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不及你

　　南方的夏末，依然闷热到窒息，不见凉意。

　　路旁的一排排麻杆树经烈阳连日暴晒，叶子蔫黄。正值开学，禾水中学早早被围得水泄不通。

　　最热闹的告示栏边上，夏秋扎着高马尾，身上的白T因为出汗变得粘腻，脸上的汗快要流进眼里，才见她拿手去抹。

　　这是她看的第三回，正打算从头找第四回，不防被人拉住手腕，没一会儿功夫，就看见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挤到她身侧，往她手里塞了两张湿巾。

　　“你赶紧擦擦，江市这鬼天气，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等来回应，沉静姝就明白了大半:“找个鬼，他一直就嘴巴厉害，真做到的没几样，我们出去。”身子一转，脸一下拉了下来，牵着人气势汹汹地往外挤。

　　“没长眼啊！挤什么？这么大个人看不见，瞎吗！有没有点素质！”
　　小姑娘被拥挤的人群带着朝后跌，急躁地骂了两句，抬头正对上沉静姝阴沉的那张脸，顿时噤声，顾不上后头的推攘，硬是往旁边让了两步。

　　沉静姝人憋着火，只闷头扯着人离开。夏秋顺着对方挤出重围，朝阴凉地走去，轻轻地吸口气压下心里的那股难受。

　　张口扯开话题，和沉静姝商量这两天的活动计划:“这下午一起逛街？我头发太长了高中不好打理，去换个发型。”

　　沉静姝也知道她意思，顺着话聊：“行啊，正好熟悉一下市区，江市的青年路那边据说晚上可热闹了……明天晚上去看电影？最近有部电影……”

　　耀白的光线下，两人跟家长汇合。

　　夏阳生气又无奈地看着自己本来乖巧的女儿:“江市这么远，你两才这么点大，离家近点儿不比这方便？在哪不能读出名堂？跑这么远。在县城你姑姑还能照顾你，怎么就这么倔，我说话难听，在这读生活是要你自己来的，你晓得我们在外面打工多辛苦，不可能来给你陪读。”

　　气氛有些僵，沉静姝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低着个头恨不得不被看见。夏秋心里不耐烦的要炸，说出来的话依然很和缓:

　　“我晓得，陵川一中离家是远了点，可是它教育资源好，初中我也是住校，我们这么大了。不需要你们特意来照顾，我们自己可以的。在家里这些都说好的。爷爷奶奶想我们了也可以打电话。”

　　来江市之前夏阳带着夏秋去买了个杂牌机。

　　夏秋他姑在一旁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已经来了，这太阳晒得人心浮气躁，别怪你爸，他也是担心你，确实远了些，在家里就不放心你，不同意来，又拗不过你。这个点儿了，快去教室报道吧，我们回旅馆，学校有事需要给我们打电话。散了就赶紧回来。”

　　沉静姝的爸妈没来，给她打了三万，说先用着，不够再给。她干脆和夏秋一起来江市，有个照应。

　　“美女，今年夏天最流行茶棕色。”

　　【最贵的褐色。】

　　“你这个气质，染出来绝对得美，再给你换个造型那效果直接炸街。”

　　【图片】
　　【老十岁的美，你，值得拥有。】

　　“店里最近有活动，剪染造型598，加200块钱还能办会员，200块存进去，下次来拿卡就能用……，划算得很……”

　　【冤大头，该掏钱了。理由都是现成，多便宜。】

　　沉静姝看似低眉顺眼地坐在不远处地沙发椅上，手上实时转播给夏秋翻译托尼的话。她也不怕托尼看见，夏秋的手机刚贴完防窥膜。

　　身后的托尼一边动作，一边仍不死心地推荐：“这边这个黑茶色跟你相性也很好，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你看选哪个？”

　　这嘴，不做销售，真是可惜了。

　　“我是学生。”夏秋很给面子的安静听完，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不烫不染不办卡，我不留刘海，短发就可以，具体你看着来。”

　　托尼看夏秋拒绝得死死的，哑火了，老老实实干活，总算安静下来。

　　没两分钟，托尼就搞定了，拿吹风机给夏秋吹头，完事之后用夏秋手上的皮筋将上半部分的半长发扎起，扎不起来的细碎发丝自然散落。夏秋一下觉得头轻了两斤，爽快地在前台付款结束，拖起窝在沙发椅上吹空调的沉静姝离开。

　　出来的时间本就不早，剪完头发，已经是四点出头。江市大蒸笼威力减弱，凉快了些，橘色的云铺在天边，将一条江染成暖色，与江岸漫步的三两人群碰撞出闲适。沉静姝已经瞧了一路，夏秋想装看不见都难:“别看我了，看路。很丑吗？还是换个发型不认识我了？”

　　“不是，这托尼虽然话多了一点，手艺还是不错的，挺好看，就是……不习惯。”沉静姝被抓包，捏着夏秋的手，讪讪道。

　　夏秋的一头长发，是沉静姝看着留起来的。夏天闷得满头汗也舍不得剪，每天梳头都比别人多两分钟。

　　结果人站到他面前，惊有了，喜没有:当时随口说的，不用为我做到这样。我很开心，可你高兴才最重要。

　　三言两语把夏秋给打发回来。

　　沉静姝备感无语，好几天没理夏秋，直言:这种狗东西不扔，留着过年？

　　夏秋是说了几箩筐的好话才将人哄回来。

　　沉静姝还是心痒，趁人不注意，又瞄一眼对方线条干净的侧脸，心里悄咪咪地对比了个来回，还是觉得短发好。

　　夏秋的眼尾微微上挑，生的最好的便是一双眼睛。两边的碎发自然落下，唇红齿白落落大方。

　　“你爸他们明天就得走吧，真住宿啊？”等红绿灯的空档，沉静姝嘬了口奶茶，问夏秋。

　　“你不是全程见证吗，来江市就闹得天翻地覆，愿意让我读就不错了。住宿也还是托孤似得跟老师千叮万嘱要多照顾。”

　　沉静姝爸妈虽然离婚了，对她这个女儿却没话说，每个月零花钱就很可观，不够花打电话钱立马到账。

　　夏秋不一样，来禾水一中就已经跟家里闹翻天，理由也很简单:家里没钱，你跑那么远谁照顾你，出事怎么办？县高中高低是个小重点，在哪学不能学，村里多少孩子在那一样学的很好。就你不能上？
　　因为这事掰扯了两个月，好不容易妥协了，夏秋再张一次口又得吵两个月。

　　沉静姝咬了下吸管，犹豫着说:“要不你跟我一起住？”
　　未了又添两句：“我爸给的房挺大的，三室一厅，虽然离新校区远了那么一点，可比宿舍好不少。你把学校住宿费给我就成，主要是我一个人住挺无聊，你就当陪我。”

　　两个人初中就同校，不同班，一开始根本没交集，认识是在初二下学期。

　　那晚夏秋替语文老师还教案，着急听数学老师的晚课，就打算从后门翻墙，谁知门没上锁，她没多想大喇喇走出去正撞上几个人在那打架。

　　大家平时进出多走正侧门，后门地荒只有堵矮墙隔出学校，来往的人比啄菜的鸟还少。非常适合翻墙出校。

　　夏秋当时标准的乖乖女，学校指着完成业绩的学生之一。在班里学生闲聊的时候听到一耳朵后门墙矮可以翻出去，可惜没听全就上课了，后面还有句他们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照不宣：也适合解决私人纠纷。

　　心血来潮小小叛逆一回，还摊上这事。
　　察觉到站门口的夏秋，按人的女生刚一抬头，两个背对着她的也停下手顺着视线回头，一时间，五人深情对视。

　　夏秋摸着教案，心电急转来了一手，猛地朝后头招手示意让人赶紧过来，不停地大声喊:“梁老师快来看啊！这儿有人打架！快来人啊！打架了！”

　　都还是学生，一听有老师过来，全慌了神。离夏秋最近的女生貌似是领头的，看夏秋手里捏着教案，信了八九分，狠剜了夏秋一眼，“多管闲事，有你好果子吃。”说完带着人一溜儿烟跑了。

　　夏秋知道自己是虚张声势，心跳得厉害，死死盯着，见对方跑得不见人影才松懈下来。

　　低头一看，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起来了，靠着墙根低头喘气，衣服裤子蹭了些土，半边脸肿着，马尾也扯散了，跟疯婆子相差无几。可另半边脸即使一样沾了灰也是一眼就能肯定得好看。

　　人夏秋自然是认识的，沉静姝，上岭初中出了名的美女，绯闻比成绩更出名。据说男朋友一礼拜一换，给她写情书的男生从她班里能排到街上，上岭初中校级风云人物。

　　她跟沉静姝虽然邻班，却没交集。这会儿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嗓子更是因为大喊有点疼。见她身上脏，夏秋哆嗦着手从裤兜里掏出包邹巴巴的纸巾递过去。

　　沉静姝接过，面无表情看了眼夏秋，一边收拾，一边嘴巴开合着说的什么，声音嘶哑。夏秋站得远，听得模糊:”谢谢……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说不……要是她们……你告诉我。”

　　没听清不耽误夏秋点头答应:“我……我走了，你慢慢收拾，记得去街上找医生看看脸。”说完从她身边过去，快步离开。

　　这事之后，夏秋提心吊胆了两天，一直风平浪静正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这帮女生杀了个回马枪:挑了个日子揍了夏秋一顿，同时开始三五不时堵到就揍，夏秋的生活那叫一个五彩缤纷，顶不住了也不敢跟家里人说，精神状态差到动了退学的念头。
　　事情闹得大，自然瞒不住身边的同学，沉静姝知道后就开始跟着夏秋在学校活动，虽然依然是挨打多，但是慢慢的也学会了反击。

　　两人因此越来越好，成了死党。沉静姝还问过夏秋:“不是跟你说过她们要是找你就说咱俩不认识吗？打你要告诉我，我扛了你不就没事了？你怎么光点头不做？”

　　夏秋一脸日了狗了的表情：“那个时候你什么鬼样子心里没点B数？我压根儿就没听清你说的什么，怕的不行不点头还跟你探讨两下讲的什么？”

　　沉静姝哈哈大笑。

　　绿灯亮了，夏秋考虑几秒，拒绝了：“先在宿舍住着，要是住得不舒服再搬去你那儿。”

　　“行，那一个房间给你留着，东西用不上的可以放那。有假直接回我那儿玩。”

　　-——

　　【夏秋同志，明天七点集合，你记得涂防晒，不许偷懒！涂厚一点，我查了天气预报，江市未来一个月全大太阳，晒半个多月能黑死你。】

　　【好。】

　　【好烦，要训二十天。军训服就离谱，居然能套下两个我。记得剪指甲，教官明天会检查。】

　　夏秋刚洗完澡出来，下一个就闪身进了浴室。寝室十点熄灯，八个人，两个小时有点紧。刚捞到手机，就看见沉静姝发的消息。

　　【行。】

　　回复完沉静姝，夏秋又在飞信上给四位家长发消息报平安。完事将沉静姝放包里的防晒霜和喷雾都拿出来放好，她一张脸除了大宝就是婴儿面霜，脸还能看全是老天给的底子。

　　临睡觉，又给沉静姝发了两条消息:

　　【今晚打王者别玩太晚，六点就得起床，迟到你就完了。】

　　【按照一中的惯例，军训之后多半分班考，祖宗，看看书，别光在峡谷厮杀。】

　　是的，没看错。沉大美人的快乐在农药，中考完陈静姝就兴致高昂地下载了。进去就舍不得走，人菜瘾大，不知不觉花了大几千在这上面，痛定思痛，发誓要靠自己支棱起来。

　　奋斗到现在，奉献了大把的散碎时间，也没见沉英雄支棱过，口吐莲花的技能倒是越发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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