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重启]他时日无多

　　“这里是……巴乃？！”

　　季凛凛简直一脸懵逼，因为她看到了远处那于她记忆当中本应该早被烧毁的木制吊脚楼。

　　是梦吗？

　　由于太过震惊，姑娘家甚至生理性的微微褪去了她俏脸儿上的一抹健康润红。不由自主的朝向高脚矮楼的方向迈出一步，季凛凛踏进了个浅浅泥坑，她jiojio上粉白颜色的毛茸兔子拖鞋瞬间沾染了一层污秽，便就连季凛凛的小腿间也都被飞溅了星星点点。

　　女孩子搞了个狼狈不堪，却瞬间恍如梦醒，她下意识的欲要查看手机，可侧方的电源键无论是长按还是短按皆毫无反应，季凛凛不禁顿住几秒。

　　对了，她和吴邪、小哥以及胖子是在二零零八年的时候来的瑶族乡巴乃村，而高脚矮楼则是于他们到达的第二天被烧毁，也就是说她现在所处空间的时间至少会在二零零八年的九月之前，甚至要更早，她的新版RMB花不出去，她的4G手机同样亦形如废铁一般。

　　“桂省上思县南屏瑶族乡巴乃村村民二组西北口……”

　　季凛凛喃喃自语。

　　“阿坤？”

　　**

　　和张起灵完全是相反的一个极端，季凛凛的记性到底有多好呢？好至如今十年已过，她仍可以背诵默写出当年楚光头所言所语的每一个字。

　　四年前，也就是二零零四年左右，是哑巴张与陈皮阿四头回见面。那是于一次在桂省地区的捕尸行动当中，陈皮阿四带领他手下跟随一群越南人进入雨林，越南人装备齐全，另还抬了个大竹筐，陈皮阿四问他们筐里面有什么，越南人也只说是“阿坤”。他们一行人于中越边境的林子里左拐右拐的走了大约三天，等到越南人所说的古墓后，他们放倒竹筐，陈皮阿四这才发现那所谓的“阿坤”竟是个手脚被绑，披头散发又浑身泥污的男人。

　　陈皮阿四看不清他被灰尘给蒙蔽的脸，但就瞧着他身体肌肉的紧实密度也知“阿坤”是个年轻人，估摸大约二十多岁，瘦削高挑，露出的肌肤冷白亦没什么血色可言。

　　他是用作钓尸的饵。

　　据说当时越南人等了好半天不见“阿坤”有任何动静，还以为无事发生，因而又陆陆续续的安排了几人进入墓葬坑，只不过这回……他们下去的便只活了两个，那血甚至都从井里喷溅着往外边洒。

　　越南人落荒而逃，跑走之前还不忘垒了十几块大石头将井口给全然封了起来，看样子是打算放弃此墓。可老九门的四阿公哪儿是个会怕的人呀，没了这帮越南人在中间做阻，陈皮阿四等于白捡了一个墓葬的宝贝，于是一星期后，陈皮阿四又带着他手底下的伙计重新回到了那处岭南群墓坑。待扒开石头，只见里面残肢断臂一片狼藉，恶臭四溢。陈皮阿四看到墓室的一边倒了十几只粽子，脖颈全然是被外力所生生拧断，而那个叫“阿坤”的年轻男人就坐在叫粽子给围了一圈的最中间的棺材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大概一如此刻他瞧着姑娘家的一副模样吧，野得就好像只猫科动物般。

　　季凛凛是在高脚矮楼附近发现的野生张起灵，虽然他现如今长发纠结，满是泥污，全然不复神明姿态，但女孩子仍在第一时间内就认出了他。

　　季凛凛将她口袋中唯剩下的两块巧克力放到门外，然后退回至一个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此时的张起灵来说皆都算安全又舒适的距离后，姑娘家放慢动作，示范引导着好似只野猫模样的张起灵撕开巧克力的包装袋并放进嘴里，不过和季凛凛作势的细嚼慢咽不同，张起灵吃得飞快，他一侧的脸颊鼓鼓，且边嚼还边依旧用着那种野性十足的目光紧盯着女孩子不放。

　　“要喝点水吗？”

　　季凛凛蹲下来，把她的目光与张起灵放平齐。姑娘家试探着靠近，柔柔的唤了他一声。

　　“小哥……张起灵……”

　　**

　　他只因一个名字便隐有雀跃之意。

　　他叫张起灵！

　　季凛凛的时间回溯到了张起灵还未被抓做“阿坤”之前。

　　为了“捕”到这只神志不清仅唯余本能的张姓小野猫，女孩子自然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此刻，小手勉强去包裹住大手，季凛凛带着他用瓜瓢舀了温水从上至下倾倒。坐在小板凳间的张起灵很乖，撬开了他防备的外壳，他内里分明懵懂天真仿若孩童。

　　男人任由着姑娘家去搓弄梳开他打结的长发。

　　张起灵稍稍垂了绒绒的睫毛，他瞳孔之中的黑浓重而无澜。

　　又一次盛了水，只不过这回他却是伸过了手臂沿着季凛凛的膝盖浇了过去。他学着女孩子的模样举一反三，运用着指腹一下一下的搓洗她那光洁小腿上所飞溅的斑斑泥点。季凛凛的肌肤极白且嫩，张起灵不过才来来回回的弄了两下，便就见被他给抹过的地方竟留有了一片明显红痕。男人肌肉僵硬，动作也是肉眼可见的一顿，他指尖悬在半空，似乎是不敢再下手。

　　他向来如此，强大又脆弱，冷漠也柔情，无所谓失忆与否或命运好坏，他从未改变分毫。

　　张起灵生而为人，却以血肉之躯比肩神明。

　　“小哥……”因为男人的一系列动作，季凛凛分明是想笑的，可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哭了。

　　双眸微微睁大，张起灵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知所措。他懵懵的伸出根手指，接到了自姑娘家眼尾位置坠下的一滴泪珠，将之含进嘴里，男人蹙眉，那味道咸咸的，额外还混着一股泥腥的气息。

　　好像……好像她注定要向深埋黄土的死亡奔赴而去。

　　**

　　这间废弃的高脚矮楼仍旧还如季凛凛记忆当中般空空荡荡，除了那张以后将会用于压住照片的带玻璃面的茶桌以外，整个家里头也就剩下了个不算宽的木板床以及一些日常所用的类如脱毛的笤帚和生锈的铁锅等等生活物件。如此看来，他们几个在零八年所看到的高脚矮楼竟还是经过了张起灵稍微布置后的。

　　下雨了，屋子里到处都在漏水，另还有冷风携着丝丝凉意透过那破败的小窗四面袭来。

　　季凛凛和张起灵像是鹌鹑一样挤在厨房灶台前的那一方还算干燥的区域内生火取暖。火苗跳跃的映着男人的一张俊秀冷颜，为他镀了层光。

　　和季凛凛同样姿势抱膝而坐，张起灵左肩的麒麟纹身于周围逐渐上升的热度间隐隐显现，麒麟的眼、爪栩栩如生，威严不可名状，然而张起灵的神情却迷茫且纯真，就这般看着，似远还近似醉犹醒，他又睥睨又慈悲，又锋利又柔软。

　　他其实远没有旁人想象中那么强大与无所不能。

　　季凛凛强忍着她泛红眼眶中欲要滴落的泪珠，女孩子牵扯她脸上的笑肌，伸手捧住了张起灵的两侧颌骨轻轻的柔柔的朝向她自己这边掰了过来：“小哥……”

　　可也只是唤了他一声便罢，季凛凛不禁哽住了喉咙。那曾经于世间踽踽独行，只为寻找着自己同万物联系的小哥是她、吴邪和胖子记忆之中永远不能被触碰的痛楚，就像一根梗在心头的尖刺一般，触之即疼动之即死。以至于季凛凛虽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张起灵说起，但此刻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小哥，如果以后有人跟你说，你的名字注定将成为你一生的枷锁，你要记得反驳他。”

　　“你告诉他，他说的不对。起灵起灵，起是并肩而起的起，灵是心有灵犀的灵。”

　　“你的名字明明充满了期待。”

　　“……”

　　张起灵静默的瞧着季凛凛，依旧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他指了指季凛凛。

　　“没错，就像是我的名字一样。”

　　“季布一诺，凛冬散尽。”

　　**

　　待得时间长了，季凛凛能感觉到这个空间和时间对她的隐隐排斥，但她不在乎，依旧笑意盈盈的全盘接受了。因为小哥的一辈子活得实在太苦，他虽长生，可却被剥夺了拥有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情感、悲喜，甚至是记忆的权利。他活了一百多年了，但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在那三万六千五百多的日日夜夜里，他又有几天是确切为自己而活的？所以季凛凛带着本应该成为“阿坤”的他每日上山下河，逮鸟摸鱼，只要是小孩子喜欢做的事情，他们都做。

　　她看他微微噙有笑意的放生他指尖的毛绒小鸟，看他小心翼翼的用手举着绿叶护送雨中的蜗牛慢慢吞吞的归家。在这段由季凛凛陪伴的时间里，他是张起灵，也只是张起灵。

　　可季凛凛撑不住了，她的触觉也已然消失。

　　她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发现了她，而它似乎很不满她的所作所为，因此从嗅觉到味觉，自听觉到如今的触觉，除开了一条命外，季凛凛似乎已经再没什么可以被夺去的了。

　　所以她的时间所剩无多。

　　在失去最重要的视觉之前，季凛凛觉得她必须要留下些什么。

　　将那笔印时深时浅的一封信装进铁盒，季凛凛笑着对张起灵招了招手。

　　“小哥，你把它藏起来，好吗？”

　　“不需要找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把它放在……你觉得它应该出现的位置上。”

　　而随着张起灵点头并转身离开，季凛凛眼中的世界也逐渐变得暗淡至全黑。

　　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仿佛空气的粒子连接，它破开了女孩子纤细又脆弱的脖颈。

　　那一道大口皮开肉绽，鲜血猛地朝外喷涌而出。

　　她看不见，听不到，嗅不至，触不得，然而季凛凛就是知道，她就是知道张起灵在她身边。

　　“三……三年后……山东瓜子庙，找吴邪，找吴……吴邪，去西沙……”

　　就这一句话，是她硬扛着规则，以着她二十六岁的生命换回来的。

　　**

　　吴邪和才刚刚十五年纪的季凛凛跟着阿宁进到船舱，发现里面竟堆满了东西，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看也知道阿宁刚才所言不虚，他们准备的的确十分急促，连这些物资什么的都根本没来得及分类整理并搬进货箱，这才一股脑的给堆在了入口处。

　　等三人侧身穿过货物，到了连通着机械师的后仓，发现里面横七竖八的摆着几张板床，其中之一上坐了个有点发福和秃顶的中年人，满脸油光发亮。

　　他先是明显的楞了下，随后才又很神经质的站起来和吴邪握手。

　　“幸会，幸会，鄙人姓张。”

　　“吴邪，幸会。”

　　“这位小姐是？”

　　“我叫季凛凛，季布一诺的季，凛冬散尽的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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