶,还有一个张幼辞。
做我们这一行的,总有自己的方式携带一些非法的物件,就比如说胖子,他敢一手拍子撩一手雷管在北京城里大喇喇的闯红绿灯,再比如小花,他会直接包机飞去目的地,到时候运个大炮都可以,至于我,我会选择用最原始的方法,驴友之类的,大包小包运到深山里。而剩下的这些独行侠,他们有自己办法,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办法,总之,张幼辞和闷油瓶一人一把刀,落地的时候刀不离身,人却还没有被抓到,这让我有点相信从前那个叫张千军万马的人跟我说的那什么五鬼搬运术,他和小张哥跟我说,他们的族长也会这一招。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有一瞬间在想,难道几百年前张家是一个仙家门派,一个两个都能御剑飞行?
闷油瓶和张幼辞跟着黑瞎子走了两天,在村子里找到了落脚的地方,那个村子非常传统,村里的人都穿着当地的服饰,守村口的人扛着把□□,在那里抽烟,见到黑瞎子的时候例行要盘问,不过打的都是手势。
闷油瓶和张幼辞就是在那个档口直接翻墙进村的。
尾随的那几天里,闷油瓶大概跟张幼辞说了说黑瞎子的情况,其中包括他眼睛的问题,从前经历过的事情,张幼辞表面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对这个人的印象也稍微有些改观。
这个村子里当时在举行一些很特别的仪式,黑瞎子抬手拍了一张照片,但几乎是同时,他发现在一处很隐蔽的房顶上,有个人趴在上面,也在偷拍。黑瞎子绕过了那些村民,到了房子下底下,然后灵活地撑着栏杆直接翻上房顶,以这个角度观察村落里的仪式。
但是很不幸,上面那个人有点迟钝,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被吓了大跳,一下从房顶摔下去,黑瞎子站在房顶勾出一个笑,抬手对她摇了摇,心情颇好的打着招呼:
“嗨。”
结果那个人丝毫不理,爬起来,卯足劲往外跑,这里的动静有点大,不远处的人全部都回头来看他们,而后几个拿枪的人马上追上来,黑瞎子没带枪,也不想这么快和当地的人有正面冲突,直接从房顶上跳下,追着那个女孩子的背影一路飞奔,直接追进一家吊脚楼,那楼里还住着两个男人,都是中国人。
张幼辞和闷油瓶他们一直都是在高处藏着,这时已经提前赶到,正居高临下地观察底下的情况,那些拿枪的青年没两句话的时间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举枪就对着吊脚楼一阵扫射,威慑力很大,可没有伤到任何人,但依旧把院子里的几个中国人吓懵了。
张幼辞随处抓了一把石子在手,以她的准头和力道,这些石子足以直接洞穿那几个持枪人的头颅,但是闷油瓶把她的手拉了一下,让她先别动手,示意她继续往下看。
扫射完,刚才那个在楼上的女孩子被人拽了出来,挣扎过程间衣服被扯开了,但是不管怎么样,她始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似乎是说不了话。之后女孩子和当地的人用手语交流,看样子是为着什么事情在争执,过程很复杂,反正最后没有谈拢,吊脚楼里的东西全部都被砸烂,而刚才用来偷拍的摄像机也被当地的人带走。
满地狼藉,女孩子蹲在地上哭,女孩子的哥哥是个南京壮汉,正看着地上的东西在发呆,黑瞎子左右看了一眼,自己找了张还算完好的板凳,拎一罐啤酒坐下,拉开,不是冰的,喝了几口,口感不是很好。
那几个人是来这个村子里拍素材的,为了拍完后回国换钱给那个不会说话的女孩子治喉咙,三个人在这里已经待了三个多月,结果一朝一夕间三个月的辛苦全部打了水漂。黑瞎子跷着腿坐在那张矮凳上,有些敷衍地在安慰他们几个,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歹脑袋还在。
那个女孩子恨恨地怒视着黑瞎子,眼眶很红,黑瞎子望了她一眼,就笑:
“姑娘家不要随便抢人家的□□,玩枪是个不好的习惯,容易擦枪走火。”
说完又往外瞟去,确定那几个当地土著走远了,便也准备离开,他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不过那个女孩子似乎是被黑瞎子的态度惹怒了,见状马上从地上跃起来,上去拽他的头发,头发没拽到,还差一步的时候被黑瞎子抓住手臂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但是力道明显有故意减弱,否则那个女孩子后脑着地的同时,头可以直接摔破。
南京大汉跑上来,黑瞎子用同样的方法将人摔到地上,摔完
后蹲下来跟他们说:
“同胞一场,救你们一命,别不知好歹。”
两个人在地上绝望地往后退去。
黑瞎子摇摇头,正要跨门出去,可马上又顿住了,他站在门边想了一下,紧接着又掉头回来,重新蹲在两个人面前,笑着问那个女孩子:
“你会这里的手语,对吗?”
女孩子红着眼睛,倔强地别过了头,黑瞎子叹口气,他现在越来越搞不懂这些年纪小的孩子了,死犟,身手也差,脾气还臭,于是转而去看她旁边的南京大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跟他说:
“我在你们这里住一段时间,很快,合不合作?”
女孩子看着她的哥哥,正要让他拒绝,可是她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支票,嘴巴已经合不拢了。
那张支票上,写着十万。
………
黑瞎子之后就在吊脚楼里暂时住下了。
期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情,略微棘手,比如说他答应帮那个叫楚楚的哑女从当地巫师的手里偷回DV,巫师是个快要七十岁的老婆子,他得知这个消息时歪头思考了一会儿,开口就让楚楚带路,楚楚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打着手势问他是准备要去偷吗。
黑瞎子推着眼镜,表情一下严肃起来,很干脆利落的表示:
“哪有,怎么可能,我爱上那个巫婆了,我决定要去追求她。”
其实从前我刚刚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还有点不可思议,这个不可思议不是因为我名义上的师娘是个东南亚里的七十岁老太婆,毕竟以黑瞎子的年纪也不可能找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姑娘祸害,所以真正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是,他这个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好在,跟我们说这个故事的小花在吊足我们胃口后,很满意的把话锋一转:“可惜最后巫婆看不上他,黑瞎子恼羞成怒下把巫婆绑架了,准备去销毁DV的地下河转一圈。”
我放下心来。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细说了,张幼辞和闷油瓶自然是跟着他一起下了地下河,甚至比他更快,提前把地下河的情况摸清楚,之后还在那里解决困扰黑瞎子很久的眼睛问题,没让情况继续恶化,可眼疾问题还是存在的,这也是我们后来下盲冢的原因。
从地下河出来之后,被黑瞎子捏晕在岸边的楚楚还没醒,人是黑瞎子带来的,自然得由他带回去,不过这次回去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十几年前的事情到此终于画上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做完收尾工作后,三个人搭绿皮火车准备坐飞机回国,三个人坐一排,闷油瓶靠窗坐着在瞧外边的风景,张幼辞坐在他们俩中间,很无聊的在玩着单机游戏。
说到玩游戏,我还记得张幼辞以前和我们几个在一起养伤的时候,打游戏特别厉害,尤其是打野,一抓一个准,节奏带的非常得劲,胖子拿着辅助跟着她,呱呱地在后面狂笑,团战的时候一个手滑按了加速,一路风驰电掣火花带闪电,最后光荣地被对面五个蹲草丛的大汉按在地上狂锤,眨眼间全军覆没,只有张幼辞一个人残血出团守家。
从此之后她有个别称,叫张野王,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叫过,不过闷油瓶是知道的,好在他口风紧,张幼辞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别称原来是如此的脱俗雅致。
黑瞎子在旁边一边吃东西一边在看她玩游戏,这一趟地下河去得不亏,既能和吴二白交差拿钱,又能解决掉他脖子上的东西,把病情暂且稳一稳,更重要的是三人没有怎么受伤,全都是小打小闹,所以心情也很好。他低着头在看张幼辞的手机屏幕,发现她在玩跳一跳,就是那种需要靠眼力和直觉判断距离来跳跃的单机游戏,当年小花玩到了榜单第一。
张幼辞没有要理黑瞎子的意思,她把自己不小心被黑瞎子枕到的头发往前一拨,继续低头按手机,屏幕里的小棋子攒足劲往前一跃,再次精准的落到方块的中心,满分。
缅甸的冬天不冷,最低的温度也才十九度,所以三个人都穿着短袖,但挤在窄小的车厢里还是感到很闷热,更何况车厢里的环境也有些恶劣,使得四周围总有股潮味。
黑瞎子看到张幼辞的脖子上已经不再缠着纱布,可锁骨的位置留有道一指长的疤,非常狠厉,可她并不在意这些伤疤,连遮掩的兴趣都没有。他的目光在旁边这两兄妹身上扫去,浑然天成的寡言少语,只不过一个是不爱说话,一个是不爱和自己说话,总的来说,分别不大。
这时有人在车厢里推着车售卖饮料零食,有包装袋上蒙上尘的方便面也混迹其中,还是康师傅的红烧牛肉面,售卖员先是用缅甸话喊几声,接着再干巴巴的用中文和英语复述一次,发音不标准,很浓重的咖喱味,可是没有什么人理她,对于本地人来说,自带食物要比在绿皮火车上买东西要实惠。
张幼辞和闷油瓶没有反应。
黑瞎子捏了会儿自己的鼻梁,在售卖大妈的车路过自己的时候,递出一张缅元,拿了三桶方便面,也不用找钱,转身往后半截车厢找热水去了,那个大妈在原地哎哎的喊着,嘴里叽里咕噜,黑瞎子只是潇洒地往后摆摆手,大步大步的往前走。
那个大妈跺着脚,从车子底下拽了一大壶滚水,往张幼辞面前的桌子一搁,又推着车子嘎吱嘎吱地继续卖她的东西。
张幼辞把手机放下,看着那壶滚水,望了望左手边的闷油瓶。
闷油瓶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包,给她递了包袋装的茶叶。
黑瞎子走了好多节车厢都没找到热水,拿着三桶泡面站在门边抽烟,有个穿着很火辣的美女浓妆艳抹的走过来,同他借火。黑瞎子对着她一笑,将火机递过去,火辣美女点燃一支烟,倚在窗口,无言地抽了半天,忽然转头问他:
“中国人?”
黑瞎子还是笑,打着手语,装聋哑人扮听不懂。那个女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拿出电话开始叫人,不知道过了多久,火车中途休息,一群带枪的大汉骂骂咧咧的从另一节车厢上来,女人踩着高跟鞋探出头,用缅甸话大叫:
“那个人在这儿!”
黑瞎子可惜地看着脚边的三桶泡面,拔腿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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