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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播番外—潭(二)
高中毕业,她考上了北京一所211的财经院校。赵安然不知道这算不算有希望,但她再也没能拥有初中的时候那么单纯又直白的友情,勇气和决心。
她大学只有一个要好朋友,叫钟意,是初中的赵安然绝对不会结交的人。
怎么说呢?钟意太乖巧,也太内秀,和初中时咋咋呼呼,无所畏惧的赵安然合不来,但和现在这个没有多余枝杈又安分守己的赵安然天生是一对挚友。
但钟意有时候会说她:“赵安然,有时候你性格里有一股子疯劲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一直没谈恋爱,钟意倒是一直都处在一段稳定的关系里,她男朋友在央美,看上去阳光帅气,没有敏感偏执的脆弱艺术家气质。她第一次见到钟意男朋友的时候,忍不住对钟意高看一眼。
这个女人,有点东西。
赵安然一直以为他们能修成正果,可世事难测,在她眼里像钟意和岑会这样合适的情侣也会分道扬镳。钟意花了一晚上和赵安然说了她的爱情故事,听完以后,赵安然竟觉得感同身受。
汪潭没有忘不了的白月光,可赵安然对他依旧是一种没有意义的穷追不舍。
赵安然大学同学有去投行风光无限的,有去国企衣食无忧的,还有搞证券浪里淘金的。她安安稳稳去了家外贸公司,在激烈的金融行业里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同学聚会她混在里面很不起眼,做投行的同学高谈阔论,赵安然在里面听见了汪潭的名字。他们说汪潭成了互联网新贵,许多投行都想给他的公司注资,可偏偏单子被他们行抢到了。本质上不过是借用汪潭给自己吹牛逼,但听在赵安然耳朵里,就变成了:汪潭终究还是得偿所愿了。
当年的那个赌,还是他赢了。
那站在高处的汪潭是什么样的?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赵安然跳槽了,她拜托吹牛逼的投行同学做个内推,再加上她本科院校招牌还不错,勉勉强强跳了进去。
可汪潭没见到,赵安然却差点死在岗位上,她万分怀念之前那些悠闲时光,觉得自己现在是在拿命换钱。
负责汪潭公司的项目组很是牛气,赵安然就算浑身镀满金光,也进不去那里面。
年底公司年会请了不少合作伙伴,所有人都想着怎么活灵活现的拍领导马屁,趁机多拉几个单子。只有赵安然想的是汪潭会不会来,如果来了,又能不能认出自己?
她那天打扮的很夸张,穿了个黑色小礼服裙,照在镜子里,本以为会像奥黛丽赫本,实际上像个故意扮丑的喜剧演员,滑稽又笨拙。
过了这么些年,赵安然还是没什么长进。
所以她默默脱下了那身衣服,换上了最普通的通勤打扮去了年会。
然后赵安然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碰见了汪潭,这次,他是真真正正的牛逼哄哄,金光闪闪。
隔着人群,汪潭眼神匆匆和她对上了一眼,略有停顿,然后很快挪开,赵安然不知道他认出来自己没有。又没准他早就不记得还有赵安然这么个人存在了。
这种场合每个人都光芒太盛,赵安然是其中最渺小的发光体,换句话说,只有她最黯淡。汪潭又凭什么能看见她?
想到这儿,赵安然便不想在这个场合多待了,但中途离场总是不合适的,她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悄悄跑去了洗手间,在酒店浆果香气的沐浴下,二倍速看完了一部爱情肥皂片,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出来,在洗手间门口碰到了一手扶墙,表情痛苦的汪潭。
赵安然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重逢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竟然是在医院的急诊科。
排队取药的时候,赵安然拿着就诊卡和汪潭始终隔了两个座位的距离。
“你坐得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汪谭问。
赵安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不好意思,于是找别的理由:“你这一身西装革履的,放在会场里或许很拉风,但在深夜的急诊科,和你坐在一块儿就显得非常丢人。我这人要脸,不想和你坐一起。”
汪潭听到这儿就笑了,好像刚才因为空腹喝酒胃痉挛疼得站不住的人不是他。
“赵安然,你还真是没怎么变。”
“那是因为你重新见我还没多久,我变了挺多的。不过这么多年,我倒一直记挂着你。”
汪潭愣了,迟疑着问:“你为什么会一直记挂我?”
“也没什么,就是一直想问问你,我现在这个样子,在你眼里算是有希望吗?”
汪潭闻言,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流露出失落的情绪,但表情又有点释怀的样子,说:“我当时年纪小,说了很多讨人厌的话,你没必要放在心上这么久。你听说过有项调查吗,说人在25岁之前,大脑都是未发育完全的,你就当我那时候脑残,忘了吧。”
赵安然不理会他的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非常平心静气地问他:“这个问题,我以后不会再问了,这是最后一次,你好好想想再回答。”
“汪潭,你觉得我怎么样,有希望吗?”
取药的柜台在这时终于排到了赵安然的号码,赵安然想要起身,却被汪潭一把拉住。
“赵安然,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一直挺有希望的。”
汪潭以为赵安然听见了这句话,会有什么表示,但她只是身体停滞了一下,甩开他的手去取药,留下了一句话。
“那你他妈当初不早说。”
要是日子能在那一天不断往复,那么赵安然的余生的每一天都会是最开心的一天。
她开始和汪潭有一搭没一搭地见面,大多时候都是吃饭聊天。赵安然忙,汪潭更忙,即便这样,他们也会见缝插针地见面。
小酒馆的后街巷子里,汪潭第一次吻她。赵安然怕得要命,但还是仰起头颤着迎向汪潭。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赵安然很害羞,起初她闭着眼,后来忍不住睁开了一条缝,发现汪潭也在看自己。
这样的时候,汪潭依旧是好看的。霓虹彩光照在他身上花花绿绿,并不衬得他廉价,他整个像是从万花筒里走出来,光怪陆离又瑰丽得不可思议。
赵安然重新闭上了眼。但唇上的柔软触感消失,她被空落落地留在原处。
她不解地睁开眼,看见汪潭退后了一步,衣着光鲜体面,目光冷静审视,和不久前那个突然吻上赵安然的汪潭判若两人。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之后的半个月,汪潭都没在联系她。赵安然发的消息,他也只是草草回复,她只当汪潭这阵子尤其忙,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没说些别的。
他们组刚结束了一个大项目,为了庆祝,组长在人均上千的星级酒店订了席,这么好的薅资本主义羊毛的事稍稍缓解了赵安然近一周因为汪潭而产生的憋屈。
吃到一半,赵安然出来透风,在酒店大堂,她和将近半个月没见的汪潭不期而遇。汪潭和一群人在一起,他走在前面,赵安然一眼就能瞧见。
她被惊讶和欣喜冲昏了头,很快活地朝他招手喊他的名字。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汪潭身边的人眼神探究,在汪潭和赵安然之间逡巡。
“汪潭,这位是?”
赵安然这时知道了自己的冒失,她有点尴尬,但落荒而逃显然更加上不得台面。
这些人显然都是汪潭的朋友或者合作伙伴,她摆出客套用的微笑准备说上几句时,话头被汪潭打断了。
“没什么,一个投行的合作伙伴。”
然后,汪潭冲她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转身而去,留下了一脸错愕的赵安然。
不是男女朋友,不是朋友,甚至不是老同学。赵安然被划分到了合作伙伴那一栏。
她想起不久之前的亲吻,那天的光线,气味,声音等等的一切赵安然都能复述出来,但他们之间只是合作伙伴。
初中时候的赵安然面对这种情况或许会在愕然后马上愤怒,继而找到汪潭当面对质。但现在的赵安然连打一个电话说清楚的勇气都没有。
万一是自取其辱呢?赵安然仔细回想,发现汪潭确实没有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下过定义,一个吻又能算得了什么?什么都算不上。
她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个阴暗的楼梯间,看见了汪潭如深潭一样不见底的眼。
那天之后,汪潭再也没有联系过赵安然,赵安然更没有先联系的理由,她把头埋进沙子,惴惴不安地当一只鸵鸟。
公司午休时间,同事们聚在一起吃饭,这是大家都喜欢的八卦时间,赵安然没什么可分享的,就只在一旁边吃饭边旁听。
“我看一组的人这几天都在加大班。”
“试问一组的人什么时候不加大班了。”
“确实,你看看人家组接的都是什么单子。尤其是前段时间迅捷科技那一单,唉,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捞上这么好的单子。”
“说起迅捷科技,他们的老总汪潭长得真挺帅的。”
听见汪潭的名字,赵安然愣了一下,觉得上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她依旧装的一切如常。
“不帅也不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一组的人讲的,说这个汪潭初中的时候家里破产了,爸爸欠了一屁股债。当时有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子,她父亲是本地富商,提出要资助他,条件是让他陪自己女儿到国外读书。你们懂吧,这就有点太子伴读加童养夫那意思了。后来汪潭毕业后回国创立了迅捷,那女孩子的父亲也注了股。虽然没明说,但大家都知道汪潭有个没订婚胜似订婚的未婚妻。”
“听上去怎么还有点浪漫。”
“浪漫什么浪漫,这个故事难道重点不是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我听说汪潭家里没出事前条件也挺不错的,如果不出事,估计人家也会成功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
同事若有所感地叹了声:“终究是人各有命。安然,你说是吧?”
她转头问从刚才开始一直没出声的赵安然,却看见她在无声流泪。
“哎,安然!你怎么了?!”
“没事。”她抹了抹眼泪,强挤出一个笑,“最近工作压力大,我有点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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