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凰

　　回想起来，那天后的清晨醒过来，头有些痛，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被子盖得好好的，只是枕边有一丝淡淡的暗香。

　　前一夜的回忆模糊不清，一切都太过缥缈。

　　大概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还是个春梦。

　　自己只是苦笑了一下，起身走出房门。门外，还是那棵独傲的梅树，还是有些冷清的院子。

　　没有酒坛，没有残烛，一切干干净净。

　　果然是个梦。

　　走到齐叔屋前，信手推开门。

　　屋内空无一人，家具被褥整齐地放在原地，没有动过的痕迹。缓缓走到床边，翻翻床底夹层，那一叠银票和几张钱庄的凭票完好地放在那里，不多不少。

　　……齐叔是真的走了。

　　又过了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我仍然是那个韩墨言，仍然不时跑到陵州城里顺顺钱袋子，顺便偶尔溜到武林大会的会场里看看有没有七生的消息。

　　那个归云观果真很厉害，前几场还只是些弟子出手，就已经是北擂台的擂主了。但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六个人却再也没有出现，甚至我有一次尾随归云观的弟子到他们下榻的客栈去查看，都没有找到那六个人。那六个人，连同齐叔，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过我也不急，反正武林大会会持续一个月，只要耐心地找下去，总是会有线索的。齐叔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不管他是那个糟老头子，还是那个什么所谓的七生，我都要把他救出来，带他离开这里。

　　艳阳高照，柳叶微动。

　　这些天来我头一次钻进齐叔以前的屋子里，将里面的床单和齐叔之前的袍子一起抱到院子里，准备洗一下。

　　抹抹额上因为阳光而沁出的薄汗，我拎起桶来到井边打水。桶放到井中，我心中突然有些奇怪地一沉。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子向四周看看。空气中微微浮动着院外野花的气息，不远处的梅树的枝桠在微风中立着，四周屋子没有一丝动静，门外隐约传来官道上过往的人声和车辙声。

　　大概是我太敏感了。我摇摇头，又弯下身子去打水。

　　打好水，将床单与袍子泡在水中，洒上些皂角粉，开始细细地揉搓。

　　阳光撒在校园里，温暖，和煦。整个院子里静静的，只听见我搓布料带动的哗哗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动作渐渐变得机械起来，盆中的水也显得异常冰凉刺骨，我却浑然不知。

　　手上机械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止。

　　良久，水面上出现一片涟漪，紧接着，一滴，一滴，落入水中的水滴越来越多。

　　我怔怔地看着水面，没有动作，心中的酸楚却越来越浓。

　　这世上，大概……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再让我牵挂、依靠的人了吧。本来以为，就算没有了娘亲，但这十年来，毕竟我还有齐叔。没承想，自己竟然被最信赖的人活生生骗了十年。真好笑，原来，原来我韩墨言在别人眼中也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报仇？报哪门子仇？当年那个门派早已销声匿迹，这十年来我也不是没有背着齐叔暗中查过，可是奈何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找不到。我韩墨言只是一介草民，早不是当年说风便是雨的韩府三少爷，实在没什么能耐去找一个现下几乎成为传说的门派。

　　死掉也许最好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人在乎了……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没错，死掉吧。

　　也许……还可以再见到娘亲。

　　我抬手擦擦脸，僵硬的手指摸出身上随身带的一枚杏花镖，犹豫了一下，举到头那么高。

　　手指渐渐收紧，下定决心般地开始发力。

　　电光火石之间，胸前倏地一暖。

　　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已经滑向脖颈的手臂突然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狠狠地滑在手臂上。血一下子冒了出来，疼痛也使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跌坐在地上，而刚才胸前的一暖，是我贴身佩戴的那枚琥珀。

　　我有些颤抖地掏出琥珀，只见那枚赤色中竟诡异地闪着微光。突然屋顶上有丝响动，我眼只微微一抬，倏地消失在院中，只留下院中地上几点诡异的血腥。

　　刚才那些想法和举动绝不会是平时的自己想到做到的，虽然并不清楚自己心智是被如何蛊惑的，但绝对和我现在正紧追不舍的那抹青衣有关。

　　没错，刚才在屋顶上的那声微响就是现在在我眼前飞快向前方飞跃的青衣。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我心中总有一丝抹不去的隐隐的不安。

　　渐渐地，离江边近了。陵州城边有一条蜿蜒的江，叫做婉江。很小桥流水的名字，但这江却名不副实。江面宽到渡江需要两个时辰左右，而且汛期也很长，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去不了对岸，只能绕道旁边的城市到水流缓和一点的地方渡江。现在正是春汛的时候，只要把这个青衣人逼到江边，就可以将他制服了。我脸上浮现出一丝笑，脚步更快了。

　　那青衣人飞奔到江边，果然如我所料停了下来。

　　在他身后十几步远处，我略微喘着停了下来，有些得意地笑道，“喂，小哥儿，跑那么急干吗，少爷我有事情要问你呢。”

　　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青衣人转过身来。

　　墨色长发，如玉般肌肤，眉目清秀，一袭淡青袍，给人一种新生梨花般的清新与温文。

　　那人略微沉思，露齿一笑，好看的唇中却缓缓吐出一句狠毒的话，“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没死成，还真想看看……你脖子里的血液喷出来的样子呢。”

　　我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你是谁？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刚才啊……那只是普通的摄魂术罢了。”那人轻描淡写的说，向我这边跨了一步，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么？恩……”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顿了顿，他又开口轻笑道，“凰阳阁，轩辕洛宁。”

　　凰阳阁……

　　凰、阳、阁！

　　我浑身一僵。凰阳阁……这三个字，像一个噩梦一样纠缠了我十年。眼前倏地闪过十年前那个在血泊中挣扎的温文尔雅的女子。

　　定了定神，我冷笑，“我管你什么凰阳阁还是狗阳阁，我跟你们有什么过节？！”

　　轩辕洛宁轻轻笑了一下，风采万种，“我说，墨言，我们跟你有没有过节……难道你不清楚么？”

　　说时迟，那时快，轩辕洛宁一下跃到我面前，脸上仍是带着一抹温文的笑，趁我晃神时一手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撞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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