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六时予你

　　赵客来整理好了新上的货，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我说咱们超市新上的这批螺蛳粉、酸辣粉还有米线已经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来了顾客咱就尽力给他们推荐这几样，先试试水看看行情。“
　　”螺蛳粉？开什么玩笑！那味儿不得把别的顾客熏跑了啊，你这是让店里的顾客自相残杀啊！“
　　辛月看着那几袋大包装的螺蛳粉彷佛已经闻到了腐竹的酸臭味儿。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这叫“真香”！没有人能逃过这个定律，等着瞧吧！”
　　“......”
　　好多鱼先行一步闯进超市，撞地门帘翻飞。
　　“哎呦累死我了！”他放下了凌韵，粗喘着往柜台跑,”我笙姐来了么？我有急事要上报！”
　　“出什么事了啊？看把小胖儿给累的，快喝点水歇会儿。”赵客来递过一个一次性水杯。
　　辛月一把抢过：“说完了再喝！快说！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对香芋不利的妖魔鬼怪？！”
　　“哎？算...算是吧，就那个”八只鸟“回来了，我在半路上看见他了，骑着个自行车在河边晃悠呢！”
　　好多鱼气喘吁吁，捞过水杯猛灌了一口。
　　中心人物虞笙淡定地没什么表情，但是细心的人会发现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右手深深得扣着座椅的扶手。
　　连腿上的咖喱都察觉出不对劲，爬起来用湿润的小鼻子蹭蹭虞笙的脸颊，轻轻舔了一口。
　　“卧槽！他这是矿工了吧？每个假期不都是出去打工赚学费么？怎么这次这么早回来了！”辛月一脸吃屎的表情，立马跑到虞笙身边顺毛。
　　”香芋没事，我们都在这儿，他不敢来找你的，以后我去窑厂接送你。“
　　虞笙刚要说没事，从辛月的身后“唰”地露出一个小脑袋。
　　”哇！“
　　凌韵张着手像小猛虎一样蹦了出来，笑眯眯地趴在了虞笙的腿边。
　　”我躲了好久你们都没有发现，我厉不厉害？“小女孩一脸骄傲地求表扬。
　　”阿韵最厉害了！姐姐们好笨都看不到你呢。“虞笙从柜台上抽过一张纸巾，擦去了凌韵嘴角的口水。
　　”阿韵是不是又长高了呀？让姐姐给你称一下。“辛月扎了个马步，勒住凌韵的腰抱起来颠了颠。
　　”哎呀，还是不够胖，姐姐给你买好吃的，阿韵要听话多吃饭啊！“
　　凌韵点了点头，看向门口时欢快地拍手大叫。
　　她转过身摇晃着虞笙的手，眼睛亮晶晶地：”姐姐，我...我要给你一个礼...礼物，请看！“小短手做了个滑稽的邀请手势。
　　梁忱和凌一顶着众人齐刷刷的目光走进了超市，每个人的眼神都带了不同程度的好奇，在两秒之后，又变成了多多少少的...失望？
　　除了辛月。
　　“快快！掐我一下，我要吸氧！”辛月看见男神连脚趾尖都在欢呼。
　　“天呐，我今天的头发还没好好打理，好丢人。”
　　“你还知道哪是北面么？”好多鱼见不得她这个花痴的样儿。
　　”闭嘴，今天别逼我动手！“吓唬完了好多鱼，辛月便捋顺了头发接待梁忱他们。
　　赵客来早已经备好了宣传语，正在给他们极力地推销。
　　虞笙从看到那道高挑的身影时便无语地移开了眼继续撸狗，不过还是注意到了他穿着一件暗紫色上衣，衬得皮肤更加冷白。
　　几个人走向泡面墙，梁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歪着头揉了一下脖颈看向窗外，侧颜线条优越利落，嘴角还拽着冷硬的弧度。
　　像起床气没有发散完，也可能单纯是被赵客来烦得......
　　虞笙微微叹了口气，刚才的抑郁烦躁被这一群人打散了，暂时还聚不起来。
　　她带着凌韵绕着货架转了一圈，按着小女孩的喜好挑了一堆零食水果，回到柜台上扫码付了款。
　　“阿韵要听哥哥和婆婆的话，每天只能吃一点零食，不然身体要痛的。”虞笙蹲下叮嘱凌韵，“你乖乖听话姐姐会一直给你买零食好不好？”
　　凌韵认真地点头，微凸的嘴巴止不住哆嗦：“谢谢笙姐...姐！”
　　门外有连续的鸣笛声，两长一短，像接头暗号。
　　“呦，准是送货的来了，”赵客来看向挂钟，估摸着送货的车也该到了。
　　“我出去搬货，小老板娘你来做三份拉面，每份加两个煎蛋，配菜都在...算了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你鄙视谁呢！”辛月蠢蠢欲动，能给男神做饭该是多么浪漫的事情啊！
　　但是...
　　“我不会做饭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还有脸说呢！”
　　赵客来朝着柜台喊：“小美人虞，来帮哥照顾一下生意，哥明天当牛做马报答你！”说着便手忙脚乱地解下围裙出去卸货。
　　虞笙：“......”欲语先叹息。
　　虞笙从小受外婆言传身教，做饭对于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虽然，朋友们看到她的手都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于是辛月从陪男神吃饭降职成了陪凌韵，一脸的哀怨。
　　都怪自己不会做饭，连煮泡面都没试过。
　　凌一看着虞笙一身的淡紫色长裙，美得像羽化的仙子，他微红着耳朵说：”我要一包葱烧排骨面，加两个煎蛋，谢谢。“声音温和柔顺。
　　虞笙点了点头，看向了好多鱼。
　　好多鱼立马积极回答问题，像上课被点名的小学生。
　　“我要一份香菇炖鸡面，一份香辣牛肉面，混在一起煮，配两个煎蛋，谢谢笙姐！”说着拿过菜单，自己写备注。
　　还可以这样搭配......
　　虞笙看向最后一个人。
　　“你呢？”
　　梁忱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右手暗灭手机屏幕，抬眼看向这个身世复杂的少女。
　　两个人一站一坐，麻雀在窗外的银杏树上追逐，倒映在超市的窗前，单薄曦光里，他们在对方的瞳孔里陷入无解的迷宫。
　　“我忱哥刚说要两包酸辣豚骨面，两个煎蛋。”
　　好多鱼学会了抢答。
　　其实他是怕两个大佬太尴尬，毕竟初次见面就摩擦出了火星子。
　　“忱哥，这是我笙姐，虞笙，村里那个大烟囱知道吧？就是我笙姐舅舅家开的厂子。”好多鱼在中间插科打诨，像个使出浑身解数的媒婆。
　　“咱们几个都是同龄人，见了面就是朋友，以后有福同享，有......”
　　”你儿子没来？“
　　”噗......”
　　“卧槽，什么儿子？谁有儿子了！”
　　“......”
　　梁忱冷笑着看向虞笙，松懈了半边身子倚在桌边，眼底幽幽。
　　凌一不好意思地抓过纸巾擦嘴，“抱歉，喝太急呛着了。”
　　虞笙不理会那个故意给她泼脏水的人，给自己竖起了一道结界，拿过菜单去旁边煮泡面。
　　让他们各自去消化自己给自己甩的锅吧。
　　虞笙看着菜单上没一个新品，看来赵客来的推销翻车了啊......
　　四个电磁炉整齐划一地排在墙边，虞笙把三个锅的水烧温热以后，加入了调料包煮汤底，剩下的锅里放上洋葱圈淋上油加热，然后把鸡蛋打进洋葱里定型。
　　三碗日式拉面十多分钟便出锅了，摆上火腿青菜和辣白菜，两颗金黄的煎蛋放在中间，色香味俱全。
　　“哇，笙姐，我闻着味都要流口水了！赵哥之前煮面也没这么香过啊！”
　　好多鱼跑过来帮着端碗，比跑堂的还上道儿。
　　”这碗是谁的啊？“
　　三个拉面碗都是一样的布菜，确实很难分辨口味。
　　虞笙看着第三个电磁炉对应的泡面。
　　”......就是穿基佬紫的那个。“
　　”......”
　　梁忱划着屏幕的手指微顿，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基佬紫？
　　好多鱼用一个大铁盘子把泡面一块儿端了过来。
　　“这是忱哥的，这个红油多的肯定是我的，剩下的来，凌一。”
　　凌一接过泡面道谢，看着自己碗里的分量和其他两个碗里的没什么差别，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不禁看向旁边正在收拾锅碗的虞笙。
　　梁忱轻扫了一眼凌一的碗，不动声色地低头咬了一口煎蛋，体内的饥饿感瞬间便被唤醒。
　　好多鱼吸溜吸溜地嗦着面，很快把汤底都喝了个精光。
　　他摸着肚皮打了个饱嗝儿：“我光盘了兄弟们，你们慢慢吃哈，奥里给！”说着便起身去柜台找凌韵玩。
　　梁忱解决完早饭，凌一还在斯斯文文地吹着热气，这时凌韵也跑过来尝了几口泡面，小眼睛顿时弯成了小月牙，哥哥还给她留了一个煎蛋，让她开心到手舞足蹈。
　　“她很容易被满足的，尤其今天人多热闹，可把她高兴坏了。”凌一看着妹妹自己也跟着心情舒畅，不免向梁忱解释了一下。
　　“嗯。”
　　梁忱看着兄妹俩的温馨画面愣了几秒钟，站起身来去超市门口拿了一个购物篮，绕着货架转了半天才看到蚝油放在不起眼的最底层货架上，他也没看生产日期直接拿了两瓶放进篮子里。
　　零食区的饼干和膨化食品梁忱并不感兴趣，但还是挑了几个包装顺眼的，水果他也从来没挑选过，只凭感觉拿了几样。
　　当梁忱把满满一篮子放在柜台上时，辛月的眼睛刷刷地冒着小星星，暗叹着男神真照顾自家的生意，今天临时搞活动，七五折！
　　“帅哥，总共七十八元。”
　　梁忱刚要扫码，辛月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来，“帅哥，加个微信好友吧，店里有活动我可以随时通知你呀！”
　　辛月满脸的憧憬，男神已经近在咫尺，连锁骨上的小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需要。”
　　梁忱付完钱收好手机，提着购物袋转身走向凌一兄妹俩。
　　“哈哈来音响师听我口令，给我辛月妹妹点播一首梦醒时分。”
　　好多鱼骑在高脚椅上幸灾乐祸，腰侧的嫩肉突然收获了毁灭性的夹击。
　　“嗷！！！”
　　来自脂肪的尖叫声吓飞了刚打算在房檐上落脚的喜鹊......
　　凌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大包零食和水果：“阿韵吃不了这么多，会浪费的。”
　　“笙姐...姐说我...我每天少...少吃一点就...就可以了。”
　　凌韵拽着虞笙的裙子站在一边，眼睛发光地黏在零食上。
　　“行了，我给阿韵买的，你别管。”
　　虞笙握住凌韵的手捏了几下，“回家要听哥哥的话，多帮婆婆做点事，下次姐姐再给你买。”
　　凌韵抱住虞笙的腰开心地左右摇晃。
　　“......谢谢你，虞笙。”凌一看向被妹妹缠着的人，眼里除了感谢还有些隐忍着说不清的情绪。
　　“走了。”
　　梁忱在后面站了一会儿，等他们说完才示意凌一该回去了。
　　两大一小提着两大包东西顺着来时的路回家，福禄桥头的商铺都已经开门营业了。
　　海鲜摊上的花蛤调皮地对着路过的人呲水，淡水鱼池里的花鲢也不甘落后，一个鲢鱼打挺，把路面溅得水花一片。
　　摊主来到鱼池前，刚才的罪魁祸首全都安静装死，谁也不想第一个被打捞下锅。
　　修鞋的老伯伯正在给高跟鞋钉胶皮鞋底，旁边修车的大叔满手黑色油污，把刚拆下来的轮胎放进水里检查到底是哪里漏气。
　　沿街走去，逢人便会相互打招呼问好，各种叔婶妈婆的，即便不是一个祖宗，但是只要在五柳村，就没有联系不到的辈分关系。
　　梁忱看着凌一兄妹俩复制粘贴的打招呼方式，接受着街坊邻里打量的目光，终于回到了欢喜桥头的胡同口。
　　他把购物袋递给凌一，后者一脸的不解。
　　“这是......”
　　梁忱从袋子里找出一瓶蚝油，”超市有活动，这些是买蚝油送的。“
　　凌一看着梁忱扭开门闩，跨过门槛才回过神来，”我说，等一下！”
　　厚实的街门把他拦在原地。
　　瘦弱的少年两只手上提着两个大大的购物袋，白皙的皮肤衬着眼角微红，他低着头看向自己洗到发白的帆布鞋......
　　阳光从层层叠叠的云缝间穿透人间，温煦而有力量，少年把感恩长久地刻进骨子里，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蹲在墙角摸着湿润的苔藓。
　　最阴暗的角落里也许不受阳光青睐，但是总有露水会滋养它欣欣向荣。
　　不甘命运，才能拥有繁盛。
　　“阿韵，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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