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

　　傍晚
　　“穿这件红的吧！这个颜色看着气色好！”
　　“对对，穿这个吧。听说六公主最喜欢红色。”
　　贺朝眠红着耳朵看着姨母和母亲帮他挑出去穿的衣服。

　　“也不用穿的这么隆重吧。”贺朝眠穿上她们帮挑的圆领袍。
　　“怎么不用！”姨母瞪了瞪眼，“人家姑娘出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还和平时一样，这像什么话！”
　　“就是！”贺母递了条腰带过去，“就这件吧，看着挺精神。”

　　看着贺朝眠还想把衣服换掉的样子，贺母推了推他：“好了，出去吧。别让人姑娘等你。”
　　“就是！别让人家等！”姨母说着把佩剑塞到贺朝眠的怀里，就把他赶出了门。

　　宫门外
　　贺朝眠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些紧张，他很少穿红色这样扎眼的颜色。会不会看上去有些奇怪？可是现在回去换也来不及了。
　　“贺朝眠！”

　　贺朝眠转过头，就看见谢长宁提着裙子小跑过来，忍不住笑着过去迎她。
　　“不用这么着急，慢一点。”贺朝眠扶了谢长宁一把，“用过晚膳了吗？”
　　“吃了些点心，看着天快黑了，怕你久等。”谢长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才刚到。”贺朝眠带她到马车上，“你今天很好看。”

　　谢长宁没有穿以往繁复的宫装，而是穿着一件套白色薄纱的暗红色织金襦裙。她眉间点了一点朱砂，脑袋上用一个金色的发冠挽了一个像兔子耳朵一样的髻。红色的发带和乌黑的长发坠落腰间，走起路来身上的飘带和浅青色的披帛随风摆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我之前就不好看吗？”谢长宁被夸得红了红脸，嘴上却不肯示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贺朝眠笑了笑，“今天的好看和平时的好看不一样。”

　　街上热闹非凡，满街的灯笼亮着仿佛白昼一般。小贩的叫卖声和儿童的嬉闹声混在一起，夫妇牵着手偎依着低声说话，小情侣们见了面怔怔的看着对方又一起羞红了脸。

　　“这就是灯会吗？”谢长宁扶着贺朝眠的手下了马车。
　　贺朝眠笑了笑，牵住她的手：“今天人多，小心别被挤散了。”
　　谢长宁点点头，看向周围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举着面具的小孩从人群中冲出来不小心将谢长宁撞到了贺朝眠怀里。
　　“小心！”贺朝眠虚虚揽着谢长宁，紧张地问：“没事吧？”
　　小孩的父母见状连忙过来道歉，小孩也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对不起。”
　　“没事。”谢长宁笑着说，“下次要当心啊。”

　　“抱歉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男人道完歉拉着小孩慢慢走远，妇人嘴上数落着却温柔仔细地检查了孩子有没有受伤。
　　谢长宁看着那对带着孩子的夫妇慢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贺朝眠举着糖葫芦晃到她面前，她才猛地回神。

　　“想什么呢？”贺朝眠把糖葫芦递给她。
　　谢长宁不答，笑着问他：“这个是什么？好甜。”
　　“这个叫糖葫芦，就是山楂外边裹着一层糖浆。”贺朝眠见她不回答也没追问。
　　他牵着谢长宁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看看你想要什么面具。”

　　小贩见他们穿着富贵，脸上的笑容愈发热情：“少爷小姐您可真有眼光，咱们这的面具是别人有的我们有，别人没有的我们也有。”
　　谢长宁听着起了兴趣：“哦？”

　　“您瞧瞧，这是小的专程从北越带回来的，保证这条街上，除了我们这再没有第二家！”
　　“那……我要这个。”谢长宁看了看，挑中了一张笑脸面具。
　　贺朝眠掏出一小块银子递了过去：“要两个，不用找了。”

　　小贩接过银子有些惶恐：“这……这给的太多了，买下整个铺子的面具都要不了这么多。”
　　“没事，就当讨个彩头，祝你生意兴隆。”贺朝眠笑着摆了摆手。
　　见他坚持，小贩也不再推托，取了两个面具给他之外，还送了一盏造型别致的灯笼。
　　“这本来是小的做着玩儿的，您两位要是不嫌弃……”
　　贺朝眠接过灯笼说了声谢谢。

　　“这个灯笼虽不如宫里的精致，倒别有一番乡野趣味。”谢长宁带上了那张面具，笑着叫他：“你看。”
　　贺朝眠笑得说不出话，谢长宁哼了一声把他的面具扣在了他脸上。
　　谢长宁噗嗤一声笑出来：“现在我们长得一样了。”
　　贺朝眠把她的面具移开，笑道：“我还是喜欢看你的笑脸。”
　　谢长宁脸一红，嗔怪的睨了他一眼，把他的面具也移开了。

　　远处突然传来丝竹乐器声，谢长宁掂起了脚往那边看。
　　“那是什么啊？”
　　贺朝眠笑着把她拉到路边，“那是花车游街。歌舞伎坊到了这个时候就会安排花车让姑娘们在上面表演，也算借这个机会打响名气，招揽客人。”

　　随着花车的靠近谢长宁也逐渐的看清了花车上的景象。姑娘们盛装打扮，在精致的花车上跳舞，水袖扬起时抛出花瓣，熏的整条街都是香。
　　舞姬们旋转着的裙摆像是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她们倏地聚在一起，散开时中间跳出了一位拿着双剑的舞姬，剑舞起来时像是划破了月光。
　　谢长宁睁大眼睛和周围的人一起连声叫好。
　　上面的一位舞姬看到她，捂着嘴笑了笑，向她抛出了一朵完整的鲜花。听着乐声一转，就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舞蹈。

　　贺朝眠看着她这一副被迷了魂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拉着她到了杂耍艺人那边。
　　杂耍的艺人在叫好声中卖力的表演，有的举着火把放在嘴边喷出了一道又一道火焰，有的将一把剑整个吞进了嘴里，引起众人一片惊呼。
　　表演完毕后，拴着链子的猴子敲了敲锣捧着箱子收钱。谢长宁看的稀奇，扔了一片金叶子进去。
　　贺朝眠在一旁护着她，免得被人挤着。

　　两人一路吃一路逛，肚子都填得差不多了，手上的东西不仅没少，还多了两盏荷花灯。
　　“开心吗？”贺朝眠笑着大声问她。这里太热闹了，说话说得小声些根本听不见。
　　“开！心！”谢长宁笑着喊回去，“这外面也太有意思啦！”
　　贺朝眠笑起来，眼里亮晶晶的倒映着谢长宁的模样，他说：“只要你高兴就好。”
　　“你说什么？！大点声儿！我听不见！”谢长宁笑得眉眼弯弯。
　　“我说！要不要去放河灯？”贺朝眠大声说。
　　“好呀！”谢长宁笑得脸都快僵了，“我觉得可以！”

　　贺朝眠牵着谢长宁走到河边，扶她一起上了船。接住船夫抛来的竹篙后他笑着说：“我练这个练了好久了。”
　　像个想要夸奖又假装自己不在意的小孩。

　　“你这是早有预谋啊。”谢长宁抱着荷花灯坐在船上，这船就是最普通的小船，但是谢长宁怎么都觉得很喜欢，或许是因为喜欢为她学撑船的少年。

　　从河岸飘过来的荷花灯逐渐多了起来，把河水都照的一片亮堂堂，不知从哪飞来了许多孔明灯连天空都染上了一层暖黄的光。也分不清到底是天上的星星落下来撒了满地星光，还是地上的灯海连上了天。
　　谢长宁趴着船边摸了一把水，只觉得身在梦中。

　　贺朝眠放好竹篙，拿出笔递给谢长宁，她拿出荷花灯里的纸，想了想写道：
　　一愿家人身体安康，岁岁常在身旁。
　　二愿与心上人结发为夫妻，事事如心意。

　　谢长宁折好纸条放回到荷花灯里，见贺朝眠也写好了，她问：“你写了什么愿望？”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贺朝眠红着耳朵把头转到一边。
　　谢长宁掩着嘴笑了笑也没再问。
　　贺朝眠用花灯的烛火帮她点燃了荷花灯，“小心别烫着了。”
　　谢长宁应了一声小心的把荷花灯推入水中，看着它和贺朝眠的荷花灯一起随着河流慢慢飘远，与其他荷花灯一起流到光的尽头。

　　贺朝眠清了清嗓子，看上去有些紧张，“虽然圣旨就要下下来了，但我觉得有的话我还是要好好和你说。”
　　“长宁，我心悦你。”贺朝眠看着她轻轻地说，温柔的像是害怕惊醒一场美梦，“若得聘长宁为妻，此生定不负你。”

　　谢长宁怔怔地看他，眼泪吧嗒一声掉在船板上。贺朝眠吓得赶紧帮她擦眼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不开心吗？你要是不愿……”
　　“我愿意！我愿意！”谢长宁一边笑一边掉眼泪，“我这是，我这是太高兴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贺朝眠也笑出来。
　　“傻子！我要是不愿意我还和你出来看什么花灯！”谢长宁红着脸擦了擦眼泪，“嗳呀真讨厌，我的妆可不能花了。”
　　贺朝眠高兴得只会笑，“没花呢。好看！”

　　两人在一片暖光中笑着相望，真是好一对璧人。

　　“好了，就送到这吧，她们都在里面等着了。”谢长宁举着花灯冲他晃了晃，“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早些回去吧。”
　　“好，你先进去吧。”贺朝眠嘴上应着，脚连动都没动。

　　看他是摆明了要看她进去才肯走的架势，谢长宁也不再劝，再次摆摆手之后就进了宫门，贺朝眠这才一掀帘子进了马车。

　　贺朝眠摸着笑脸面具，心思不受控的飘到了谢长宁那里。穿着繁复宫装的谢长宁、穿着襦裙的谢长宁、带着面具的谢长宁，还有……穿着嫁衣的谢长宁。
　　想到她贺朝眠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隐约听到雷声，贺朝眠心里感到有些不安，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他问车夫：“怎么不走了？”
　　“少……少爷……”车夫结结巴巴说完就没了声儿。

　　贺朝眠掀开帘子，看见街道尽头是黑压压的骑兵。那哪里是雷声，分明是马蹄声！
　　“掉头！快！！”贺朝眠大喊一声，见车夫抖得连鞭子都快握不住。咬着牙一剑砍断了车辕，翻身上马往皇宫赶去。如今他是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只知道他的小公主还在皇宫里面。

　　颠簸中头上的笑脸面具掉在地上，被马蹄踏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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