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女律师逆袭实录

　　案件补侦完毕后，又移送至检察院进行审查起诉，在这期间狄瑛祺出差了一周——她在望夏市有个破产案件需要收尾。恰好李澈的父母是望夏人，于是她趁在望夏工作的间隙去卢静之前住的地方转悠了几次。
　　距离卢静搬走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卢静那惊天动地的美貌让不少老邻居还记忆犹新，所以她之前的生活状态还是很容易打听。
　　卢静在大专毕业后就做空姐，因为极漂亮，从入行起身边就从没缺过男人，尤其是有钱男人。后来因为风评实在太差，富商太太团们集体多次投诉她，航空公司只能劝退了卢静。失业的卢静没有再找工作，而是整日游走在各个富商、小开之间。几年后卢静和一个深圳的富二代在一起，还怀孕了，孩子就是后来的李澈。卢静的父母是望夏市下辖县的中学教师，一辈子教书育人，思想保守，哪能料到女儿会堕落成那般样子，劝解几次后，看女儿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便迅速与女儿划清界限，再不来往了。
　　卢静生下李澈不到半年，与富二代都染上了毒瘾。富二代某次吸完毒后去飙车，结果出了严重的事故，当场死亡，据说尸体都惨不忍睹。卢静和富二代没有结婚，富二代家里也不承认卢静，他一死，卢静没有了经济来源，成了一名生活拮据的单亲妈妈，但她过惯了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日子，又染上了毒瘾，基本丧失了工作的能力。这期间，她结识了李澈的继父，就是狄瑛祺在漠水见到的那个醉鬼。
　　李澈的继父是一名小个体户，虽然不能和富二代比较，但保障卢静的小康生活是没有问题的。但禁不住卢静喜好奢侈又吸毒，花巨大，他实在喜欢卢静，便也开始凭借自己的漂亮脸蛋挣些“外快”。一来二去，两人竟都干起这样的营生，甚至在同一屋檐下，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李澈在摇篮车里躺着，三人互不干扰。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啊。
　　狄瑛祺在望夏忙得团团转，孙蓬在湖东也没闲着，她本想等狄瑛祺回来后两人一起去十九中看看，但检察院那边通知案件已经移送到法院了，不日就会安排开庭。时间不等人，她决定自己先去十九中找李澈的老师和同学了解一下情况。
　　李澈的班主任一开始各种推脱不见，但架不住孙蓬不仅长得美，脸皮还厚，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校门口一站专门堵他。他生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有什么不道德的想法，才终于同意和孙蓬谈谈。
　　“公安已经来问过话了，你还想问什么？”班主任有些无奈。
　　孙蓬笑得像个妖精：“那肯定是问一下公安还没掌握的情况了。”
　　“人家已经问的很详细了，你要不信那你就问吧”，班主任叹气。
　　孙蓬：“李澈平时在学校怎么样？朋友多吗？”
　　班主任神色轻蔑：“孙律师，你觉得那样的孩子，在学校能有朋友吗？”
　　孙蓬挑眉。
　　似是看出了孙蓬的不满，班主任解释道：“李澈长得好看，聪明，学习又好，一开始哪个学生哪个老师会不喜欢？他的成绩上十九中都可惜了，去622附中、湖东外国语、市一高这样的学校还差不多，但他那个家庭环境把他拖累死了。孙律师，您应该就是从这三所高中其中之一毕业的吧？”
　　“我是622附中毕业的”，孙蓬答。
　　班主任了然：“李澈的中考成绩是过了622附中的分数线的，622也想要他，开出了免学费并且一个月补助400块钱生活费的条件，他是能进A班的，但因为622附中在林涧区，离他家远，他需要住校。如果他住校的话，他父母基本就没办法生活，所以最后选了离家近的十九中。”
　　他要住校，他父母怎么生活。这可能是孙蓬听过最滑稽的话。
　　“没上成自己想上的学校，李澈心里肯定有不满，他其实是有傲气的，和班里同学玩儿不到一起去，家庭情况又复杂，所以他在学校没有朋友。十九中不是什么重点高中，这里的孩子没有李澈那么聪明，都是普通人而已，李澈看不起他们，他们也看不起李澈，这都是互相的。”
　　“家庭情况又复杂？所以学校是知道李澈经历了什么，却没有做过什么？”孙蓬问。
　　班主任慌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学校也不可能完全清楚学生的家事。”
　　孙蓬目光灼灼：“我很好奇，既然李澈成绩这么好，学校应该非常重视他啊。按您的说法，他能考上622附中的A班，那以后可是要上清华北大的。贵校和您这位班主任怎么就舍得眼看他深陷泥沼，却不做些什么呢？”
　　班主任僵硬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孙律师，我们都是普通人，不像你们律师这种高收入群体，懂得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要真这样推论，那些警察，那些邻居比我们更清楚状况，他们怎么不去做些什么？你没经历过我们的难处，就别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我们了。”
　　说完，他连面前的咖啡都没有喝，匆匆起身离开了。
　　他总不能告诉孙蓬，校长也曾是李澈和卢静的客人之一，他去家访，正好和完事儿后一脸满足的校长打了个照面，校长甚至暧昧地问他：“呦，你也常来啊？”
　　他空感愤怒，但又没有勇气做些什么。其实说到底，那终究不是他的生活，愤怒过后，总会慢慢释然的。当事人都能熬都能忍，何况他一个局外人。
　　随后孙蓬又找到几名李澈的同班同学。
　　孙蓬请几个男孩子喝饮料，一堆人坐在一起聊天，青春期的男孩子看到孙蓬，眼都直了，不用她主动说什么，上赶着跟她搭话。
　　“你们跟我说说，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李澈？”孙蓬问。
　　男孩子们马上议论了起来：“为啥？天天娘不唧唧的，还傲气的很，有啥好装的，菊花残了几次了，我要是他我都没脸来上学。”
　　“哈哈哈哈哈，你嘴也太毒了，另外几个男生哈哈大笑。
　　“不知道他跟咱学校的人有没有过……”
　　“你没看贴吧啊，二百块包夜啊，哈哈哈哈，下面留言很精彩的。对了姐姐，你要不要看看贴吧”，男孩说着，拿出了手机翻出那条帖子给孙蓬看。
　　“才二百块，也太贱了吧？！现在外面包夜不都一千块了吗。”
　　“缺钱嘛，没办法的，毕竟他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只能靠走量来维持生计了，你们说是不是？”
　　又是一阵疯狂的嗤笑。
　　孙蓬以为女生对他的态度会好些，但没想到女生们也讨厌他：“他厌女吧，天天对我们女生没个好脸色，也不知道是在装什么”、“就感觉他很脏，怕被传染什么病啊，不想跟他接触”、“学习好有什么用，心理变态啊”、“如果只有一个人不喜欢他，可能不是他的问题，但如果所有人都不喜欢他，那肯定是他的自己的问题啊。”
　　孙蓬不想再查了，她怕自己再这样查下去会抑郁。
　　狄瑛祺晚上的飞机回湖东，孙蓬一见到狄瑛祺，就把自己在学校了解到的情况都告诉了她。狄瑛祺坐在副驾，望着窗外沉默了许久。
　　“他们学校某个校领导应该是卢静或者李澈的……客人”，狄瑛祺突然打破沉默。
　　孙蓬手一滑，方向盘朝右猛打了一下，车身随之剧烈一晃。
　　“操”，孙蓬出了一身冷汗，不知是因为差点蹭到旁边的帕拉梅拉，还是因为狄瑛祺刚才的那句话。
　　狄瑛祺跟着孙蓬去了她家，老钟提前为二人准备了火锅。
　　“祺姐，我又看了几遍卷宗，你有没有想过，李澈是构成自首的”，孙蓬边吃边和狄瑛祺讨论案件。
　　狄瑛祺愣了：“我看了笔录，当时李澈杀死卢静之后，自己跑到了街上，因为当时下班晚高峰，所以街上有很多人，邻居们很快就有人报警了。一般来说，人们看到那种场景一定会选择报警，所以他被警察抓住只是时间问题，换言之就是他跑不掉的，这样来看，我觉得他不符合自动投案这一条件。”
　　孙蓬循循善诱：“其实你也可以从这个角度解释：他行凶后怎么没有直接逃跑？那些邻居都以为是卢静伤了李澈，这对他来说是多好的逃跑机会啊。但他没有跑，只是蹲在巷口抽烟，直到警察来了把他带走，他也没有任何抗拒抓捕的行为，这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自动投案？”
　　狄瑛祺低头消化着孙蓬的话，许久后问道：“有没有最高院的指导案例？如果证据不足贸然辩自首，会影响法官对我们的第一印象，有时我们吃了这个亏，自己都不知道。”
　　孙蓬坚持：“我在北京做律师的同学之前办过类似案件，北京法院那边认定自首了，我一会儿就查一下类似的判例。”
　　狄瑛祺有些犹豫：“我们毕竟不是判例法国家，拿非指导性案例压法官，法官会不会……算了，有希望我们就要试一试，我还是太过保守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孙蓬高兴极了，同时还不忘给李澈穿个小鞋：“对了祺姐，以后还是你去会见李澈吧，今天上午我去见他，死小孩那叫一个傲娇，不是看他长得好看，我早摔门而去了”
　　狄瑛祺一愣：“不会吧，之前我会见的几次他都特别配合啊，情绪也很稳定。”
　　甚至在狄瑛祺临走时，李澈还会叮嘱她不用老是往看守所跑，他在里面挺好的。
　　孙蓬听了狄瑛祺的话，无语了：“是稳定的摆臭脸吗？”
　　狄瑛祺更疑惑了：“他摆过臭脸吗？”
　　即使是狄瑛祺第一次会见，李澈也没有摆臭脸啊，只是特别喜欢玩自己的手而已。
　　孙蓬被气笑了：“所以这孩子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狄瑛祺哄着孙蓬：“湖东邱淑贞，周五再陪我去会见一次吧，我们一块儿去，我看看他怎么对你摆臭脸的。”
　　孙蓬一听“湖东邱淑贞”，笑得细纹都快出来了：“好好好，湖东邱淑贞勉强答应湖东林青霞了。”
　　“别，不敢当”，狄瑛祺连忙摆手。
　　孙蓬大大咧咧：“谦虚什么，看我，我就敢当。”
　　她敢当因为她是真的像，之前还有星探建议她以这个名头出道。
　　“祺姐，你高中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市一高吗？”孙蓬问。
　　狄瑛祺：“湖东外国语，怎么了？”
　　“李澈的班主任说，李澈中考成绩能上622附中的实验A班。我在想，他要真去了622，就是我和老钟的学弟了，而且学校还学费全免+生活费补助，这可比我和老钟强多了，我在C班都垫底”，孙蓬感叹。
　　狄瑛祺苦笑：“你觉得他上了622附中，对他现在的情形会有什么改变吗？”
　　孙蓬摇摇头：“不一定会有什么改变，家庭把他给拖死了，你说李澈上辈子是得罪谁了，除了看电视剧看小说，我就没见过真实生活中有谁像他那么活的。祺姐你知道吗，我上午去会见李澈的时候，问他之前很多次机会可以报警，怎么不报警，你猜他说什么？”
　　“他说，他虽然恨父母，但归根到底还是爱他们的，妈妈在清醒时也会哭着抱着他说对不起，爸爸不喝酒时看到客人来了，也会跟他说，你写作业吧，我去接待。他时而恨他们入骨，时而爱他们爱到发疯，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有出口的迷宫，你不管怎么绕都有出口。他面对的是一盘死局。”
　　孙蓬说罢，不休地擦着泛红的眼睛。
　　钟清玥轻轻搂过她，低声安慰道：“怎么又哭了，不哭了啊，你要化悲愤为力量才能帮到人家，是不是，孙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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