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和他的小跟班

　　到吕宅时，却是另一幅光景，灰蒙蒙的天中，原先层檐堆叠的吕宅竟已坍塌成一片，黑乎乎的断垣残壁间插着几只火把，几个衙门打扮的人指挥着下属和小厮在搬石铲土。
　　而吕宅跟前空地人影杂乱，沸腾嘈杂，一群人攒聚着正义愤填膺喊打喊杀地叫嚷着什么。

　　姜苑当先冲前，拨开人群进去，恰见蓬头垢面、跛脚乌眼的一众人中，有一人竟戴着手镣，身上衣衫撕扯得稀巴烂，脸上肿成馒头，周身仿若被一头大象往返踩踏而过。

　　姜苑认了认，诧异道，“黄七？怎么将他抓起来？”

　　人群中听着问声，就有忿忿不平者七嘴八舌地闹开。

　　“……就是这孙子，贪了我们的宝物！”
　　“……他娘的枉我拼了老命地将他从石底拖了出来，呸！早知道让他死在下头！”
　　“……嗐！天网恢恢，报应不爽！若不是正碰着吕宅坍塌，将他压住了，否则这孙子早带着宝物飞天遁地了，我们这一遭岂不就损了夫人又折兵，光赔钱了！”
　　“……你这人好没口德！吕宅坍了也是好事？我家公子还压在地底生死未卜……”说着就掩袖大哭。

　　姜苑听了个来龙去脉，原来是黄七抱着偷来的宝物要跑时，恰好吕宅塌了将他压住。
　　不由哭笑不得：到处找帮凶，帮凶到自己抖出自己来了！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只听众人痛叫不绝了一阵，又接着你推我搡地围向捕头打扮的一人，吵吵嚷嚷衙门怎能无凭无据扣押伤重的无辜之人，若是因为没及时医治有个三长两短，便告到朝廷上头去。

　　沸沸扬扬半天，那姓殷的捕头却只是以一张铁面无私的黑脸始终如一的应对，“牙郎黄七人赃并获不假，却不一定是杀人凶手，也没有证据证明此人偷盗后杀人，诸位至此并未洗脱嫌疑，谁都有可能是帮凶！”
　　他大目威严地一瞪，“水落石出前，谁都不能下山，违者当做凶犯处理！”

　　人群静了一静，不再高声，但窸窸窣窣怀疑他包庇之声却盛隆。

　　正要再闹起时，楚玉墀几人已近前，示意了赵嚣一眼，赵嚣将瑟瑟躲在他们身后的吕龟图一脚踢出，朗声道，“回殷捕头，杀人凶手就在此处！”

　　后头嘈杂的声音骤然一静，接着鬼吼狼叫的嚷起来，“鬼，鬼啊！吕龟图回魂了！冤魂索命来了！”
　　众人拉拉扯扯，不约而同往后挤，一同将殷长亭推出来。

　　殷长亭晨间刚到，才焦头烂额地将乱如麻的事情理了个十之五六，此番脑袋更胀了胀，不敢置信地望了望抖如筛糠的吕龟图，“此，此人……”

　　此人当然是活的。

　　稍稍一怔后，反应迅速地挥手，先将吕龟图拿下，尔后稳住了众人，在尚未坍的门房里，进行问审。

　　姜苑是个口舌伶俐的，一见是官差，自然万分配合，绘声绘色地将如何被带到地宫，如何被偷袭被封堵，又如何逃出，一一说清，当然地宫中诡异的见闻，以及发现的机关和宝物，倒巧妙地掩了去，但自己的英勇大义及和吕龟图黄七斗智斗勇却大肆渲染了一番。

　　殷长亭听得小姑娘满面放光，舌灿莲花，仿若说书一般，要将话题歪到九霄云外，咳嗽了一声抬手制止，道，“照诸位的供词，吕龟图和黄七便是同伙，吕龟图意图骗财，又杀人越货，嫁祸他人，而黄七为其帮凶，胁从犯罪……”

　　才说着，一直呜呜咽咽的黄七突然哭天抢地嚷起来，怒声怨气地抓向吕龟图，“你，你你，我可被你害惨了，都是你都是你……”

　　捕快忙把两人分开，而一直沉默不言的吕龟图此时颤了颤，猛地从捕快手中挣脱出来，砰砰磕了几个头，“小的罪该万死，不应该起了歹意，杀害了邱管家，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他人没关系，还望官爷明察，放，放了……”

　　殷长亭一愣，正要说话，楚玉墀微侧出身，出口道，“放了谁？”

　　他似笑非笑地睨向愣住的吕龟图，“吕老爷舐犊情深，直到这个关口都庇护着自己儿子，可真令人涕泪！可惜他却一点儿人伦，一点感念都没有，竟然为自保将亲爹封在地宫。”

　　话一出，满场皆愣，哭得燥人的黄七猛地停住，“你……”

　　楚玉墀温然一笑，“我一直在想，吕龟图怎么敢将地宫的所在，吕家世代财富的秘密告知给一个牙郎，他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么，直到看到这枚玉佩。”
　　他顺手将一枚翠玉抛下，“吕少爷这是你的东西吧？黄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牙郎，花胜堂一晚千金，恐怕去不起那样的逍金窟罢！”

　　姜苑一听“花胜堂”三字，弯眼蔫坏地望向楚玉墀：咳！装作冷面玉郎不食烟火的样子，逛窑子倒是常客啊……

　　腹诽着猛地一怔，不对呀……重新看向那玉佩，翠玉，质薄，边缘呈曲，镂牡丹花……一拍自己。
　　她这瓜脑袋！这不就是花胜堂里姑娘的花牌么！
　　花胜堂姑娘以花为名，以曲形翠玉刻花牌，她曾经见过千百次，怎么就没反应过来！

　　想到此层，蓦然福至心灵，望着“黄七”惊道，“奶奶的！难怪地宫里袭击我的那人身上有合欢香！”
　　吕大少爷一天到晚泡在温柔乡里，那些金粉香风可不就早腌入味了么！

　　难以置信地再注目过去，“可他的脸……”

　　话未落，楚玉墀已出手如电地摸向“黄七”脸皮，用力一扯，竟然生生撕掉他半张脸。

　　众人错愕，齐刷刷望向楚玉墀，又望向黄七，继而长嘶一口气，黄七被扯开处却是光光洁洁粉粉嫩嫩，丝毫不见血肉，仿倒是露出一张白面馒头，水晶饺子似的养尊处优的脸，却正是吕龟图那宝贝得不得了的败家子吕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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