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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的地方
出租车来了,纪晓上车——腿磕上座椅,纪晓系安全带——手肘磕上车门,纪晓调整坐姿 ——头磕上车顶。。。
纪晓:。。。。。
她对自己走哪磕哪儿的属性已经没脾气了。
她坐好,被前面座椅上的广告吸引了注意力:
“前戏要快,后面可以慢慢来,在家做饭用**,实惠贴心,持久给力”,配图是一个半裸的精壮男人在切菜。
。。。疑车有据。
纪晓眉眼弯弯,调整坐姿坐好,然后开始。。。发呆。这种手边没有正事的情况是及其符合她对“闲暇时光”的定义,在这种前提下,正是看小说的好时机——高中坐大巴去县城的路上她就常常这么干,完全不顾隐隐作痛的眼眶。当然现在不敢这么做了,再作死眼睛就要报废了。
她想起只小几天的表妹发的朋友圈:“我们生活充满阳光,色彩”,配的是和婆家人围坐吃午饭的视频。这些天不知怎的,明明没有刻意去记,这句话也不时地、一字不落地浮上来。一开始是怜悯,为表妹才十几岁就嫁人生子,而且看起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了;后来又觉得这种怜悯带着高高在上,好似别人的生活不叫生活。可是小时候是亲密的玩伴,现在生活轨迹完全不同,见面估计也没多少共同语言,想想有些难过;又觉得庆幸,庆幸自己的父母不像大姨那样觉得读书无用,还坚持供孩子读书。尽管什么职业的社畜都一样累,但自己还是更愿意当不局限于家庭、孩子的社畜。。。。。。总之,思绪一团乱麻,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出个什么出来。
下车,报道,跑腿,社畜的枯燥生活且按下不表。
下班了,纪晓和小伙伴们在回住处的街道上慢慢地走,她和实习生陈向东在前,弟弟在后面用手机和别人聊天——弟弟是才大一的小朋友,但已经开始实习了,于是混在她们这一堆大三的老学长学姐里。进电梯的时候,纪晓余光看见弟弟竟然在和张小小视频聊天。
她那一刻不知是嫉妒还是鄙夷,假兮兮地凑过去打趣:“你不是在家准备考公么,还和弟弟聊天?快去学习!”张小小实习结束得比她们早,前几天就回校准备考试了。
视频里张小小似乎躺在宿舍的床上,笑答:“我才从图书馆回来呢。”这边纪晓的楼层正好到了,她故作潇洒地道别,一出电梯就垮了脸。。。
翌日,陈向东结束实习回去了,纪晓和弟弟一起上班,又是她在前,弟弟在后。她几次想和弟弟搭话,又感觉说什么话题都很生硬。她想起昨天对女孩子的情绪来:为什么她能和男孩子这么自如地相处?而且她有男朋友,天天找别的男生聊天,是社交达人还是暗怀心事?
无从得知,她也放弃了尬聊,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她又不是喜欢弟弟,干嘛非得和他说话?
想点亮社交天赋的纪晓折戟沉沙。
这周五纪晓结束了实习,周六就打算回学校。可开学还有一两周,进宿舍估计还要办手续。上午睡到自然醒后,在床上躺着,纠结了半天怎么进宿舍、午饭吃什么,爸爸的微信到了。她点开:
“纪晓,纪晓,你结束实习了?”
父辈的人好像都是这样,线上喊人总喜欢重复两遍。
纪晓改躺为趴,方便打字:
“嗯嗯,昨天就结束了。”
想了想,又交代了一下:
“买了下午的票回学校。”
爸爸似乎憋了一会儿:
“哦。”
纪晓:。。。。。。
她想起了中老年朋友们微信聊天的三大扎心绝技:“呵呵”、“哦”和微笑表情。她爸不用说了,作为一位老直男,经常用这三技。有次为了鼓励儿子好好学习,给他发消息:
“不要灰心,你看你姐姐,没你聪明,还不是上了大学嘛。”
说了也就算了,关键是事后,他还专门把和弟弟的对话截图给她看,叫纪晓也去开导弟弟一下。。。这波操作真是把她弄得哭笑不得。
哦,这边还得顺便吐槽一下她弟弟,作为一个觉得和家里人没什么话讲的小直男,高冷的很。作为姐姐的纪晓绞尽脑汁想维系维系感天动地姐弟情,可以的话还能为小男生排解一下青春期的烦恼。奈何落姐有意,流弟无情。每次她满怀姐爱地唧唧歪歪半天,发给他大段的文字。弟弟总是:
“哦”
“嗯”
“我知道”
“我去看书了”
“我去打球了”
。。。。。。
每次都能气的纪晓想顺着网线爬过去锤爆亲弟弟的狗头。
她这边回忆找气受,那边老直男发消息过来了:
“要不来南市住几天?在回学校。”
纪父在南市亲戚家开的一家小面坊打工,离她的学校也就一个小时高铁的距离。大人们起早贪黑,辛苦得很。她去不仅帮不上忙,还要麻烦伯娘多做一个人的饭。。。她盯着老父亲的错别字犹豫了半天,算算自大三实习以来,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他的面了。。。
到底还是退票重买。
等她哼哧哼哧地把行李箱给拎出地铁站,已是傍晚,纪父远远的在停车,看见她出来了挥挥手致意,似乎笑了一下——她没看清。
拖着箱子近前,才看清父亲骑来的估计是面坊用来送货的小摩托,车身白扑扑的,车尾还架了个面框,框底黑乎乎的。再看父亲,也没那么讲究地换衣服来接女儿,穿着做工的白T,预接过纪晓手中的箱子。地铁口本来人来人往,旁边又是一溜儿的小吃店,食客多。纪晓心中泛起一丝羞恼,话也不过大脑:
“这筐怎么这么脏?”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偷偷觑着父亲的表情。
父亲也没答话,只顾把箱子拎起来安置在面框里。
父亲是普普通通的父亲,对女儿的关心只藏在沉默的行动里,和“好好学习”“别怕花钱”的叮嘱里。
纪晓在路上和父亲闲聊了几句——主要都是她问父亲答,就到了面坊所在的市场。她问候了伯伯伯娘,伯娘矮矮胖胖、面相刻薄,却是个雷厉风行、大大方方的人,看到她来,风风火火地赶去买了盐水鸭回来。又张罗着在面坊门口用大塑料桶和木板架起了一个临时的饭桌——既方便所有做工的人吃饭,又能兼顾到面摊子。只是纪晓虽然来过一两次,还是不习惯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场吃饭——特别是在只她一个人坐椅子,而伯伯和父亲们还只能坐小塑料桶时。
纪晓望望菜市场,几乎小一半的地方都被施工的板子隔开了。她让边吃饭边忙着给客人称面条的伯娘来坐。
“嗨,”
伯娘回,
“这是菜市场装修,不让放椅子,塑料桶方便收。。。你别管我,自己吃!”
纪晓有些盛情难却,听着男人们从国家大事聊到油盐酱醋,紧赶慢赶地咽下了一碗白米饭,就借口消食起身让了位子。伯娘也爽利,做完事情就干干脆脆地坐下。她就在摊前晃来晃去,想着摊子对面卖水果的阿姨怎么不见了,去年还塞了好些水果给自家吃。
吃饱喝足,收工回家。男人们租了个地下室住一起(好歹有空调)。伯娘自个儿住菜市场靠里一间偏僻的门市里,也当厨房用,其实内里环境还不错,有独卫有阁楼。一问,一年租金也要三万多。
她暗暗咂舌,值是值这个价,只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男人们两三点就得起床做面条,就是伯娘四五点也得起床帮忙卖面——他们是不让纪晓沾手的,一心想让后人们干坐办公室的活——故而洗漱洗漱、刷刷手机,九点不到就睡了。伯娘睡前,还叮嘱她早饭的事,纪晓就笑:
“我还不一定能吃到早饭呢,能一口气睡到中午。”
唉,修仙的一代,在学校想早起去图书馆学习,也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睡觉罢了。
伯娘也笑:“那可不一定。”
铁口直断。
先是有一只被主人关在菜市场的鸭子,顽强地很,大半夜地还在发出声生命的呐喊,菜市场又封闭又空旷,于是命运还给了回响。
她毫不留情地就把睡不着的锅给扣在了这只“嘎嘎”身上。
好不容易睡着了,天光才露尖尖角,她又被吵醒了——菜市场此时已是人声鼎沸,楼下门市边还传来隐隐传来吵架的声音,仔细一听,好家伙,伯娘亲自出马,气势恢宏得很。纪晓怀着无比微妙的心情摸出手机一看——才五点钟。
想再睡个回笼觉,却是睡不着了。
中午,伯娘回来做饭,拎回来一只被剥的干干净净的鸭。
纪晓:。。。。。
“你别看这鸭,”伯娘边洗菜边说,“一斤要四五十块钱!”
纪.无知大学生.晓一惊:“这么贵?!”
伯娘利落地把菜捞起来:“就这个价钱,有时还买不到呢。全国不是闹猪瘟嘛,我看新闻上病死了十亿。。。还是多少头猪——我们老家那里都死了好些,带着鸡鸭肉就涨了嘛。”
纪晓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不过想起上辈人看新闻都带着“不转不是中国人”的结语,又有些怀疑。本来自己看头条还以为只是在沿海地区有猪瘟,全国都有吗?
回头问问在老家勤勤恳恳种地带娃的妈好了。
纪晓回校了,纪晓失恋了。
准确地说,是单方面的暗恋结束了。起因是在昨天班级排队拍学历证照片的时候,室友碰见了邹子俊,顺口问道:
“你这个衬衫是不是昨天刚买的?”
他惊讶:“你怎么知道?!”
室友就笑:“昨天我在商业街看到王诗了。”
王诗是她们班顶有气质的一个女生,巴掌大的脸,个高腿长貌美。如果评班花的话,她估计就是同学心中的人选了。
听到这段对话,纪晓就明白了,一颗心止不住地下沉,原来和朋友们拍照的喜悦和新鲜感荡然无存。
邹子俊是她大一就很有好感的男生。他不算很帅,一笑一眼角的褶子,但长得高大端正、剑眉星目,关键还踏实上进。这种男生在财经院校简直就是质优股的存在。纪晓呢,长得其实可以算上清秀,也有男生追过,可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勇气向有好感的男生表白,追求一段可能的爱情。她只会偷偷幻想邹子俊也许有一天会和她告白,那大概是这样的场景:
邹子俊:你有男朋友吗?
她:没有。你呢,你有女朋友吗?
邹子俊:没有。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可是就在昨天上午,这个幻想破灭了。这样一来有些细节就有了解释,比如王诗为什么每天早大老远跑到北苑食堂吃饭,而不是就近在南苑食堂;又比如邹子俊为什么不选择北苑的考研教室,而出现在南苑。。。
她真的难过了一整天,可是又奇异地没有嫉妒——对王诗。她想,他们该是相配的。又想这种小心翼翼的好感到底算不上“爱”。她没有爱过,这是一个艰深的命题。
可是纪晓不能让自己难过太久——今天有一场事务所的面试。恋爱不敢伸手去够,她要努力追求面包了。
可是事情并不总是“我以为”,生活常给我们意想不到的反转。
寝室八卦时间,纪晓早调整好了心情,准备分享自己吃到的大瓜。
她:“邹子俊和王诗是不是在一起了?”
室友们:???!!!
她便如此这般那般地讲了自己的分析。
室友:“其实是王诗先前也在商业街碰到了邹子俊。”
室友:“王诗说南苑食堂的早点不符合她的口味。”
室友:“邹子俊觉得南苑考研教室人少而且教室明亮。”
她:。。。???
放寒假回家啦!
纪晓买票的时候总喜欢预留出足够的时间,免得中转的时候来不及。这就导致她常常百无聊赖地在候车厅枯等——也不算百无聊赖,毕竟有手机,这种时候当然要用来沉迷小说世界。
于是悲剧发生了。
“旅客们,由**站开往**站方向的**次列车现在停止检票。祝您旅途愉快!”
纪晓:!!!
她头皮发麻,满心都是“春运”“完蛋”“人从众”这种关键字,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冲向检票口试图做做最后的挣扎。
纪晓挺快的,可有人比她更快,她眼睁睁地看见一个戴鸭舌帽的男生拖着个箱子从她旁边飞过去,自己跑着跑着竟然不合时宜地高兴了一秒。
确认过检票口,是同一列车的战友。
还好这趟车是火车不是高铁,开车时间没有卡的那么精准,车站工作人员大发慈悲让他们过了站,奔跑途中男生还帮她搭了把手,最终险之又险地上了车——他们竟然还是同一节车厢。
然后。。。然后就被堵在车厢头的位置。
春运不是开玩笑的,车厢里连过道都是人和行李,尤其她的位置还在这节车厢的后段。他们俩只能慢慢地腾挪。途中,纪晓望着前面男生的后脑勺,想着难怪英雄救美的桥段这么有市场,男生只不过帮了她一个小忙,她现在就马上忘了“旧爱”邹子俊,内心的小人疯狂鼓动本体去要微信。
经过半个小时的天人交战,终于。。。男生到位置了。
他努力塞好自己的行李后,清凌凌的眼睛抱歉地看着她:“后面我不太好过去了,你加油?”
纪晓绷住表情尬笑:“没事没事,谢谢你帮忙。”
然后继续慢慢地腾挪,心中为自己这种一如既往的怂表示哀叹。
好消息是在她腾挪的过程中,有好心的大叔提议说帮她把箱子从过道里传递过去,这样只人就好走地多。
纪晓连连道谢,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大叔拎着自己的箱子稍微踉跄了一下。。。
大叔:“哈哈哈。。。你这东西挺多啊哈哈哈。”
她继续绷住表情尬笑。
放寒假收拾东西回家就和放周末收拾作业回家一样,总会天真地以为衣服和名著都会用得到。哪里知道,自己是既不爱不出门又不爱学习的惯犯呢。
中转来中转去,终于到了山坳里的小镇。下了车,阿圆喜滋滋迎上来,殷勤地打算帮她拎行李。
纪晓看到许久不见的小表妹也很高兴,但是:“怎么是你,我家阿伟呢?”
阿伟是表妹的孩子,两岁多,虎头虎脑的很可爱。
阿圆翻了个白眼:“他爸带着呢。”
说着接过箱子,挽着她的胳膊兴冲冲地打听:“话说我都结婚几年了——你谈男朋友了没?”
“你这话什么意思?”纪晓戏精上身质问,“那我当然是。。。没有啦!”
“哦”,阿圆出乎意料没有继续打听,只说到:“小姨去大姐家了,你现在回家没钥匙哎,要不——”她挤挤眼:“你跟我去我婆家,晚上和我一起睡吧?”
她愕然:“真的?妈怎么没和我说?”
不管纪妈为什么没说,总之,纪晓向来是糊里糊涂的,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没想打电话确认一下,也没细想自己一个“外人”到表妹婆家有什么不妥,稀里糊涂地就被阿圆带走了。
她也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是个相亲局,这时候她已经跟一堆陌生人围坐一圈烤火嗑瓜子了。阿圆在旁边活跃气氛,可能是相亲对象的男孩在专注玩手机。纪晓尴尬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瞟,只好也拿出手机,“冷漠”地拉开社交距离。
事实证明这可能是表妹的一厢情愿,相亲双方不知道自己在相亲,只打了个照面,话都没说。事后纪妈还对阿圆发了好大的火,指责她自作主张。
“真是的!”纪妈愤愤和纪晓说到,“我们供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以后毕业了找个一万一月的工作,再找个一月一万的对象,不比他们辛辛苦苦做面条轻松?”
纪晓哑然,想不到妈对自己的期望是这样的。
“妈,一月一万的工作那是这么好找,你不要想太多哦。”纪晓要坚决遏制家长对儿女不切实际的幻想,“再说。。。我不想结婚。”
纪晓的父母是相亲在一起的,多少年了,双方说不了几句就要吵架拌嘴;生的孩子呢——她知道自己小时候,没少气人。她实在没有在他们的婚姻中发现结婚的好处。
“不行!”纪妈反对道,“你不结婚,以后老了怎么办?谁给你端茶送水?”
又是这句,每回和纪妈讨论结不结婚,她的理由总是这一个,其他的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纪晓当然不能理解。
为什么要为了晚年生活,要牺牲掉中间这几十年自由自在的时光呢?
她的设想是,以后老了,住到养老院里去;再以后挂掉了,托殡仪馆一把火烧掉,也不占地起墓,让人随便找座家乡的山撒掉骨灰,尘归尘土归土,干干净净。
纪晓和纪妈互相不能说服,互相认为对方不可理喻。
当然,纪晓是个糊里糊涂的女孩,只被生活推着往前走,谁知道将来她会不会改变主意,认为婚姻是必须品呢;又或者,她能有勇气向喜欢的人表白,有底气反对长辈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有胆气反过来推着生活走——向着自己选定的方向。
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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